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之城,一年中的最後幾天 (一)(ZT) |
送交者: yatou 2003年02月11日13:19:12 於 [五 味 齋] 發送悄悄話 |
風之城,一年中的最後幾天 離開“風城”芝加哥(常年盛吹來自密歇根湖的東北風,故得名)時,是2002年最後一個黃昏。 高速公路上暮色漸濃,窗外繁星數點。遠近小鎮燈火明滅,溫暖地包圍着視線。遠望見巨大的奧黑爾機場上空飛起一架羽翼閃爍的銀色大鳥。寬闊的密西西比河燈影搖曳,兩岸明亮。再過幾個小時,芝加哥的密歇根湖上要放焰火了。朋友挽留我們在那裡再住一夜,說焰火景象壯觀,有瘋狂的巨大的party。我們還是啟程了。如果說留戀已有些生疏的城市生活,大約也只是因為那裡有太好的電影院和美術館。閒蕩三日後,已有些想念所居小城的寧靜安穩。我們在2002年最後一個夜晚,聽着齊豫、潘越雲的悲情吟唱,不着邊際地閒聊,奔走在漫漫長路。 離2003年只有三天時,在芝加哥見了一年前在北京同吃火鍋喝烈酒的朋友。他住在芝加哥北Evanston一條叫Davis的街上,臨街二層的房間,望出去高樓迢遞。樓下左面一家泰國餐館,一家花店,右面一家售樓處。街對面是24小時彩燈閃爍的賣酒商店,旁邊一店則專賣party用品——附近吃喝玩樂住一應俱全。房間是古老的紅木地板,走上去篤篤有聲,清晨可聽見卡車進城的喧囂,依稀有EL經過的聲音——Elevated Train,城市高架鐵道上的列車,相當於北京和上海的輕軌。這裡的更老,噪音更大,且高架與地鐵相通,那滿載人群的灰色長龍整日氣喘吁吁地爬上爬下,上天入地——進了芝加哥市區便會鑽入地下變成地鐵。 “風城”三日,最美好的事情莫過於可更暢快地縱情光影。住處附近有個叫Century的堂皇影院,因靠近西北大學,觀眾中常有教授與電影系學生。發現商業片與藝術片的買票隊伍長度相近,不禁驚喜一下。電子屏上顯示斯皮爾伯格的《有本事抓我》(Catch me if you can)票已提前售罄,看來“斯皮爾伯格”這幾個字依然是票房金丹。 藝術廳約有六個,畫面音響都很好。第一天晚上選了這裡唯一一部非英語片——阿莫多瓦的《Talk to Her》。旁觀視點的旅行文學男作家,為愛絕望而故意死在戰場的女鬥牛士,因車禍處於植物人狀態的舞蹈學校年輕女孩,暗戀她且陰差陽錯陪護她的男護士。男護士每日精心照料女孩,對她說話希望能喚醒她,去看女孩喜歡的默片,衝動之下致使女孩懷孕。男護士進了監獄,因思念女孩越獄身亡。女孩卻奇蹟般醒來,產下死去的男嬰,重回舞蹈學校。奇異的悖論,愛情與生命對道德與法律的拷問。主題與《捆着我綁着我》、《活色生香》相近。 此次較之以往冷靜深沉,剝除了太多疏離感,以死換生的愛情故事和對生死探討的展開方式依然有些極端,以往影片中瘋狂的活火山卻已成了幽暗卻倔強的火苗。唯那黑白默片顯出阿莫多瓦一貫的頑皮。若以另一西班牙導演胡里奧•;密譚新片《性與露西婭》(Sex and Lucia)中愛情故事作比,阿莫多瓦在誘觀眾情感認同上更勝一籌,故事手法較前者傳統而流暢。《Talk to Her》畫面音樂比起阿莫多瓦以往電影愈發精緻寧靜,影片開頭結尾都以舞蹈畫面出現,音樂尤其出神入化——不過略有些滿,則損傷了中國傳統美學中慣常強調的留白之美。 第二晚沒有因在這城市就選看歌舞片《芝加哥》,看了《The Hours》,由美國作家邁克爾·康寧安(Michael Cunningham)1998年獲普利策獎的同名小說改編,此作品當年也被很多評論家評為年度最佳小說,有評語為:“構思精巧,將漂移的後現代世界固着在前現代的愛、憂傷和超然的渴望中”。影片繼承了小說的精妙結構和故事交織的離奇敘述方式,描述20世紀20年代到40年代英國女作家弗吉尼亞·伍爾芙(Virginia Woolf)、50年代美國加州的家庭主婦、當代紐約女作家三個時代三個女人的絕望。這種絕望是微妙的,甚至無法言語表達的,細碎的,如弗吉尼亞·伍爾芙所說:“不妨短暫地考察一下一個普通的心靈在一個平平常常的日子裡的經歷。心靈接受了無以計數的印象——瑣碎的、奇異古怪的、轉眼即忘的或是用鋒銳的鋼刀銘刻在心的。”片中對三位女主角均有或明顯或隱晦的同性戀暗示,想必是導演以此強調女性獨立於男性社會的價值。 影片穿插線索是弗吉尼亞·伍爾芙著名的女性主義意識流小說《達羅衛夫人》(Mrs. Dalloway),且選擇被譽為“女性主義先鋒”的伍爾芙為人物之一,重在探究三位女主角的內心狀態,不僅有濃烈女性主義色彩,也是對伍爾芙面向內心世界寫作風格的致敬。由伍爾芙小說《達羅衛夫人》到涵蓋了伍爾芙生活和作品的小說《The Hours》,再到改編後的電影《The Hours》,構成了奇異的互本文關係。(後來去書店,發現小說已趁熱打鐵推出新版,價格倒還沒變,封面由暗色花瓣換成了電影裡三位光鮮的女演員)。 可惜導演手法平庸,沒有在手法上為這結構與深度俱佳的故事錦上添花。無論運鏡與剪接,場景設計,氣氛營造,都是主流好萊塢培養出來的中規中距的工業化導演,如同製作精良的機器人按照設定好的程序操作,萬無一失卻全無新意。 許是影院效果太好讓人恍惚入境,許是對離奇愛情和女性掙扎感慨良多,看兩部電影分別都掉了幾滴鱷魚眼淚。退場時見一位在前面開門的男士驚訝地看我,趕緊換上另一副麻木臉孔。這麼多年了看電影還失態如斯,是該覺得羞愧的。 好在美國觀眾總是在排長隊買票,而且確實是把電影當一次性消費品的,無論何種悲情內容風格,總有觀眾看喜劇片一樣竊笑不已,手中握着爆米花和碳酸飲料,不惜將影院地上弄得黏糊糊,讓人如同走在未乾的瀝青馬路上。 裝着滿腦子支離破碎的影像走在迷離夜色里,想着明天該去心儀已久的芝加哥美術館看惦念已久的印象派繪畫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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