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嘯風:夏司令的故事 |
| 送交者: 芨芨草 2020年07月12日03:08:40 於 [五 味 齋] 發送悄悄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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嘯風:夏司令的故事
我認識兩位東北抗聯的老革命,都是富家子弟,其中一位姓夏,人稱夏司令。他們是黨內的知識分子幹部,卻又都有些江湖氣,經歷頗有傳奇色彩,堪稱奇葩。最近幾個月因新冠疫情宅在家中,百無聊賴之際,不禁回憶起邂逅夏司令的一段往事。 其實我與夏司令也僅有一面之緣,不過在這之前好幾年,就聽說過他的大名與傳奇故事了。夏司令名尚志,吉林省白城地區鎮賚縣五棵樹鄉人。當年本人下鄉插隊就在五棵樹公社,與夏司令稱得上半個老鄉。我們公社東面濱嫩江有兩個大隊最是富庶,其中一個是薄河大隊,據說夏司令家就是薄河一帶的大地主。九一八事變前夏司令在北京讀大學,期間加入中共。九一八後他回到東北從事抗日活動,先後活躍於抗聯部隊和城市地下黨組織中。 我下鄉後逐漸與當地百姓廝混熟了,田間地頭不免一起嘮嗑扯淡。老鄉們嘮的話題多是家長里短的八卦,層次略高有點歷史感的話題一是鬍子(土匪),二就是夏司令了。 後來與鄰近屯子老鄉接觸多了,發現那一帶歲數大點的人多知道些夏司令的故事。傳聞中把夏司令描繪成江湖豪傑,騎馬挎槍,威風凜凜,帶着一支隊伍打圍子,剿鬍子,平定了一大片地方。最傳奇的是他智取隋家圍子的故事,我從不只一個人那裡聽到過。 那一帶地處科爾沁草原邊緣,清末應是僧格林沁王爺的領地,原本是牧區,後來漢人移民多了,開荒種田,變成了半農半牧區,但村屯稀落,屯子之間隔着大片草甸子。那裡有一些很奇怪的地名,如且里木,鐵力,英台,莫莫格等等,可能是蒙古語吧。可我問過懂蒙語的人,他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叫做某家圍子的屯子,如徐家圍子,隋家圍子,馬家圍子等等。凡是叫這樣名字的屯子,多曾有大地主居住過,屯子就以財主的家姓命名。那一帶過去鬍子多,大戶人家為了安全,修起高高的土牆把宅院圍起來,稱作圍子。大財主們多擁有些槍枝彈藥,僱傭的長工往往還兼任着護院家丁。東北那地方可耕地多,勞動力是稀缺資源。地主雇用長工,又要種地又要看家護院,所以一般對長工還不錯。只要你能幹肯干,當長工娶妻生子養家糊口都不是問題。 有些圍子裡的大地主與鬍子有來往,多是為了安全,靠上個綹子,奉上點糧食、煙土或銀元,可以免受騷擾。還有些財主本身就是鬍子合伙人,幫着掩護土匪掩藏贓物。給地主耪青(種地)的長短工們,也有膽大貪財的,白天下地幹活,晚上跟鬍子騎馬跑遠處去搶東西。我聽到過屯裡老娘們吵架,罵着罵着就開始互揭家醜,說對方老公家是鬍子根。這是罵急眼了才說出來的,一般小吵小鬧罵不到這份上,比問候人家親戚還傷人。 傳說解放前幾年,夏司令帶着一支隊伍回到老家,到家後馬上就把自家的地產浮財給分了,然後就開始在周圍地區一邊搞土改一邊剿鬍子。