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東南飛—憶媽媽的半堂課

剛剛送走淅淅瀝瀝清明雨，又迎來含苞怒放鬱金香。母親節就在這奼紫嫣紅中悄然而至。我漫步在柳岸湖堤，遠處碧空如洗，近前柳綠鵝黃，桃李爭艷，心中讚嘆着大自然的千嬌百媚，又感嘆歲月似水，青春不再。一段塵封已久的記憶，緩緩從心底湧起，在腦海里盤旋着，飛舞着，聚集了，又散開，像柳絮，落花，在春風裡翩翩起舞。。。它們漸漸地排列成一組動態的畫面，就像發黃的舊電影膠片。
那也是一個春天，陽光暖暖的，草綠綠的。媽媽帶着6，7歲的我到她教書的一所寄宿高中去住幾天。我混混沌沌地跟着媽媽走，心裡充滿了興奮與迷茫。晚上在女生宿舍的空床上，我和那些正念高中的大姐姐們又說又笑，問了她們許多可笑的問題，比如，“大姐姐，你想和什麼樣的人結婚？”大姐姐們笑得前仰後合，反過來問我：“你想和什麼樣的人結婚？”我很認真地告訴她們：“我要和一個聰明，漂亮，勇敢的小伙子結婚。”她們更笑得直不起腰來。我很久都不明白這樣的回答有什麼不對。
第二天一早，大姐姐們要上課去了，她們怕我一個人留在宿舍孤單，就把我偷偷帶到她們上課的教室，讓我在最後一排坐下，囑咐我別出聲。我心裡又緊張又好奇。一會兒，上課鈴響了，媽媽快步走進教室。全班起立，坐下，我也跟着起立，坐下，覺得很好玩兒。只聽媽媽用清脆的聲音說：“今天我們講‘孔雀東南飛’。”她回身在黑板上寫下五個大字，隨後便講起來。媽媽的聲音像小河的水，清澈，流暢，不快不慢，很好聽。我記不住聽見了什麼，我的心已經隨着那五彩斑斕的孔雀越飛越高，越飛越遠。。。突然媽媽一眼發現了坐在後排的我，說：“你怎麼在這兒？馬上出去！”旁邊的大姐姐們還想求情，可都被媽媽嚴厲的目光止住了。我在眾目暌暌下，訕訕地從後排走出教室，在春天的陽光下，看起小蟲子和花草來。

許多年過去了，這段兒時的回憶，時而清晰，時而模糊，總在我的心頭揮之不去。直到有一晚，我在夢裡又回到了那間教室，我又坐在最後一排，聽媽媽講“孔雀東南飛”。她的聲音還是清澈如小河淌水。只是這一次，她沒有發現我，直到下課。。。醒來後，一枕淚水，半宿無眠。在後來的日子裡，我讀了許多古詩詞，可偏偏從不去讀“孔雀東南飛”，寧願讓它和媽媽的這半堂課朦朦朧朧地留在我的記憶里，任我的想象去豐富它，裝飾它，享受它，直到我和媽媽相會在另一個世界，讓她親自給我講完“孔雀東南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