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小良子哥哥其實長得挺精神的，個子也高，一米八六， 不過由於是家裡最小的，又生性靦腆，動不動就臉紅。一次他來我家，那時他16 歲，我小妹妹嘴無遮攔，揭他的老底： 記得你那時尿床， 奶奶拿條帚追着打你嗎？他的臉一下染成了兩塊薄薄的透着亮的紅布。　大爺家又是旗人，規矩多， 小良子哥哥就一直沒交過女朋友。 文革期間拍婆子之類的事件， 也是從來沒參與過的。奶奶，爸爸，媽媽， 哥哥都管在前面，估計他連拍婆子的念頭都沒敢有過。去了東北兵團，連里青年男女往一塊兒湊的不少， 尤其是老高中的，歲數偏大，也到了甭管是朦朧還是實際戀愛的年齡了。

不過小良子哥哥屬於不太開竅的那種，老實， 內向，有點憨憨的，還一身正氣的模樣，可沒打過兵團女戰友的主意。 但是，用大媽的話說了“ 傻人有傻福氣“， 他這”傻氣“ 還偏讓人看上了。

苑苑也是北京人，老高一的，家裡是幹部，人娟秀玲瓏， 還挺膽大。 人都說， 先下手為強，我看這原則對男女都一樣。 要不大媽怎麼老勸我：快挑一個吧，要不好的都讓人撿走了。

苑苑倒是一點不拖泥帶水，看中了就主動出擊。 小良子哥哥哪見過這個陣仗， 先不說女追男，隔層紙， 再加上從沒戀愛過的心最容易被丘比特的箭射中， 他先是驚慌彷徨迷惑猶豫了一陣，然後就徹底一頭栽進去了。 在我看見他的時候，他那顆年青的心，已經完全被對苑苑的愛充滿了。

他的日記上記滿了苑苑說過的話， 他無時無刻都想着這些話，稍一不留神， 就蹦出來了。 我想看他的日記， 但只獲准看了他日記本第一頁上苑苑的照片。 是當時最時髦的，兩寸黑白紋紙，最著名的西單大街北京照相館照的，微微側面虛光， 白白的相紙還剪裁成上下帶花邊的。沒劉海，兩條齊肩的粗辮子，編了三個花，扎着皮筋，眉毛挺黑的，眼睛不太大，但挺有神，白襯衫，朝氣蓬勃的。

大媽已經有兩房兒媳婦，但都不是太滿意。大兒媳婦是大哥的同事，也是教師，人比較冷漠，大媽嫌她跟誰都沒個親熱勁兒。又有一件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事和奶奶還有大媽有了隔閡。　當初房子緊張，大爺家是里外套間，大爺大媽，小良子哥哥住裡間，奶奶，大哥，住外間。　大哥結婚後，一時沒房，就在外屋靠窗戶的地方掛了個簾兒，和大嫂住在裡面。　一天奶奶想和大哥過句話，也沒打招呼，撩了簾就說：　安子啊。。。。大嫂生氣了，　從此和奶奶有了隔閡。　大媽是非常有規矩的媳婦，在婆婆丈夫面前從來是屏聲靜氣的，看見現時下，媳婦都沒個媳婦樣了，連太婆說句話都不行，再說她當時也沒幹什麼，不就是在洗衣裳嘛。大媽站在奶奶這邊，對大嫂也有了意見。

二嫂是原先的鄰居，後來大爺搬了新家，二哥一個人還住舊家，上班近。二嫂和二哥在一個胡同里，經常抬頭不見低頭見，先是眉眼對上了，然後是送吃的，幫着搬煤，運冬儲大白菜，二哥又沒家長看着，很快就成了二嫂的俘虜。　這二嫂子潑辣能幹，風風火火，可性子和大媽不大合拍，大媽又挑她的理兒：對婆婆的話聽不進。大媽還抱怨二哥讓老婆當了他的家。　

大媽的可心可意的兒媳夢，就只能寄托在小良子哥哥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