在我們屯西南方向有個隋家圍子,因距離較遠從未去過。據說當年老隋家是那一帶屈指可數的大財主,牆高馬多槍多袁大頭多,還跟大綹子有交情。夏司令智取隋家圍子的故事在那一帶流傳甚廣,聽起來好像幫派小說里的火併故事。 當時夏司令在那一帶剛闖出點名頭,有一天派人去見隋家老爺,說是我初來乍到,缺糧少錢,要不拿彈藥煙土換點糧食行不行?不知隋老爺怎麼想的,還真就同意了。他要不就是閉目塞聽,把夏司令的隊伍當成一股新來的綹子,想着搭個新鬍子朋友總比多個對手強;再不就是聽說了共黨厲害,想拉拉關係給自己備條後路。反正一來二去的就搭擱上了,雙方互通有無越走越近乎,據說夏司令還認了隋老爺乾爹。 沒過多久隋老爺過生日,去賀壽的人不少,他的鬍子朋友和附近的大戶人家都有人去赴宴,夏司令也備了份厚禮去祝壽。筵席上免不了推杯換盞吆五喝六。待到酒足飯飽之後,月黑風高之時,夏司令的部下突然發難,繳了全圍子的槍,綁了來祝壽的客。第二天一早,大事全了,老隋家的彈藥槍支鴉片銀元全成了夏司令的戰利品。 故事再往後就沒有了,應該是拆了圍牆,分田分地真忙吧。不知道隋老爺是怎麼處置的,估計不會要他命,會給他們一家留些田產自耕糊口。那一帶地主與長工之間沒什麼沉仇大恨,更像一般雇主與僱工的關係。土改時只要不是惡霸,又沒有暴力反抗,地主們一般不會被虐待。這個故事是從不只一處聽來的,有點玄乎。從江湖道義上講,這事兒似乎透着幾分不仗義。但夏司令畢竟是個共產黨員,到了關鍵時候,江湖氣還是敵不過黨性。這個故事到底有幾分真實,不得而知。直到幾年後見到夏司令本人,才知道這一段其實是他革命生涯中輝煌之後的灰暗時期。 我見到夏司令純屬偶然。1974-75年冬天我回北京貓冬,收集些初高中課本䃼習功課。張鐵生事件把入學考試攪黃了,但高校中專招生並沒有停,我也不想中斷已經開始的自學過程。 有一天聽說縣里有幾個幹部來北京了,其中有我認識的法院張院長。之前我曾去縣城裡打探來年招生的事,認識了張院長的兒子,他和我一樣正在爭取上大學。聊得投機,他便拉我去他家裡吃飯,還住了一宿,就這麼認識了他父親。 聽說張院長來北京了,我便在一天下午跑去看他。他們同來三人住在崇文門外花市附近的一家用現在標准看十分簡陋的旅館,另兩位好像是縣里某局的局長或副局長,記不清了。我們坐下抽着煙嘮嗑,他們打聽北京哪裡好玩,如何去北海頤和園,等等。 一會兒聽見敲門聲,進來一位六十多歲的老者,個頭不高,身體挺壯實,一頭短短的白頭髮茬。那三位領導齊刷刷站起來,畢恭畢敬問候,口口聲聲說受王老縣長之託,前來看望老領導,怎敢勞煩您老自己跑來,等等客套話。我不知來者何人,只能站一邊愣着。 老人看上去挺隨和,微笑着看了我一眼,又轉臉望向張院長。院長趕緊介紹說這小伙子是北京知青,在鎮賚縣插隊落戶,又轉過臉對我說,這就是咱縣有名的夏司令,怎麼你沒聽說過? 我正當求知慾旺盛,崇拜英雄的年齡,聽到夏司令這如雷貫耳的三個字,頓時激動得跳起來,握着他的手連聲說我不僅是在鎮賚縣,我就在您老家五棵樹插隊,您可是我們那兒的傳奇人物,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我還聽過有關您不少傳說,等等,有點語無倫次。