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女兒小安妮才６個月，還小着呢，所以我能清楚地記得她出生時的情形。

那天是星期天，早晨６點，天還朦朧，我肚子痛，便爬起來找那本叫做“Ｗｈａｔ　ｄｏ　ｙｏｕ　ｅｘｐｅｃｔ　ｗｈｅｎ　ｙｏｕ　ａｒｅ　ｅｘｐｅｃｔｉｎｇ”的書，逐條對照看看女兒是不是即將出籠。讀至：每隔二三分鐘陣痛一次，我明白是時候了。先生被我攪得黃梁夢醒，便打電話給醫生。到醫院在床上躺了十幾小時後，寶貝便來到了這個世界上。出來的時候，一陣熱熱的感覺，隨着醫生一聲“喀嚓”臍帶被剪斷，寶貝便在和我糾纏了十個月後和我分開了。

看着這個剛從我身體分離出來的小東西，開始我沒甚麼感覺，倒是以後給她餵奶的時候，看着她不斷變幻的眉眼，記起錢鍾書看貓的感受。我覺得女兒就象小貓咪一樣有一種嫵媚。自己肚子裡有這樣一個小生命，頗覺有些不可思議。

現在寶貝已在這個世界上生活了６個月，也算得上有一段成長經歷了。

就說說她的成長過程吧。人家說嬰兒天天都在變，她奶奶也說寶貝在全天吃奶的時候（我上班以後只在晚上餵她）一天一個樣。也許時時和她在一起的緣故，我並不覺得，倒是老覺得她長得慢。為了讓她抬起頭來，不得不天天讓她趴上一陣兒。趴累了，她就哭。４個月時，她還不會翻身，我便着急起來，天天拉着她的手練。終於有一天，她自己翻了過來，從正面翻到背面，這讓我好驚喜了一陣兒。當寶貝有了第一次翻身後，進步便快了起來，很快就可以靈活地翻滾，且有時翻過來後自己偷偷地笑，很有成就感似地。睡覺時也喜歡側身，將頭歪向很遠的地方。然而，長了本事也非全是好事，終於有一天，她從床上翻了下來，好在地上恰有掉落未及拾起的枕頭接着，寶貝安然無恙。最近，寶貝在其他方面也有進步。比如，在Ｃａｒ　Ｓｅａｔ上，她的頭不再東倒西歪，一隻手拄着，可以坐上好一陣。東西掉了，自己會去找。昨天到一家中餐館吃飯，我餵她豆腐，她高興得手舞足蹈，終於將豆腐碰到了地上，她的頭便轉向豆腐掉落的方向。先生說，這跟書上講得一樣：６個月大的孩子，自己會找東西。我聽了很欣慰。我並不期待寶貝有甚麼了不起的地方，正常發展是最好的。

寶貝最可人的地方是愛笑。生完第二天，她奶奶到醫院看她，她便沖她笑。大一點時，有時我教她跳舞。她的手揮三下或雙手拱起來作拜年狀，叫做向觀眾致意；小腿向前踢幾腳，再向後伸去，然後我將她舉起來，叫做大鵬展翅。做這些動作時，她都會笑出聲來。還喜歡誇張的表情，比如，我眯着眼睛看天花板一陣，口中念念有詞，然後忽然將頭墜下來，拉長音，叫一聲“寶貝”，這時准把她逗得她笑個不止。在怎麼也不高興的時候，我便扯着嗓子對她唱“意大利”。那天看了《卡門》的錄像帶，便對着她唱起來：卡門，Ｉ　ｌｏｖｅ　ｙｏｕ。寶貝很善解人意，以一燦爛微笑慰勞了當媽的不辭辛苦。

