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級影迷看“低俗小說” |
送交者: 秋池 2003年03月08日18:43:46 於 [五 味 齋] 發送悄悄話 |
低級影迷看“低俗小說” 文/東郭先生與狼共舞 仔細回想起來,如東郭一般理解力低下、低級趣味的人,在路過琳琅滿目的書報亭的時候,能夠讓我駐足的和花錢的,往往是一些如《x友》之類的小報:沒有太多的廣告,豆腐塊大的一篇篇文章,篇篇獨立,上至天文地理、怪力亂神,下至家長里短、市井八卦,無奇不有,無所不包,看起來並不費神,也不需要太記得,如廁的時候、坐車的時候、將睡未睡的時候。。。都可以拿出來一讀。那些故事都與我的生活如此貼近,卻又看似遙遠,我有時甚至想,它們中的許多都已經具備了成為“傳奇”的條件,只需如此這般這般添油加醋地發揮一番,或許是部不錯的小說或者電影呢!有時還想,在那芸芸眾多的故事裡邊,沒有風花雪月,沒有堆香砌玉,或許就在那散發着隱隱油墨臭味的字裡行間裡,隱藏着最真實的生活的真相。 字典上對於pulp fiction的解釋是這樣的: (2)電 影 我起初並不知道為什麼昆廷。塔倫蒂洛將他的電影命名為《pulp fiction》,還在片頭對pulp作出了字面上的解釋,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這是一部雖然長達近3個小時,但卻分分鐘引人入勝、值得一看再看的電影。雖然導演把電影劃分成了三個獨立的小故事,但是故事與故事中的人物卻是休戚相關的。不可不說,昆廷是個電影怪才,在暴力題材充斥的影壇,他兼收並蓄了東西方影人如林嶺東、吳宇森和梅爾維爾暴力電影中的美和酷,他還是好萊塢電影模式的離經叛道者,他讓我想起了李小龍的鐵拳,李小龍曾經用他的拳頭對準相隔不過10幾厘米的木板而將木板擊碎,昆廷的電影語言,或許原本是沒有這樣的爆發力的,他只是稍稍做了一些改變,他改變了一下距離,然後重拳出擊。。。。他的《低俗小說》,是一個充滿智慧的導演的作品,他知道他想要講述的是什麼樣的故事,也知道,該怎麼講會使得電影更有力量。 我最感興趣的是他這部電影的結構。 如果按照影片中故事發生的時間順序,情節應該是這樣的: 然而在電影中,我們看到的情節順序卻是這樣的:(3)(1)(5)(6)(2)(4) 可見,順序完全被打亂,真是很奇怪的對於電影的解構哦!想來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在這部電影中,導演希望觀眾儘可能地忽略時間的因素,時間只不過是人物和故事的附着物,因為他要講述的並不單純是一個隨時間流逝而發生的故事,他也不僅僅滿足於把幾段故事的來龍去脈說完。他不厭其煩地羅列了如此眾多的人物、如此多的事件、如此多的恩怨,他一次次地營造影片每個段落的小高潮,在看似被剪得支離破碎的膠片後面,導演的思維脈絡其實一直都很清晰。在忽略時間之後,影片大段蒙太奇的重新排列組合,產生出全新的邏輯歸納與總結。影片也如導演所願,最終傳達出他所想要傳遞的主旨,其實說起來也是諸多電影中已經被拍得泛濫了的兩個字:救贖! 