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領主義”和上海文化的本性 |
送交者: 朱大可 2003年03月06日19:03:39 於 [五 味 齋] 發送悄悄話 |
上海文化的本性到底是什麼?眾批評家說了半天,似乎都不得要領。其實它的奧秘倒是被30年代的一部影片給揭穿了。在《馬路天使》裡,趙丹穿着雪白的襯衫,但脫開外衣一瞧,原來是個假領。這種假領又叫“經濟領”或“節約領”,是上海貧民階層的標記。在“文革”的物資匱乏時代,它被上海人重新撿拾起來,跟軍裝褲、毛線脖套一起,成為上海人的日用必需品。“文革”後日子逐漸好過起來,假領從日常生活中淡出了,但假領心態和假領文化卻保留了下來,成為上海文化的基本特徵。假領的功能就是在囊中羞澀的情況下儘量保持人的體面。那是專門穿給別人看的,它沒有任何實用保暖功能。“假領主義”,正是上海文化的本性。 近年來上海地方財政狀況顯著好轉,獲得大量資金支持,開始大興土木,高樓多達三千多幢,都市景觀有了巨大改觀,東方明珠、金茂大廈、上海大劇院成為自我炫耀的標誌,現在還要打造世界第一建築。但這種物質外殼的過度繁榮和文化內部的過度空心化,其對比卻變得愈來愈強烈。我們看到,“假領效應”正在席捲整個上海。 上海出版業的保守自閉在全國是出了名的;上海幾乎沒有獨立的電視人;上海電影早已萎縮成了一個昔日的美麗泡影;上海的小說界只出了個王安憶,現在卻給她安個作協主席的頭銜,忙於應酬事務,怕是早晚要給毀了;詩歌更是早就失語了,變得下落不明;上海甚至連流行音樂也鬧不起來,更不用指望搖滾了;上海的戲劇也在急劇萎縮,上世紀90年代初,小劇場戲劇一度相當繁榮,出了張獻那樣的優秀劇作家,但如今先鋒劇場完全沒落,著名的真漢咖啡劇場根本無法註冊和維持經營,最終只能被迫賣掉了事。 那些富有創新精神和銳氣的藝術家在上海不得不面臨“圍堵”和“腐化”的局面:瞿小松被上海音樂學院請去之後,感到毫無作為,到處訴說苦悶;格非在華東師大被擠兌得呆不下去,只能跑到北京清華;馬原到上海當同濟教授後,連小說都寫不了了……他們的才華和內在精神不是遭到排斥,就是遭到了上海市儈主義的肢解。 上海媒體一直在炒那些80年代“離休作家”的冷飯,什麼趙麗宏、王小鷹、程乃珊,等等,卻對有全國影響的作家馬原、棉棉,作曲家何訓田、劉等人置之不理,好像他們根本不存在似的。這是假領用多了之後的文化惰性,一種反面的“假領效應”。文化衰退得久了,它甚至連假領的款式也不聞不問了。但無論如何,你總得選個樣子好點的假領吧。 上海藝術節和電影節之類的慶典,每年都辦得轟轟烈烈,像個熱鬧的文化集市,招徠了各地精英,但辦完後全體解散,各自回家過日子,沒有任何原創的東西留下來。上海已經完全喪失了文化原創的機制。一個模仿北京通州“畫家村”的所謂“畫家樓”在浦東被打造起來,但它最多只是商家推廣廉租房屋的促銷手段,並沒有為上海美術的原創運動“添磚加瓦”。上海現在也有所謂的“小資”文化,但它只是個更加精明的消費群體。他們並不創造任何東西。現時所謂的海派文化,好像是只能靠文字懷舊來維繫了。 上海申辦世博成功,固然是個大好消息,但博覽會終究是集市型活動,它的特性就是用過即扔的一次性消費。要是對“假領危機”沒有清醒的認知,世博一定會產生更大的自欺欺人的“假領效應”,令文化原創機制永無出頭之日。但世博同時也給上海提供了文化反省的契機。至少,上海可以利用世博的財務支持去實現文化大翻身的美夢。我希望在上海的世博規劃中,會出現一份文化復興藍圖。它不是假領,而是件好看和貨真價實的襯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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