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泥灣，2006-3-26

針對我中國現階段堅持死刑利大於弊的觀點，問題多等網友提出了疑問。死刑問題是個複雜而又敏感的問題，很高興有機會進一步深入討論。

如我前文所說，死刑有理有弊，對一個問題的判斷要全面衡量，中國從長遠來看最終要廢除死刑已經成為大家的共識。現階段我們只能從總體上看中國維持死刑是利大於弊還是弊大於利，需要數字而不能根據感覺就得出應該廢除死刑的結論。

中國的司法公正和嚴打的合理性可以商榷，目前中國司法的公正性還不夠，偵查機關、檢察機關和法院在偵查、起訴、審判過程中，嚴格遵守刑事訴訟法等法律關於程序的規定，對實現慎用、少用死刑當有積極推動作用。我反對嚴打，因為擾亂了正常的司法途徑。精神病患者的認定則是另一個問題。

為便於討論，我將討論限定在一定的範圍：死刑的廢立是否與社會發展有關？現階段中國維持死刑的利弊以及改革措施。

1．死刑的廢立是否與社會發展有關？

1）死刑的設立幾乎與法律的形成同源，最早可以追溯到人類文字最初形成那個時期
3700年前刻在玄武岩上的漢莫拉比法典大概是比較早的較全面的法律文件，共300條左右，其中就出現了死刑，這部法典不僅闡明了古巴比倫的法律制度，也反映了當時的社會，以下是法典的幾個要點：

----施行同態復仇法，即奉行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的原則：“如果一個人傷了貴族的眼睛，還傷其眼。如果一個人折了貴族的手足，還折其手足。”

----施行嚴格的、保護商業界財產的規定：“如果一個人盜竊了寺廟或商行的貨物，處死刑；接受贓物者也處死刑。”

----頒布許多“福利國家”的規定，包括：確定基本商品每年的價格，限制利息率在20%，周密地調整家庭關係，保證度量衡的信譽，城市負責對本偵破的搶劫案或兇殺案的受害者作出賠償。“如果沒有抓獲攔路的強盜，遭搶劫者須以發誓的方式說明自己的損失，然後由發生搶劫案的地方或地區的市長或地方長官償還損失。”“如果是一條性命[已失去」，市長或地方長官須付銀子一明那給死者親屬。”

2）古人死刑判罰寬，處死的人多，現在越來越少

在未廢除死刑的國家，判處死刑是作為對最嚴重罪行的懲罰，歷史上誰最早被砍頭，恐怕無法考證了，中國被砍頭的知名歷史人物，枚不勝舉。

漢莫拉比法典說明，古人判死刑的標準比現在寬的多，動不動就判死刑。

秦始皇時的刑罰非常嚴苛，一人犯法，罪及三族；一家犯法，鄰里連坐。從湖北出土的秦簡中可以看出，秦的刑法名稱就有流放、黥（在面上刺字）、劓（割鼻子）、斷足、宮或腐、裂體等等。

隋文帝也進行了改革，製成《開皇律》。廢除了諸如梟首、 裂、孥戮、宮刑等許多酷法，只保留律令五百條。刑名分死、流、徒、杖、笞五等。死刑又分絞、斬二等。

秦朝陳勝吳廣的起義，就是因為大雨不能按其趕到目的地，按律900多人全部當死，才不得已揭竿造反。

法國大革命時期的羅伯斯庇爾一度主張廢除死刑，可能是廢除死刑的較早倡導者。具有諷刺意味的是1794年，法國革命家羅伯斯庇爾和聖•朱斯特被斷頭處死。事實表明，絕對化的平等理想實行起來多麼容易導致相反的結果。

3）死刑的現狀和執行人數

維持死刑的國家越來越少

從奴隸社會開始便有死刑，至今不少發達國家，如美國、日本、新加坡等國家，以及發展中國家大多數保留死刑。

絕大多數歐洲國家都廢除了死刑，歐洲委員會的43個成員國里，沒有任何一個國家執行死刑。雖然其中有3個國家還沒有正式廢除死刑，但他們已經暫停執行。一方面是基於這些國家的宗教背景，根據聖經，人類多次犯了不可饒恕的罪行，但都獲得上帝特赦，盼望我們回心轉意，因此人類不可以僭越造物的天父主持生死的權柄，以報答祂給我們認罪改過的機會；另一方面是基於民主制度、法制建設、人道主義的發展。

據英國牛津大學著名犯罪學專家胡德教授的統計，截至2004年10月，共有81個國家廢除了所有犯罪的死刑，12個國家廢除了普通犯罪的死刑，35個國家事實上廢除了死刑(至少10年內沒有執行過死刑)，三者加在一起是128個國家。目前有66個國家和地區保留實質上的死刑。

死刑執行方式主要有槍決、絞刑、斬首、電刑、毒氣、石刑、注射等，僅有中國和美國正式採用注射死刑。

世界死刑執行人數總體呈下降趨勢

國際人權組織大赦國際公布數字顯示，在2003年，六十三個國家的至少二千七百五十六人被判處死刑。2003年在全球二十八個國家中，有一千一百四十六人被處以死刑，由於很難得到全面的死刑統計數字，因此被處以死刑的實際人數可能要更高。中國、伊朗、美國和越南是實施死刑最多的國家，占百分之八十四。大赦國際呼籲國際社會採取行動廢除死刑。比2002年的一千五百二十六人有所減少，而2001年被處以死刑的人數更高達將近三千人。

