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16個人分成兩個小組,上了兩隻很窄的小船。我們要去的地方是較窄的水面,只有兩三隻船的寬度。船是靠人劃的,每條船兩個艄公。他們看上去比上午的導遊和遊船司機顯得消瘦和滄桑得多。小船順着水道慢慢地前進,密集的岸邊植物把下午的熾熱陽光當在我們的記憶之外。這裡比湖面上更安靜,連機動船也見不到。
小船優哉游哉地行使,船上的人不約而同地閉緊了嘴吧,睜大眼睛望着慢慢划過的樹木、果實、草屋和文靜地啃着樹皮的牛。這景致如同拉洋片,片子拉得慢,觀眾的眼珠也轉得慢,有時間細細打量世間的每一個小小的惡作劇。沒問題特別盯上了站在我們前面划船的艄公的腳丫,覺得那簡直就是天工之作。那腳真如雕刻一般,和木頭船幫的紋路擺在一起竟然分不出哪個是木頭,哪個是人肉。
兩個孩子在前面水裡面嬉戲,並從側面扒斜了前面的那條船,他們笑過之後就向着我們游過來,正待伸手,艄公斷喝一聲,肯定是讓他們不要搗亂。兩個孩子一下子給嚇楞了神,連剛剛撩起的水花都跟着他們一起在空中凝固住。接着他們一個猛子紮下去,在遠處出水了一串半是尷尬、半是自嘲的笑聲。
走了一段時間,我們離開小船上岸。岸上有三個上年紀的女人在編麻繩。麻繩的原料是椰子果實裡面的鬃,經水泡過以後變得很乾淨。三個人一個人管機器,兩個人一人抱了一捆椰鬃鄉抽絲一樣地捻成麻繩。機器看上去很簡單,但是一大包椰鬃很快就能變成盤盤的麻繩。女人每個看上去都有六十多歲了。領隊的艄公說這也是聯合國資助的窮人自助脫貧的項目。她們每人每天的收入是30盧比。當下就有人說:這還不到人均一美元的絕對貧困線。不過從我剛剛路上的觀察來看,這附近村子裡的人住的是茅草房,守着椰子林和多種熱帶植物,院子外面養了牛羊還有雞鴨,一年四季沒有寒冷天氣。考慮到極低的物價,總的感覺是,生活固然需要一些現錢來貼補,但是如果真的沒有什麼收入也不至於挨餓受凍。把這個不到一美元的收入和中國北方到了冬天連暖氣都點不起,只能領最低收入保障,且沒有別的收入來源的下崗職工比一比,恐怕這裡的30盧比一天還算好的。
此外,再看看婦女的面部表情,雖然露出艱苦生活的痕跡,但是看不到饑渴的眼神和對生活的不滿,而是我們這些遊客臉上都少有的平靜和安於現狀。我們在印度還沒有呆幾天,但是很多人這種與世無爭的面相已經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這種生活狀況和這種心態,後來到倫敦把這個話題當作開學和同事們見面聊天的沒話找話,到目前為止我已經得到了四五個答案,還沒有一個能夠徹底說服我。
同游的從印度北方來的一位婦女跟幹活的兩位聊起天來。這可引起了我的好奇心。
我:你跟她是講的印度北印度語(Hindi)嗎?
她:不是。我們用的是Malayalam。
我:你不是從北方來嗎?怎麼會講這裡的話?
她:我小的時候在喀拉拉和另外一個省的交界處長大,所以能聽得懂,而且也能簡單地交流。
我:這裡的人也講北印度語嗎?
她:以前印度政府曾經推廣過,但是推行不下去,各個邦都希望講自己的語言,保持本地的文化特色。
我:如果沒有標準語言,自己國家的人不就沒有辦法交流了嗎?
她:大家可以用英語交流。英語好學,而且對這裡的人來講是中性的(neutral),不帶大北方主義的權威性。所以,現在南方的學校反而不教北印度語了。
聽到這裡,我忍不住想。這印度的文化實在是太離奇了。中國南方哪個省的省長如果哪天決定放棄普通話教育,改用英語和其他省的人交流,不讓人給潑了糞才怪。這師夷之語以抗內敵好像至少在中國人的現代智慧手冊裡面沒有這一條。不過,中國人現在全民皆英語應該不算此術。
船繼續行使,在一片齊整的椰子林邊停下來。一看這片林子肯定是種椰子賣錢的。每棵樹之間的空當很大,而且四周的雜草很少。領頭艄公找了一棵最高的樹,手拿一根麻繩,腳上套了根繩子就噌噌噌地爬上十幾米高的樹頂去。難怪他的腳那麼乾澀,肯定是跟樹皮直接接觸給打磨成這個樣子了。只見他把椰子一個一個地從樹上揪下來直接扔到地上。原來這椰子下落的速度很快,掉下來把地面砸得咚咚響。以前以為讓樹上的椰子掉下來給砸死不過是玩笑話,現在可知道了,這是很現實的死法。
16個椰子,16個遊客。椰子林的主人拿個大砍刀把淡綠色的椰子殼兒打開。奇怪,這裡面竟然不是乳白色的椰奶,而是透明的水兒。一位美國的遊客一邊喝一邊讚嘆,美味啊。他說在美國南方也喝過,比這個差遠了。此時我口中的椰汁淡而無味,還有點發酸。再去嘗嘗沒問題的,也是這個味道。看着旁邊的人都津津有味地喝着,我也一口氣都灌下去,還吃了一片滑不哧溜的椰白,撐得莫名其妙,是一種對椰子幻滅了的莫名其妙。
另:這裡是後面叢林游的公司,網上別人推薦的,確實很不錯,我後面會寫。
http://www.wildkeralatours.com/
沒問題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