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飾苛政美化暴君的《英雄》 |
送交者: 佚名 2002年12月23日01:09:07 於 [五 味 齋] 發送悄悄話 |
昨晚(20日)看了一個近期被炒得火熱的影片《英雄》。 從畫面來看,《英雄》的確美倫美奐,具有強大的視覺衝擊力,不愧是大手筆、大製作。 但是,就其畫面意境和要表達的所謂“劍術的境界”而言,我感覺就是將古龍武俠小說筆下的那種風格搬上銀幕而已,並沒有太大的突破。 而從影片要表達的內涵來看,我卻對之相當反感。 《英雄》的梗概大致如下: 故事的背景為秦王發起討伐其他六國征戰的戰國後期。 刺客長空、殘劍、飛雪三人(後二人為情侶)為秦王所忌憚,下令:凡能緝拿刺客長空者,可近秦王20步;擊殺殘劍、飛雪者,可近秦王10步,封官加帛。 3年前,情侶刺客殘劍、飛雪雙雙闖入秦宮,刺殺秦王,但在最後時刻,殘劍放棄了親手血刃秦王的機會;殘劍此舉,飛雪甚為不解,從此兩人生怨。 3年後,秦國俠士無名(實為趙國人),為報“國讎家恨”,也加入到刺秦行列。他潛入秦國,花了10 年的功夫,練就了一身最為上乘的功夫“十步一殺”,即在10步之內,可擊殺任何目標。 無名前來與長空、殘劍和飛雪商議刺秦事宜。長空為能讓無名接近秦王,在漏頂棋館,佯敗在無名劍下。無名求助殘劍、飛雪,卻遭到殘劍的斷然拒絕和阻止,並贈“天下”二字,力勸無名放棄刺秦。殘劍的態度使無名不解,亦引來了飛雪的不滿。 但是,在無名自己刺秦的時候,無名在最後的關頭“悟”出了“天下”之重要意義,遂“毅然”放棄了刺秦,最終為秦王所殺。 為什麼秦王就不能刺?殘劍和無名都悟出了些什麼呢?借用《信息時報》一篇評論的一段文字,來描述一下殘劍和無名在刺秦最後關頭時的“頓悟”: ——“天下本是統一的,人們生活得和睦幸福;自從天下分裂為許多諸侯國,戰爭已持續700年,人民陷於水深火熱之中。只有統一天下,方可救民於水火;當前,惟秦王可平定六國,結束戰亂。在這過程中,個人乃至趙國的痛苦,都只是邁向和平的陣痛。因此,‘秦王不能刺’!”) 看來,這也就是導演希望通過這齣劇要表達的所謂“天下”的重要內涵了。不過,這種解釋確實又真是令人瞪目結舌的。 首先,不知“天下本是統一的”這種說法從何而來。除了在沒有國家的原始社會,“天下”可能可以勉強理解為“統一”的之外,好象還從來沒有聽說過在那之前竟有過一個什麼統一的國度。但是,在原始社會,“人們生活得和睦幸福”,好象又實在無從說起。何況,原始社會毋寧用無所謂統一和分裂的“混沌”來形容,仿佛更到位一些。 其次,戰國時期長久的征戰,其根本原因,就已經是由於有着許多象秦王這樣有欲一統天下之野心的統治者,積弱的時候被別國侵略,強大的時候就去侵略別國,才導致“人民陷於水深火熱之中”。而強秦本身就是在這些諸侯國互相吞併的過程中強大起來的;強秦“平定六國”的手段,則又比諸侯各國的互相征戰更酷烈。影片一開始便介紹:秦兵每伐一城,必逞其弩強箭利,先從城外向城裡發射大量的利箭,令城中百姓中箭無算。莫非某些人眼裡,秦王原來就是這樣“救民於水火”的?! 同樣是以統治者利益為終極目標的南征北戰,同樣是毫無正義性可言的攻城掠土燒殺搶掠,其他諸侯國之間的就令人民陷於水深火熱之中,強秦針對其他諸侯國的就是“救民於水火”,真是成者“英雄”敗者寇呀。 再者,瞧瞧秦得“天下”後又是怎樣“救民於水火”的: 為了維持龐大的軍費開支與工程建設,滿足窮奢極欲之生活,不惜對民眾課以重稅——據載,秦代“力役三十倍於古,田租口賦鹽鐵之利二十倍於古”。同時, 其在首都附近造阿房宮、修驪山墓,所耗民夫竟在七十萬以上。而秦自商鞅變法以來,法令即十分嚴苛,一人死罪誅及三族,一家犯法鄰里連坐,百姓動輒被罰充苦役或慘遭酷刑。到秦始皇時,更把嚴刑峻法推至顛峰。其酷刑之名目,諸如謫戍、籍沒、黥為城旦、連坐、腰斬、車裂、梟首、戮、坑、磔、鑿顛、抽脅、鑊烹、具五刑(黥劓、斬足、笞殺、梟首、棄市)、族、夷三族(父母、兄弟、妻子)等等,不一而足。 秦始皇還把嚴刑峻法施之於文化領域,大肆統制思想,禁錮言論自由。如規定除了秦國的歷史記載,一切史書都燒掉;民間所藏,除醫藥、卜筮、種樹之書外,其餘《詩》、《書》、百家語全部焚毀;誰要是再談論《詩》、《書》,就殺頭;以古非今的人則滿門抄斬。