睡了一會兒,老梆子忽然想起應該給竇枝打個電話了。他環視四周,屋角地上還真有一部電話機。他從換掉的上衣口袋裡掏出電話卡,已經給水泡得卷了邊。不知道這個玩意兒靈不靈,反正上當就五塊錢。第一次用電話卡,老梆子竟然有些緊張,直到對面傳出竇枝微弱的聲音,他才放了心。
“媽!”老梆子高興地叫。竇枝說:“梆子誒!到英國啦?”老梆子說:“已經到了兩天了。你怎麼樣?家裡好嗎?”竇枝說:“別說,沒你到了清靜了不少。就是做了飯也沒人吃,每頓做的時候還老忘了少做點兒。我今天請了你郭八叔叔來家裡吃飯。他把這兩天剩的居然一下子都給吃光了。嘿嘿。”老梆子聽老娘不寂寞,心裡又高興,又有些隱隱地不悅:“你說的是那個拿太極當猴拳耍的郭八嗎?”
竇枝說:“就是。你別老問我了,你那邊怎麼樣?”老梆子心裡嘆了口氣,嘴上說:“英國除了空氣好,氣兒喘得順溜,好像沒有什麼。房子都矮得要命,好像使勁一跺腳就能倒。大街都跟胡同似的,在馬路這邊一踢腿就能碰到那邊的牆。”竇枝說:“那麼慘?不行就回來吧,別跟自己過不去。”老梆子後悔說了剛才的話:“這不才剛來嘛,腿兒還沒來得及踢呢。”
竇枝說:“蚝生對你好嗎?”老梆子來了勁頭:“告訴你個有意思的吧。我發現蚝生的老婆是男的。”竇枝說:“你是說蚝生是女的?”老梆子說:“不是,蚝生也是男的。”電話里一片沉靜。老梆子以為電話斷了,忙“喂喂”了兩聲。竇枝慢慢地說:“我說梆子,咱去英國可是長本事去的。”老梆子又後悔跟竇枝說了這個話:“媽。你瞎操什麼心啊?我又不是蚝生,也不是蚝生他老婆。我要不覺着奇怪,能告訴你嗎?”竇枝還是慢慢地說:“梆子,那外國人什麼毛病都有,咱可別什麼都跟着學啊。”
老梆子說:“哎呀,你就放心吧。我已經從蚝生那裡搬出來了,不在他家住了。”竇枝的語氣一下子放鬆了:“那好。你現在住的地方好嗎?”老梆子說:“挺不錯的,一個不小的單元房,跟房東一塊兒住。家裡什麼都有,房東好像是個什麼都不會,也什麼都不在乎的人。樓下只有一個女鄰居,好像人也不錯。”竇枝說:“那個女鄰居結婚了嗎?”“沒有。”老梆子回答。“那你可小心,這外國女的可不好管。”老梆子說:“你說什麼呀?我不能是個女得就跟吧。”竇枝不顧老梆子的抗議:“以後你回來這邊有的是好女人,千萬別找洋人女的。”老幫子覺得頭頂生煙,把下午噴泉澆出來的那點兒潮乎勁都給烘幹了。這時電話里傳出滴的一聲。
竇枝忽然想起什麼來,語調抬高了八度:“對了。我前天練太極拳的時候碰上了菜花舅媽他表妹,錫紅。她問我你怎麼樣,我跟他說起你到英國去了。結果今天白天菜花就打來電話,跟我要你的電話,說有重要的事兒找你。我說才剛去還沒有電話呢,她就留下了她的電話。你要不找機會給她去個電話?”老梆子剛剛烘乾的潮乎勁兒又一下子回來了:“她沒說什麼事?”電話裡面忽然開始斯斯拉拉地響,老梆子聽不清竇枝說的什麼。他急忙喂喂了兩聲,斯斯拉拉的聲音停了下來。
老梆子舉着電話等了足足五秒鐘,竇枝那邊也沒聲音。他才發現電話線路給掐斷了,肯定是沒錢了,他生氣地把電話摔回去。也不知到英國電話直接打到中國要花多少錢一分鐘,他可不敢隨便打。看看窗戶外面,天已經黑了,樹葉在屋子靠裡面的牆上投下鬼爪一樣的影子。老梆子打開燈,暗得很,又是個十五瓦的燈泡,不過那光線還是足夠把鬼爪都抹掉。他實在懶得下樓出去,萬一商店關門就白跑了。
在床邊坐了一會兒,百無聊賴。樓上樓下都安靜,好像一萬也不在家。老梆子忽然想起來一萬說樓下那台電視可以給他看。他頓時來了精神,就急忙跑下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