2003年，已知在中國被處死的有七百二十六人，估計實際數字要更高。2002年，根據大赦國際的記錄，中國處死了一千零六十人。中國是全世界判處死刑最多的國家，而且是少數幾個可以判處經濟罪犯死刑 的國家。
位居第二的是伊朗，至少有一百零八人被處死，其次是美國，有六十五人被處死，越南處死了六十四人。在沙特阿拉伯，有五十人被處以死刑。小結：以上4個方面說明，死刑的出現，發展，減少直至廢除是與人類社會發展相適應的。最終廢除死刑是大家的共識，差別只是時間問題。

2．現階段中國維持死刑是利大於弊還是弊大於利？

1）現階段中國死刑弊處何在？

中國判處死刑的罪犯主要有：搶劫殺人，強姦殺人，謀殺和經濟犯罪等。政治犯罪已不再判處死刑。

弊端之一：經濟犯罪中的死刑

中國已於1998年簽署了《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該公約明確倡導廢除死刑，對於保留死刑的國家，絕大多數國家死刑罪名都在20種以下，並且許多國家的死刑僅僅運用於謀殺、叛國等重罪。與其他保留死刑的國家和地區相比，我國死刑罪名無論是絕對數量還是相對比例，都位居榜首，當務之急就是必須廢除經濟犯罪中的死刑。

弊端之二：死刑罪名太多

我國目前的刑法結構是以死刑、自由刑為中心的，從世界範圍來看屬於一個重刑結構。我國刑法中有68個死刑罪名，占我國刑法總罪名的七分之一。

弊端之三：死刑審核一度太松，誤判高，有期徒刑的法定最高期限只有20年

1983年，為配合當時的"嚴打"，也考慮到人手的不足，最高法院將死刑核准權下放至地方高級人民院。2005年10月，最高法院收回死刑核准權，並且嚴格限制適用死刑，必然導致某些死刑不必再運用死刑（原文如此），而是適用自由刑，包括有期徒刑。在這種情況下，我國刑法典有必要延長有期徒刑的法定最高期限。

最高人民法院院長肖揚在向全國人大所作的工作報告中證實，最高人民法院2004年共審結死刑核准案件和刑事再審案件300件中，最高院改判94件，指令下級法院再審24件，其中改判的比例接近三分之一。而地方高級法院改判的比例，僅1%。因此，由最高人民法院收回死刑核准權，或有助於"少殺慎殺"。

2）絕大多數人是怕死的，死刑的威懾力十分明顯，這是死刑的利處所在

菲律賓和美國，廢除了死刑又恢復，原因是死刑廢除後刑事犯罪率大幅上升。

1987年，菲律賓總統科拉松•阿基諾取締了死刑，使菲律賓成為當代史上第一個廢除死刑的亞洲國家。但好景不長，僅僅一年後，由於菲律賓刑事犯罪率大幅上升，政治局勢依舊，要求恢復死刑的運動開始愈演愈烈。1993年，國會通過恢復死刑法案。1999年2月5日，一名強姦繼女的犯人萊奧•埃徹蓋雷伊成為死刑廢除23年後第一個被送上黃泉路的罪犯。2000年千禧年，凍結了死刑。

2001年，格洛麗亞•馬卡帕加爾•阿羅約上台後，明確表態，拒絕採用死刑。她頒布總統令暫停執行死刑，並將18名死刑犯改判為終身監禁。因此，死刑一直形同虛設。依照刑法判決，死刑犯仍不斷產生，但卻都無法執行。截至2003年3月，菲律賓共有死刑犯994人，除其中少部分經最高法院審核後被無罪釋放或者減刑外，大多數犯人仍在等待發落。

2003年12月5日，總統阿羅約宣布，取消在菲律賓暫時中止執行死刑的決定，理由是，目前國內搶劫、綁架等犯罪行徑日益泛濫。菲律賓的天主教會聞訊後，對此深表失望和痛心。菲律賓南部和北部的中產階級代表們紛紛表示支持，因為他們是犯罪的主要目標，遭受了最為慘重的人員和物質損失。

美國在1967年一度廢除了死刑；不過在保守派的壓力和高居不下的謀殺率的情況之下，1976年美國又恢復了死刑。作為發達國家，美國一直保留死刑，這點向來遭人非議。不過，實際上美國也並不是所有的州都保留死刑的，廢除死刑的州往往會出現惡性暴力犯罪率上升的情況。