回過頭去再假設,如果電影按照事件發生的時間邏輯來演繹的話,大段的“屈伏塔陪伴馬沙拉女友美亞”和“布治與馬沙拉的恩怨”兩段,怎麼看着都有些突兀和多餘了,倘若要說救贖,從屈伏塔和山謬爾最初殺人到餐廳事件,山謬爾同樣可以因為其中的那次被對手開槍射擊未中、倖免遇難,而突然領悟到“神的力量”並幡然醒悟,從此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是作為電影,這樣的幡然醒悟是多麼的蒼白和不足以服人啊!而一旦我們得知了導演的主旨再回過頭去看,才猛然發現昆廷的力量,猶如拳頭之所以具有強大爆發力的原因,在於那拳頭與目標物之間的距離,那距離,恰恰就在這看似多餘的兩段故事中。 先來看“屈伏塔陪伴馬沙拉女友美亞”事件。江湖傳聞中的馬沙拉,是個惹不起的傳奇式的暴戾的大人物,而屈伏塔越是和美亞盡心地玩,越是在放鬆的氣氛中有着莫名的緊張和誠惶誠恐,這種緊張的氣氛更由於美亞吸毒過量生死攸關時達到高潮,可以說屈伏塔的性命就懸系在因為別人而不確定的因素上。幸運的是他終於逃過了一死。這一段故事同樣勾起了觀者對於大人物馬沙拉的好奇:他。。。究竟是個怎樣了不得的大人物?! 謎底就在接下來的“布治和馬沙拉的恩怨”中。馬沙拉是一個可以左右拳擊賽的勝負,一個可以讓不聽令於自己的人不得不亡命天涯的人,換言之是個可以操縱別人生死的人。但布治和馬沙拉卻戲劇性地相遇了!我無意複述一遍故事,但這一段確實是整部影片中最具有傳奇色彩的一段。當強者和弱者一旦跌入一個全新的環境中的時候,起初的強弱關係便不復存在,勢力又將被重新分配,取決於這一切的,也許是更強大的勢力的操縱,也許竟然只是一些偶然得不能再偶然的因素。於是當大家都回到同一起點,勝負贏輸又是另一番天地了!所以大人物馬沙拉落得被雞姦的境地一點都不奇怪。“花無百日好,人無百日紅”,哪有天下的好事都被你占盡的道理?!跟布治一樣,見好就收才是正理。雖說:“人就是江湖,有人就有江湖,任誰也逃不出”,但是至少可以選擇江湖中的另外一種活法。但首先就是要“離開”。 再來說“救贖”,在屈伏塔和山謬爾一起殺完人之後,山謬爾就萌生了退意,從影片前後來看,山謬爾果真是去意已定,餐廳一幕所作所為,看來他應該真的已經徹悟了,最終離開了這片廝殺的江湖;屈伏塔卻沒有,他仍然在馬沙拉手下聽令。山謬爾是個基督徒,他以前往往在殺人的時候自命上帝,如果說他的頓悟在於看見了真正的“神跡”,看見所謂的“神將一切不可能變為可能”,那麼屈伏塔看起來就真的有些冥頑不化了!在他的生命里,在電影中,並不是沒有諸如此類足以令他頓悟的契機。導演用了長達一小時的時間來講馬沙拉的女友美亞,只不過是為了讓她最終講出了那個看起來有些弱智、根本就不好笑的西紅柿的笑話:關於catch up(跟上),ketchup(茄汁)。我覺得這是一個冷酷的讖言:如果跟不上(即“快”)就只有毀滅,象番茄變成茄汁一樣被摧毀。把這個笑話放在屈伏塔的命運里,便真的有了一種黑色幽默的味道了:在了卻布治和馬沙拉的恩怨這段,他不過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棋子,當他從廁所中施施然地出來的時候,恐怕連自己都沒弄清楚怎麼回事,就被布治幹掉了。聯想先前布治曾經在電話亭里與人談到死去的拳擊對手的時候說道:“如果他身手較好的話就不會死,如果他不參加拳擊賽的話就不會死。”這句話似乎是為屈伏塔,也是為所有沉溺於江湖的失敗者的命運做了一個精闢的註腳。———屈伏塔明知道自己身處一個自己相對劣勢的環境,卻沒能和山謬爾一樣在某一時刻激流勇退,於是只得在江湖中沉淪,沉淪,直到萬劫不復。