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隊十年時看閒書的時間充足.總覺得書太少.村裡有個讀過私塾的老頭,藏有兩本破爛短頁的三國水滸.老頭自己都沒讀完,卻便宜了我們.後來爸爸給我們買過許多文革小說.什麼"金光大道" "艷陽天"之類.只要外面有的賣我們就有.加上原來就有的 "鋼鐵是怎樣煉成的" "迎春花" "苦菜花"等.家裡書架上放滿了各種小說.每天下田幹活都帶上一本.休息時拿出來看.看完了就講給村裡的小兄弟們聽.每到下雨天無法下田時,家裡總是擠滿了老老少少.看着那一雙雙直愣楞的眼睛,還真有幾分滿足.直到文革結束那年.高考開始憑成績公開招生了.書架上才換成了"青年自學叢書" 和各種試題集了.
有趣的是每當夜深人靜時,我獨自靠在床頭讀書,昏暗的煤油燈下總有個陪讀的.這小傢伙不管寒冬臘月,無論炎夏酷暑.每夜必來光顧一次.記得第一次是在我插隊的第三年夏天.那夜的月光特別亮,我獨自靠在床頭,就着牆洞裡的小油燈看書.忽然柴笆門沙沙作響.我以為是貓.沒去理它,不一會兒,從門邊伸進對發光的眼睛.我不經意地掃了一眼,哇!嚇了我一跳: 是狐! 我常聽人說它,可真的見到還是地一次.那狐見我沒有攻擊的意思,就放肆起來.大大方方地進來了.狐看上去很象黃鼠狼,但比黃鼠狼大.看上去有兩個黃鼠狼大.頸部也較粗而長.農民也有人見過,但大家都怕這玩意兒,說它是仙家,神通廣大.所以沒人敢和狐接近.我當然不信他是仙,反到有幾分好奇.我沒攆它,它倒越發張狂了.在那裡神頭鬼臉,抓頭摸耳地表演了一會兒,乾脆兩腿立地站起來慢步向我床頭走來.這下我有點怕了, 該不是聊齋筆下的狐吧? 我躍身坐起,它四爪回地; 我穿鞋下地, 它傖惶出門; 我開門追出,它不見蹤影.我再回屋上床,它上了房頂.乒乒乓乓弄的象是要把房頂掀掉似的.我再次出門,它又不見了.沒辦法,我只好不管它了.回到床上再拿起書時,怎麼也看不進去了.一會兒,它又來了.還和剛才一樣,伸頭,進門,表演,站立,向我走來.我怕它再上房破壞,乾脆不理它了.我看我的書,它靜靜地站在床頭看着我.我扔兩根準備當宵夜的山芋干.它也不客氣地吃了.等了約二十分鐘,見我沒再理它,才自己走了.
從此,每天晚上它都來討點吃的,再陪我一會兒就乖乖地走了.我真幻想過,要是它也能變成個美女什麼的,那該多有勁兒呀.可除了在夢裡,它沒變過,每天只是要點吃的.但那些動作,那般聰明,真有點讓人害怕. 細細想來,其實也沒啥.那是因為這種動物確實聰明些,加上人怕它,(都是聊齋惹的禍)千百年來,人把它當神了.它也誤以為自己比人高一等而不怕人了. 其實人自己不也會這樣嗎?
那年我第一次參加高考,考前兩天開始發瘧疾,帶着近四十度的高燒參考,結果差四分名落孫山.都說是那狐不想讓我走.後來我上了名校,又說是那狐在暗中幫忙了.其實我自己知道,都不是.
那些年,除了每日勞頓,食不足以裹腹,衣不足以禦寒外.倒也有了段清閒讀書的機會.日落天黑後,每當家家熄燈入睡後,正是我夜夜掌燈讀書時.有時也在夜深人靜時聽短波900句之類.我們的住所離開村子好幾百米,更顯得清雅安靜.多少年後我都一直慶幸自己,那時沒有完全荒度在草蓆油燈之間.這是我人生的重大收穫. 這裡也謝一下那隻狐吧,怎麼着它也陪了我那麼久了.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