估計我的眼睛都興奮得發綠光了。 老頭兒可能很久沒回過故鄉,聽說我一北京知青來自他老家,還知道他的故事,也高興起來。連忙拉我坐下問五棵樹一帶老百姓生活過得怎麼樣,一天工分能掙多少錢,每人每年分多少口糧,等等民生瑣事。我盡我所知回答了他的問題,然後就急切地一句一個夏伯伯請他講講他的經歷。 旁邊的三位領導顯然和我一樣,只聽說過夏司令的名頭卻不知道他具體干過什麼,所以在一旁跟着敲邊鼓。可能是被我的真誠所打動,也可能是歲數大了,郁悶多年很少碰上願意傾聽自己故事的人,反正老爺子的談興被撩起來了,開始跟我們聊起他在白城一帶的經歷。旁邊的幾位領導邊興奮地聽着,邊倒茶遞煙,以維持我們一老一少的談興。我們足足聊了兩個多小時,可惜年代久遠,許多細節記不太清了。 上世紀三十年代末四十年代初,中共哈爾濱地下黨組織遭到嚴重破壞,市委被滿州國警署搗毀,幹部們非逃即捕,無一倖免。可以肯定這是被人出賣了,可是直到今天也沒能查出誰是出賣者。如今那一批人先後故去,這個案子永遠無解了。夏司令當時是哈爾濱市委領導成員之一,記不淸他是在警察抓捕時逃脫了,還是當時他正有亊在外地,只知道他當時並沒有被逮住,但卻幾年後在齊齊哈爾被捕了。 他被捕時用的是假姓名假身份,審訊中百般抵賴,死不承認其共黨身份。當時沒有信息聯網,警方資訊不通,沒有意識到抓了條大魚,只把他當作一般反日分子關了。這一關就是兩三年,直到東北光復,他就和其他囚犯一起被釋放了。 出獄後他就如小說電視劇中說的一樣,四處尋找黨組織。當時共軍部隊已經進入東北的消息報紙上都有披露,夏司令就是從報上得了消息後向南滿尋去,終於在瀋陽找到了組織。幾番周折後他見到了陳雲,告之自己的身分和經歷。經過一番審查後,取得了陳的信任。陳雲任命他為北滿專員,給了他一套國軍中校軍服,還有一封證明其共黨身分的介紹信,以便與友軍聯絡,大概還配給了幾條人槍。他接受的任務是負責白城市及其周圍各縣的接收工作,要趕在國民黨之前接管那一帶,並組織起一支自己的武裝。 網上流傳說當年林彪陳雲他們那麼快就在東北立住腳,是蘇聯紅軍軍瞞着中華民國政府,私下把收繳的日本軍火給了共黨。大約三四年前看過一個電視劇,其中有一個橋段,說的是剛光復後的東北,一夥共黨地下人員盯上了一個日軍留下的軍火倉庫。當時倉庫由一個班的蘇聯紅軍看守,全是女兵。這邊中共黨人拎着酒壇子和大包熟肉跑去跟她們搞聯歡。那幫身高馬大的女兵們一邊豪飲一邊拉着中國同志又唱又跳,不一會全都爛醉如泥,趴在桌上椅下大睡。這邊中國人一哄而上,大白天就把一庫房的槍支彈藥搬了個精光。這過程中那個蘇軍女班長還睜眼看了看,換個姿勢接着裝醉。這個酒灌蘇軍搞軍火的事真實發生過,夏司令就是這麼干的。 當時滿州國剛覆滅,各級政權崩潰,東北各大小城市由蘇軍占領並維持着,白城市也不例外。城中留下不少閒散的前滿州國士兵,以及一些偽警察和地方官吏,有些混亂。夏司令急切地尋找槍支彈藥,以便拉起一支隊伍來接管那一大片地方,結果還真讓他找到了。他發現在一個縣城(好像是撫余縣)的火車站上停放着好幾車皮的軍火,由蘇聯紅軍看管着。這些都是蘇軍收繳的關東軍武器,在他們眼裡那就是一堆廢銅爛鐵,可在夏司令眼裡那可是寶貝,於是就出現了電視劇中的橋段。