看來世上沒有救世主,能拯救自己的只有自己。死不足惜,死得不明白才彌足可惜。 (3)有關聖經 “我向他們大施報應,發怒斥責他們。我報復他們的時候,他們就知道我是耶和華。 電影中山謬爾殺人之前總是要朗誦一段聖經,據他所說是《聖經》以西結書第25章17節,可是饒舌的他總是將聖經中的上邊幾句話發揮成了這樣:“正義的人的道路給邪惡的人自私和暴行的不公平所包圍,以慈善和好意為名的人有福了,他帶領弱者走出黑暗的山谷,他是兄弟的監護人,以及是迷途孩子的尋找人。我向他們大施報應,發怒斥責他們,他們企圖毒害和消滅我的兄弟,我報復他們的時候,他們就知道我是耶和華。”幾乎所以有關這部電影的評論都不放過這段話,以為是解開電影的關鍵密鑰所在。其實後來山謬爾自己都說了,這段話不過是他信口胡說的。原來類似於《紅樓夢》中的“假語村言”!山謬爾之所以說那段話,殺人似乎成為了一種儀式,而他就是那個儀式的施行者。可是到最後,他自己也說不清自己是什麼角色,究竟是邪惡呢還是正義,只是有一點可以明白,槍口下的人都是弱者。既然森然無情的槍口可以對準任何人,那麼誰都有可能成為弱者。所以那段話,山謬爾從斬釘截鐵到不確定,正是他自己的一個社會角色反思的心路歷程。也正是基督教所謂自我“救贖”。說到“弱者”二字,現在終於有些明白為何起初將“pulp:軟綿、柔軟無力之物”的解釋羅列出來在片頭了。 如同山謬爾,我們俗人對於宗教典籍斷章取義理解的東西,總是帶着片面、模稜兩可和不確定,但是世事的確存在着萬千的不確定,也正是那些不確定促成了許多的偶然與必然。在電影《低俗小說》中,這樣的偶然簡直是比比皆是:美亞在屈伏塔的風衣中發現毒品,布治偶遇仇人馬沙拉,馬沙拉被惡人點兵點將成為雞姦受害者,山謬爾和屈伏塔竟然近距離從5顆子彈下逃生,屈伏塔偶然誤殺線人,山謬爾和屈伏塔又偶遇餐廳中的打劫者。。。等等。正是這些故事元素使得這部電影層巒疊嶂、高潮迭起,是影片好看的一個重要原因。要把這一切組織成為一個有序的故事,昆廷為頭疼於素材太多、故事頭緒太龐雜而覺得難以處理的電影劇作家和電影導演提供了可資借鑑的方法。 前邊說到導演淡化了原有故事的時間邏輯,解構了原先的故事順序,從而產生出全新的邏輯序列。這個新的順序就是現在我們所看到的電影順序:預謀、殺人、誠惶誠恐、新的恩怨、告誡。這就是本片的宏觀架構,而這又恰恰回復為非常傳統的電影敘事模式了,電影以屈伏塔和山謬爾始,又以他們終,這也是為什麼絕大多數的觀眾看完電影后並未覺得看不懂,也不會覺得不舒服,因為大家也都默認和接受了這種大故事套小故事、故事中還有故事的方式。 昆廷。塔倫蒂洛這個錄像帶出租店老闆兼超級影迷出身的導演並不諱言他的電影中的許多地方都是東抄西抄拼湊起來的,可是,能把諸多別人的段子運用成這樣,也是本事啊 !難怪1994年的戛納電影節他憑藉《低俗小說》打敗了基思洛夫斯基的《紅》問鼎金棕櫚,現在看來,雖然《紅》也是一部優秀的電影,《低俗小說》更因為有了導演高妙的遊戲色彩和肆無忌憚的江湖人士做派,所以也的確要顯得比學院風格十足的《紅》要更為出跳些。其名為“低俗”,原來並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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