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饞人的廣告過後,竟然是轉播足球。老梆子從小腦子好使,腿腳也靈光,雖然喜歡足球,但不是表面強悍實則斯文的英國足球,更不喜歡輸不起就打架的英國球迷。老梆子喜歡的是巴西,他容易受那種帶有個人野性的集體放蕩的感染,連巴西的球迷也是人人有自己的節奏,站在一塊兒又是最引人注目的一堆兒。已經快十一點了,他關上電視,倒頭就睡。
一睜眼,已經天光大亮。這是老梆子來了以後睡的第一個還算完整的覺。不過,他是給外面過路的汽車吵醒的。從窗戶看出去,街上汽車頻繁地駛過。百里大街應該在離市中心很遠的地方,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麼多汽車。前兩天倒是清靜,可能還因為是周末。老梆子看看表,才七點半。百里大街畢竟不寬敞,也不知道為什麼把馬路這麼高低不平,正好在一萬家的樓下有一道淺溝,每過一輛車就發出轟的一聲。這一聲轟如果就是那麼一聲轟就結了,也應該沒有什麼。但是,汽車一輛接一輛的時候,就變成了有節奏的轟…轟…轟…轟。偶爾還有汽車開着震天的音像,就把這個本來就很強的節奏中再增加幾個鼓點。再碰上急剎車,這節奏就變成了轟…轟咚咚咚…轟…轟嗞—。如果碰上公共汽車駛過,老梆子的房間就跟着顫一顫。多虧老梆子沒有神經衰弱,偶爾還能欣賞搖滾樂,但是一早晨就這麼鬧騰,心裡不安寧。他起床出去,一萬的房間門大開着,好像他昨天晚上並沒有回來。
早晨這趟廁所上得實在是很不順利,使了吃奶的力氣,憋得腦袋充血,就差喊竇枝了。從廁所出來,兩腿發軟,腳發麻,走路都難過。這可不行,看來光吃燒餅不會有好結果,必須去買點正經東西來吃。老梆子先從水龍頭接了一大杯水,咕咚咕咚地灌下去。他把從蚝生那裡預支的錢都帶上,想着到附近銀行開個賬戶,把錢存上,然後再到商店去買點菜回來做。
走到昨天去過的超級市場,已經開門了,可樂還是買一送一,趕緊買兩瓶。可惜看了一圈,沒有蔬菜。問收錢的小伙子那兒有菜賣,小伙子告訴他從這裡繞到上帝大街,走上十五分鐘就能找到一個很大的超市。從這裡過去,怎麼也要二十分鐘的路程,可以坐公共汽車。
老梆子正想溜達溜達,就把可樂先送回家。天陰得很,好像就要下雨的樣子,他順手帶上了從國內帶來的雨傘,直奔上帝大街。在圖上看,上帝和百里是平行的,從老梆子家走過五個路口。不過這五個路口每一個只有背對背的兩棟房子寬,所以沒一會兒就走到了。
迎面是一幢教堂,看上去有不少年頭了。老梆子走近前去看,門上貼着一個紙條,上面寫着:周末舞會,歡迎光臨。嗯?教堂改舞廳了?正納悶,門吱呀一聲開了,從裡面跑出一個小姑娘,看着有四五歲的樣子。小姑娘滿頭金髮,豎着兩個朝天的犄角辮,身上穿着粉紅色的外套。她見了老梆子就裂開嘴笑,站在他眼皮底下怎麼也不動地方了。老梆子看着這個小傢伙也覺得好玩,她的臉圓圓的,胳膊腿兒都是圓滾滾的,兩顆門牙沒有了,臉上長滿了密密麻麻的雀斑。正看着,門又開了,出來一大一小兩個男孩。大的不到十歲,小的看樣子剛能走得穩當。兩個小傢伙都是深藍色背帶褲和淺藍色的上衣,也都是一頭金黃色的頭髮圓滾滾的臉,也都是滿臉的雀斑。兩個小人兒站在小姑娘身後,三個人都面帶羞澀地,扭捏而又大膽地望着老梆子。老梆子好生歡喜,這三個小麻團兒真是招人愛。
沒等他說話,教堂裡面出來一位矮胖的女人,穿着寬大的紅色外衣,懷裡還抱着一個包在粉紅裡面的嬰兒。她看見三個孩子正望着老梆子出神,忙說:“不能這麼盯着人家看,不禮貌啊。”說着轉過來看着老梆子,說對不起,孩子不聽話。老梆子更樂了,原來這個媽也是一臉雀斑。再看她懷裡的嬰兒,也不例外。這可真是一家子。大麻團兒忙着招呼小麻團兒上汽車。三個小麻團兒還有些不情願。車門關上了,後面車窗里還露出三個小麻團兒的臉。嗯,老梆子看着汽車滿載麻團兒遠去,覺得心裡麻酥酥地,又有些喜不自禁。
老梆子正失神,忽然下起雨來。他趕緊忙着把傘從套子裡面抻出來。這雨還真來得急,劈里啪啦地就往頭上澆。他慌亂中想把傘撐開,可是這摺疊傘還就是不爭氣,卡在半截就是推不動,再一使勁又開成了喇叭花。又費了好大的勁把傘收回來,里里外外順了一遍,才順利打開。正準備往前走,誒,雨停了。他好不惱火,這算什麼雨?下了統共不到一分鐘,把人淋濕了,傘還沒打開,它倒停了。他抬頭看看天,頭頂上一大片烏雲正在向後移去,所過之處留下一片透藍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