夏司令和他的隨從拎着白酒和幾張上好的狐狸皮,去拜訪駐扎在當地的蘇軍的頭兒,大概是位少校或中校。對方看來了位友軍中校,還帶着狐狸皮禮物,自然高興,馬上設宴款待。老毛子喜飲烈酒舉世聞名,夏司令打開自帶的高粱燒,聯杯滿上與老毛子對幹了起來。 酒過三巡越聊越近乎,夏司令從口袋裡掏出了那封陳雲開的介紹信,遞給了一旁作陪的蘇軍翻譯,並說:我是中共黨員,而且是新上任的北滿專員,咱們是革命同志,請貴軍發揚一下國際主義,把那幾車皮軍火給我們,反正你們留着也沒用。夏司令說事情出奇的順利,第二天那批軍火全都到了他手上。我後來想想,這事兒恐怕沒那麼簡單,很可能中共與蘇軍私下有默契,或者蘇軍內部有指示,在不影響兩國關係的前提下,可以給中共同志一些方便。當時蘇聯與民國政府剛簽下中蘇友好條約,規定要將東北全境(除旅順港和中東鐵路外)移交給中華民國政府。所以蘇軍將武器彈藥給中共只能在私底下進行,不好公開的。 俗話說手裡有槍腰杆硬。夏司令武器到手,立刻開始一個縣一個縣地建立武裝。短短幾個月時間,居然讓他拉起好幾千人的隊伍。據夏司令講,當時每個縣成立了一個團,白城子下轄四五個縣,就拉起了四五個團。隊伍是拉起來了,不過問題也不小。俗話說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老實巴交的農民和市民但凡能過下去,才不願去扛槍玩命。更不要說那一帶地廣人稀,給地主家扛活打工也能吃飽喝足,傻瓜才去干那掉腦袋的活兒呢。結果他招來的幾團兵,許多是滿州國潰下來的散兵游勇和偽警察,再不就是城裡鄉下沒個正經營生的二混子。當時着急忙慌與國民黨槍時間爭地盤,沒時間顧及那麼多。如此飢不擇食地招兵買馬,不久之後就給了夏司令一個慘痛的教訓,令他叫苦不迭。不管怎麼說,這段時間夏司令可謂春風得意,坐領白城軍分區司令員,麾下幾個全日式裝備的團,他的“司令”稱謂,應該就始於此時。 我邂逅夏司令的時候,林彪事件已過去數年,但該事件沖擊太大,人們記憶猶新。夏司令特別提到他拉隊伍時的一位戰友,當年是撫余縣(或者洮南縣)那個團的團長,後來轉入四野。他大概屬於能征慣戰的一類,五十年代授銜少將。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此人名程世清,文革時任江西省軍區政委兼省革委會主任,後被打入林彪死黨而遭整肅。夏司令提到他時,還唏噓不已,說鬧不懂他怎麼就上了林彪的賊船。 有了幾個團兵力,夏司令坐鎮白城一切順利,可以說緊張而又愉快地工作着,這其間自然也少不了酒瓶狐狸皮外交。當時白城市的蘇聯占領軍軍紀甚差,不時有士兵強暴本地婦女的事發生。也難怪,一群二十來歲的小生牤子,正值青春旺盛無處安放的年齡,又是勝利者兼占領軍,難免有些人胡作非為起來。百姓無處申冤,就跑到城內中國人最大的官夏司令處訴苦,求他主持公道。夏司令就跑去見衛戍司令,一位蘇軍上校,也是他酒桌上的朋友。他直話直說,要求這位司令官約束自己的部下,並告訴他說城裡有幾家妓院在營業,有中國人的也有日本人的,你的士兵去那裡我們不管,但拜託不要糟蹋良家婦女。 據說當時那位蘇軍上校被說得十分尷尬,忙辯解說自己也是第一次聽到有這樣的事,今後一定嚴明軍紀,如有人再犯,必嚴懲不貸,等等。