…… 如斯暴政竟成了“和平”,如此征戰中生靈之塗炭,竟是“邁向和平的陣痛”,真令人懷疑自己曾經一貫堅持的價值觀是否是顛倒的,懷疑當年希特勒們發動的二戰,也是“救民於水火”了。天知道當年行刺希特勒的施道芬伯格,在將裝有炸彈的皮包放到希特勒會議桌旁邊的那一剎那,又是否曾經有過這樣的猶豫、激烈的思想鬥爭和“頓悟”,或者為元首的偉大英明而感動過,還望嚴謹的德國人能夠予以考證之,為歷史填補上一段空白。 整個電影中,通過四個刺客和一個暴君的故事,將秦始皇吹捧成是“天下”之所寄,而刺秦者,則被說成是挾仇(以影片給我的感覺,所暗示的簡直就是以私仇為主)以報復之。 影片多處運用“藝術”的手法,對一代暴君進行了刻意的美化。 如在與刺客無名對談時,秦王簡直象一個明察秋毫的神探、未卜先知的算命先生;如手上並無寸鐵的無名表示準備奪劍行刺時,秦王竟將身上的佩劍扔給刺客,並大義凜然、視死如歸地請他決定是否下手。 又如,當無名在與秦王“交流”的時候,道出了殘劍的“頓悟”,令秦王大發感慨:老百姓和文武百官私下都罵他的暴君,只有頓悟了秦王是“天下”之所寄的殘劍,才是最了解他的人,因而天下也只有殘劍是他的知己呀! 再如,最後就象“割發代頭”一樣,刺客無名只是象徵性地“刺”了一下秦王就退出去了,而秦王也不想殺刺客無名的,但由於身邊前來救駕的御林軍發出了“你是一個皇帝,法律是你定的,你要言而有信,像他這樣的刺客,必須要死!”的強大聲音,所以秦王便不得已而為之,還是“無奈”地讓無名死於御林軍亂箭之下了。 其實,這種“藝術”手法實在似曾相識,天下為暴君、苛政粉飾、辯護者,所通用的手法亦不過如此,大多與之八九不離十的。在這種“藝術”的裝點之下,獨裁者和暴君都成了暫時不能為世人所廣為能理解的大智大慧之聖者,又都成了最能理解別人的人,還成了被“激憤的民意”所左右、所要挾的無辜受害者,所做的一切“違心”事,都是不是出自於其本意的。同時,乖戾沒有了,殘暴沒有了,苛政沒有了,“寧任天下人負我不讓我負天下人”的梟雄本性沒有了,“以百姓為芻狗”的“聖人不仁”沒有了。反正,天下最美的詞都能套到其身上,所干下的所有壞事都可以找出無可奈何,不得已為之的原因。於是,接受了這些灌輸的人民,便會在瑟縮於其淫威之下,享受着其殘暴之時,仍會深深地為自己有這麼一位偉岸的君主而由衷地感激涕零,發自內心地謝主隆恩,山呼萬歲了。 好在,這種“戲說”再怎麼做得美倫美奐,終究還是代替不了真實歷史的。在影片結束時,想用滾動字幕的形式對秦始皇歌功頌德一番,但又苦於乏善可陳,便將修長城作為秦始皇的主要功績來歌頌了。怎奈“孟姜女哭長城”的傳說,卻也因為列朝列代未便列為“敏感材料”予以封殺,而早已廣為民間所熟知。至於秦始皇當時是怎麼驅趕人民去用血肉之軀修築長城的,當時的“丁壯丈夫”們又是如何“西至臨洮、狄道,東至會稽、浮石;南至豫章、桂林,北至飛狐、陽原,道路死人以溝量”的,歷史亦早有公論,那些戈培爾們再怎樣鼓起如簧之巧舌來為其掩蓋和淡化,恐怕也是徒勞的。 對於秦始皇來說,比較遺憾的恐怕就是,“天下”的民眾實在不識好歹,基本並不能夠象刺客殘劍和無名那樣,在最後關頭大徹大悟,最終“理解”了這位仁慈的君主,並甘願自己坦然地走向死亡的。那些享受着苛政雨露滋潤着的民眾,可不會象幾千年後某些有特異功能的後代們,絕沒感受到秦始皇的“天下”救了他們出水火,也不敢領這個“情”,反而在私下竊議“‘天下’苦秦久也”,反思“今亡亦死,舉大計亦死,等死,死國可乎?”;他們沒有坐等秦百世、秦千世、秦萬世們更體恤蒼生之仁政的到來,甚至還沒有等到秦二世坐穩龍椅,就揭竿而起,將刺客飛雪們的未竟事業進行到底,把秦家仁慈的“天下”給了端掉了。 看着當年陳涉吳廣們以自己的實際行動,來回敬幾千年後那些借刺客殘劍、無名之口,規勸他們接受苛政的仙韻綸音,來證明秦始皇通過鐵血征戰打下來的“家‘天下’”並非就永遠固若金湯的,不亦樂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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