另外，美國對於死刑的分開審理的——也就是說，如果控方希望被告判死刑，必須事先提出，且只能在死刑與非死刑之間抉擇（不能審理過程中改判有期徒刑）。再加上，在美國罪犯有權利選擇陪審團制度，而陪審團制度又要求100％通過，因此流審率極高，除了罪惡滔天的罪犯（比如連環殺人狂）以外，幾乎不可能判死刑。就算能夠，又因為美國的審判周期極長，一般拖個兩三年是很正常的。
死刑在美國也是爭議不少，加州州長施瓦辛格拒絕為槍殺4人的前黑幫頭目威廉斯赦免死罪﹐幾個小時後﹐這位曾槍殺了3名華人的兇手將被處死。當晚﹐包括眾多名人在內的支持者仍在監獄外﹐為這位曾多次獲得諾貝爾和平獎提名的死囚請命。

3）目前中國學界、民眾觀點和改革措施

民眾觀點
據1995年的一份抽樣調查報告顯示，贊成廢除死刑的中國民眾僅0.78%；另據2002年的一份抽樣調查顯示，88%以上被調查者反對廢除死刑。以前幾次嚴打是迫於大眾的壓力而進行，

學界觀點
近幾年有不少人提出廢除死刑，但在犯罪高峰未見減緩的現階段，國家懲治犯罪的需要和民間反對廢除死刑的呼聲，使得學界廢除死刑的主張較為孤立，其實施也面臨着很大的難度。在實踐層面全面廢止死刑在我國現階段是很難的，要考慮到打擊犯罪和保障人權的統一。

胡云騰教授等人提出了廢除死刑的百年夢想(即用100年逐步廢除死刑)。其中，削減實體法關於死刑的罪名(減少至15個左右)和完善死刑的相關司法程序是最基本的思路。

還有學者提出了分階段走的辦法，即首先廢除經濟犯罪死刑，然後廢除非暴力犯罪死刑，最後全面廢除死刑。

改革措施和難處

在廢除死刑暫不可行的前提下，對死刑適用的改革，成為法學家們更多考慮的方向，包括減少死刑的適用，增加長期刑期等改革措施均被提出。

司法部最近對我國的刑罰執行效果進行了統計，發現很多被判處無期徒刑的嚴重暴力犯罪分子，大多都只關押十五六年就釋放出去了。

司法部副部長張軍建議說，應該改革我國的刑罰制度，增設20年、30年的長刑；今後涉及人身權利的犯罪，法院判處無期徒刑的，至少應當關押25年以上。當罪犯55歲左右釋放出來後，犯罪激情就沒有了。張軍說，設立了長期刑後，死刑在審判機關自然就會減少適用。

這一主張在理論上無懈可擊，但在現實操作層面，卻有相當的難處，幾可用牽一髮而動全身來形容。1997年刑法修訂時，已有不少學者建議將有期徒刑上限由15年上調至25年，但因慮及監獄承載力的問題，遭到監獄系統代表的反對。而且，罪犯的增加，必然帶來管教人員數量的同比增長。

實際上，專家近年來所提有關死刑改革的建議很多，包括以三審制代替現行的二審終審制(涉及死刑時，二審終審制加死刑核准制)、將公民權利置於首位以防止死刑適用過度、增加犯罪嫌疑人的沉默權等。

結語

1．犯罪率與社會的社會矛盾，經濟發展水平、宗教、種族、民風以及大眾的教育程度等諸因素有關，不是單一因素決定。

我在前文所說，中國1.5億的絕對貧困人口和8700萬文盲以及貧富差距，決定中國現階段的犯罪率居高不下，夠得上判死刑的人數與犯罪率正性相關，現階段死刑絕對數不會少。例如同文盲談人權和法律意識比較困難的，好比雞同鴨講，但殺人償命的道理簡明易懂。另外中國華東地區的殺人事件就比東北地區少，說明民風的區別。

印度的低犯罪率既說明宗教的影響力。瑞典早巳廢除了死刑，最高刑期只有12年，以這樣輕的刑罰維持這樣好的社會秩序，令人吃驚，反映出教育程度和富餘程度的差別。黑人占美國人口的１２．９％，但黑人囚犯卻占全美囚犯總數的４６％，大約每５名黑人中就有１人在人生某個時期坐過牢。２０００年被監禁的黑人約有８０萬，而登記入大學的僅６０萬，說明犯罪率與種族、民風以及大眾的教育程度有關。

2．中國維持死刑的主要弊端和代價是每年有一定人數的誤殺，從嚴掌握可以減少誤殺人數。其他弊端不難通過改革彌補。

１９７３年以來30年，美國當局認定９９名死囚犯被證明無罪，平均每年3.3個，中國死刑人數是美國的10倍，誤殺也會是10倍或更多些，但反過來，廢除死刑導致惡性殺人事件可能會更多。

3．死刑和犯罪率沒有關係這個結論來自少數國家，還沒有公論，要不美國廢除死刑後就不會恢復。２００２年首都華盛頓和附近的馬里蘭州、弗吉尼亞州發生連環槍擊案１０多起，致使１０人喪生，３人受重傷，美國2005年民眾絕大多數傾向於判處死刑。

4．我主張對於那些連環殺人犯，殺戮嬰兒、警察的罪犯，證據完全確鑿，無可辯駁的，維持死刑。罪犯有全力，被罪犯剝度了生存權的被害者及家屬也有權利，他們的權利應該通過懲罰施害者得到保障。鑑於菲律賓和美國的經驗，我認為現階段死刑維持的利大於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