軍紀敗壞畢竟是一件十分丟人的事,這老毛子還真給部下發了嚴肅軍紀的命令,情況也的確好了一段時間。但是好景不長,不久又發生紅軍士兵強暴民婦的事。這小子怕被抓着現行,完了事提起褲子就跑,慌亂中把帽子丟了。被害人家屬拿着帽子跑到夏司令那裡告狀。這是一種軟的船型軍帽,裡面印有士兵的編號和名字,大概是像美國兵脖子上掛的鐵牌,為方便陣亡時辯認遺體。 這下可好了,夏司令拿着軍帽正式向蘇軍衛戍司令交涉。這位上校倒也爽快,大概他也一直想整飭軍紀但苦於無從下手。他立即找來幾個軍官組成臨時軍事法庭,把那個犯事的混蛋抓來審問。人證物證具在,他無從抵賴,當庭認罪。蘇軍的判決倒也符合老毛子直不楞登的辦事風格,當庭宣判死刑,兩三天後在車站廣場當眾槍斃了。自此以後白城市內再也沒有紅軍強暴婦女的亊發生了,是否有士兵偷偷摸摸逛窯子,就不得而知了。 那段時間夏司令忙着在白城及周邊地區發展基層組織,協助蘇軍維持秩序,併兼顧着那幾個新成立的團,可謂忙着且愉快着。但是好景不長,由民國政府正式委派的接收大員來了。來的不是一兩個人,市長縣長警察稅務配套齊全,拿着印刷精美的正式委任狀,在一隊戎裝齊整的正規軍護送下前來上任。 蘇軍驗明關文後也得承認他們的合法性,允許他們開展工作,接管地方民事。夏司令無法阻止此事,而且很快他就有大麻煩了。我當時沒想到仔細問問這是何年何月的事,估計應該在國共撕破臉皮大打出手前後。礙於蘇軍在場,夏司令和國軍在白城一時還沒大打起來。但新來的接收官員和國軍可不是吃素的,一站穩腳跟就開始招兵買馬,甚至直接挖夏司令的牆角。 夏司令手下那幾個團里有許多前滿州國的軍人和偽警察等等,經不起高官厚餉的誘惑。一開始是零星開小差,很快就發展成整排整連攜械譁變。其實這也好理解,一邊是合法政府,名正言順且餉彈充足,另一邊是連軍裝都配不齊整的非法的反政府武裝。彼時彼地,站在他們的立場,應該選那邊根本就不是個問題。於是夏司令好不容易招募武裝起來的隊伍,成群結伙地棄暗投明去了。好一點的看着形勢不妙,棄槍歸農去了。 這幾個團幾可說是一鬨而散,十成中去了八九成,程世清那個團也不例外。照夏司令的原話,他拉起來的那幾個團一下子全反水了。這些譁變過去的官兵被國軍收編成保安團,類似座山鵰的濱綏圖佳保安第五旅一樣的武裝,可能還更正規些,專與共黨地方武裝和政權作對。估計當時的夏司令腸子都悔青了。一般人回憶過去,多愛講自己過五關斬六將的英勇,鮮有人講自己走麥城的狼狽。夏司令對我們幾個晚輩小子坦誠講出他最失敗最懊惱的一段經歷,足見此公心懷坦盪。 夏司令的日子開始不好過了,各縣的殘存部隊不是隱蔽起來就是跑去找主力了。夏司令本人在白城市內,手下僅存百十條人槍,還好有蘇軍在,沒有被國軍吞滅了。不過國共兩方勢力衝突日增,到後來幾乎天天打群架,拳腳相加甚至刀槍相向。夏司令一夥常處下風,很是郁悶,無奈只好去找老毛子司令喝酒。 於是有一天,老毛子把夏司令和國軍方面的長官加縣長,警察局長叫去開會。據說老毛子大發雷霆,說眼下白城治安仍由蘇軍負責,你們在我眼皮子底下幹仗,太不把我放在眼裡。今後要幹仗去城外,死多少人我都不管,誰要敢在城裡搞事,別怪紅軍不客氣。 這下雙方都老實了,不過國軍方面仍不死心。