當然，寶貝不僅會笑，也會哭。當初的哭聲很細，向小溪一樣，漸漸地聲音大了起來，脾氣也大了起來。在她３個月的時候，我和先生聽了醫生的話，決定讓她自己入睡。以前，她總要吃着奶，才可入睡，現在我們決定改變她這個壞習慣。於是，當看到她困的時候，我就將她放在床上，她便哭起來。我們決定不理她，同時為了讓計劃順利進行，我們特地將門關起來，以防她爺爺奶奶“干擾”。寶貝大聲放肆地哭，一聲高似一聲。我和先生互相鼓勵。我說，一個朋友告訴我，她兒子想叫她抱時，不抱便哭，她就由他哭去，她說就是要讓他知道哭是沒用的。可是說着說着，我的聲音哆嗦起來。她奶奶也在敲門，非要抱她不可。先生終於也泄了氣。寶貝成功了。一個多小時的哭泣，宣告結束。可接下去幾個小時裡，她都沉浸這種悲傷的情緒里。

寶貝從３個月起就開始看電視了。她奶奶在幫着照看一個叫彩虹的兩歲美國小女孩兒，彩虹母親拿來Ｓｅｓａｍｅ　Ｓｔｒｅｅｔ的錄象帶，寶貝便跟着看。彩虹常常坐上幾分鐘，便跑來跑去，倒是寶貝看得頗為專心，眼睛瞪得好大，叫她也不回頭。錄像放完了，她便叫喚。有一次，家裡只有我和寶貝，我將她放在廳里看我們出去玩時錄的錄像。我給國內妹妹打電話，她看錄像，我們相安無事。不料，過了一會兒，哭聲詐起。跑出去一看，原來錄像放完了。妹妹聽說她這樣，笑了。寶貝看電視的範圍廣泛，動畫片外，新聞，足球，棒球，她都看，甚至暴力片也看。一次我下班回家，看見先生抱着寶貝盯着電視，看得正緊。再看屏幕，卻是槍火正濃，寶貝一點也不怕。我趕緊把她抱走，抱怨先生不該讓寶貝幼小心靈受如此污染。

我想寶貝愛看電視主要是喜歡那古怪的聲音和多變的色彩的緣故。有時我也擔心寶貝這麼小便看電視，會不會對眼睛不好。打電話給護士，護士說等會兒給我回話，卻一直沒有接到電話，我想大概護士根本沒有認為這是一個問題吧。

有了寶貝以來，我的感情似乎也變得細膩起來，寶貝的一些細小的動作表情都會牽動我的心。

我記得寶貝一個月大以前，神情很茫然，叫她的名字，跟她說話，她都毫無反應。可滿月那天，我發現她的眼睛可以尋找我的聲音了，我驚訝極了。

又有寶貝洗澡的情景。寶貝喜歡洗澡。一天在洗澡的時候，她半躺着，看着我。我注意到她的表情，她的眼睛。“天呢，她懂事了。”我驚呼道，頓時有一種失落感。我有些怕看到她這種懂事的表情，寧願她不要長大。有時我抱着她，她是那麼嬌小，我就有這樣的感覺。她怎麼能長大呢？那時我想，她最好不要長大，這樣最好。

又有一次，半夜３點，我被她踢床的聲音弄醒，睜眼發現她正趴着，頭揚得高高地望着我。黑暗中，我看見她的亮眼睛和期待的神情，心裡頓然產生了一種愛戀的感覺。就抱起她，她的身體很軟，抱着她，我覺得心裡很平靜，很幸福。

寶貝喜歡看影子。晚上出去玩時，她總是對着地上的影子出神。或樹影，或人影，她都盯着看個不止。望着她那專注的神情，我就想，她的小小的心眼裡對這個世界充滿着怎樣的好奇呀！那時候，我就生出一些感動來。

今天早晨，寶貝哼哼唧唧。她奶奶給她燉了鵪鶉蛋粥，她似乎不喜歡吃。我因寫作思路不暢，又趕着上班，心情不大好，懶得理她。她只是哼哼。我終於心軟了，抱起她來。我抱着她，輕輕拍着她，嘴裡說着：“寶貝，媽咪喂喂你。”寶貝立刻安靜下來。這時候，我的眼淚快湧出來了，為了這個小生命和我有時對她的不在意。我明白了無論如何我都是母親了。

上班時又想起我的小寶貝來，恨不得辭工不幹了，天天伴着她。又不可能，便趁運行程序時，寫下了這些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