夏司令收到一封對方的約架信,語氣倒挺客氣,大意是說:夏司令閣下,您看大家都是中國人,有亊咱們自己就能擺平,用不着老毛子摻合,兩天後咱們城外某某地方見個面聊聊,您看如何? 不淸楚夏司令怎麼回答的,他沒說,只是說兩天後國軍真把隊伍拉到城外甸子上,拉開架勢准備狠狠教訓下共匪。夏司令十幾年的老江湖,才不會儍到拿雞蛋去砸石頭。他跑去跟老毛子司令喝酒敘舊,跟本就沒出城。 過了不長時間,可能是收到東北局的指示,也可能是接到老毛子司令暗示說蘇軍即將撤離,很可能兩者都有,夏司令帶着他的部隊在一天深夜人不知鬼不覺悄悄地離開了白城,走向農村廣闊天地,消失於草甸屯落之間。這個時間點應該就在林彪四平保衛戰失利,被國軍精銳攆得一路北撤轉進松花江北,東北局被迫作出讓開大路占領兩廂的戰略決策前後。 東北局高層中不乏參加過土地革命者,對打土豪分田地那一套門兒清。這次准備故技重施,只是改了個稱謂叫土地改革,手段上更策略一些,畢竟有土地革命的教訓在前。我在鄉下聽到的夏司令的傳說,什麼火併隋家圍子之類的故事,就發生在他率部撤離白城轉去農村以後。他從自己老家開始搞土改剿鬍子,再往後就開始征糧擴軍。從一個麾下好幾個團的軍分區司令員,到只有百十來人槍的游擊大隊長,我想這段時間夏司令的心情一定不是很爽。 夏司令聊得暢快,我等聽得入迷,不知不覺兩個來小時過去了。因為我們幾個聽眾都來自白城鎮賚縣,夏司令主要聊了聊他在白城那一年多的經歷,從他出獄找組織並見到陳雲領命開始,到他領兵退出白城為止。之前他在抗聯部隊和城市地下黨工作的經歷,以及之後在鄉下搞土改打鬍子的事都沒來得及講,不過他倒是說了幾句後來的亊。 他後來進入四野作戰,在四野入關前轉業地方任遼西省農業廳長。解放後遼西遼東兩省合併為遼寧省,他遂被調去北京工作。我們見面的時候,他正在國家計委任司長。他坦言齊齊哈爾被捕入獄那一段經歷成了他一大麻煩,沒有人證物證,總也說不清楚,解放後一有運動就被調查。文革期間到處揪特務挖叛徒,他當然逃不了被審查的命運,不過這一來他倒因禍得福了。 文革期間的審查特別徹底,外調人員不辭勞苦,跑到齊齊哈爾翻查了滿州國時代的檔案,居然在遺存的警局檔案中查到了他當時所用的假名下的審訊記錄,該文件證明他沒有暴露真實姓名和身份。這也是他的聰明之處,假姓名假身份使他最後以一般反滿分子的罪名被關押幾年了事,若真實身份暴露,他就必死無疑了。最重要的一份材料是當時提審他的警員寫下的一段評語,說此犯十分狡詐,審訊難有進展云云。夏司令說敵偽對他的惡評從反面證實了他沒有變節行為,等於給他洗白了。這次審查總算洗清了他的嫌疑,我們聽他聊自己的經歷時,都可以感覺到他的心緒不錯。 前幾天一位朋友把在網上查到的有關夏司令的資料傳給了我,才知道老人家已於1990年去世。斯人已逝,記憶猶存,僅以此文獻給逝去的夏尚志老先生,並紀念當年的一段邂逅之情。 順便提一下,前面所說到齊齊哈爾的地方也可能是海拉爾。我僅憑自己記憶來寫,但簡歷上提到抗戰期間他曾在海拉爾一帶活動,卻沒提到齊齊哈爾,現在我自己也不敢肯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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