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晨從會議室出來，掏出手機調聲音，打開一看，已經有了兩個未接電話，號碼 分別是陳旭和蔣馨，他立即給陳旭回了過去，那邊的環境很吵，幾乎聽不清楚陳旭在 說什麼，最後只聽見他對着話筒大叫了一聲說：“晚上再給你打。”電話就掛斷了。 自從陳晨和林虞分開以來，陳旭只在最開始的時候找過一次陳晨，那次倆兄弟鬧的有 些僵，之後，陳晨再如何的換女朋友，陳旭都不聞不問，跟陳晨的聯繫也少了許多， 電話很少打，找他吃飯也不去，上次陳父陳母來北京，與蔣馨的父母見面，兩家人約 了在凱悅酒店樓下碰面，之後一起去吃飯，陳旭打的到了樓下，看見蔣馨挽着陳晨 的胳膊，掉頭又上車走了。只有陳晨看見了他，當父母問起時遮掩說他要考試沒有 時間過來。

蔣馨倒沒什麼事情，就是想起來要打個電話查查勤。她現在也快畢業了，實習就 在陳晨的手下做的，輕而易舉的拿了優秀，論文也早早做完，因為父親有錢，根本 不愁工作的事情，別人在忙着給自己找接收單位的時候，她每天的時間都不知道拿 來做什麼好。最近還好，忙畢業生晚會的事情，她要領跳一個現代舞，大部分的精 力都投入到練舞當中去了。

下了班，陳晨開車去蔣馨的學校接她，把車停在外面自己慢慢的走過去。接近期 末考試的時候，校園裡的學生行路匆匆，看陳晨的眼神有些異樣，他低頭看看自己， 畢業這麼多年了，早就不象個學生。禮堂裡面蔣馨她們還在練舞，陳晨點上根煙，站 在外面倚在門邊兒上看，蔣馨真年輕，挑染的栗色短髮隨着蹦跳一起一伏，伴奏的音 樂是有些rap味道的英文歌，她們一群跳着的小姑娘一邊蹦一邊嘴裡還跟着在哼哼，非 常的投入。陳晨受不了這樣的音樂，在他的心裡，這幾乎都不算“音樂”，他對着里 面的蔣馨做了個手勢，轉身走到禮堂的外面，站在布告欄前無聊的看看上面貼的廣 告。晚上禮堂放的是港台的舊片《青蛇》，張貼的海報上，張曼玉和王祖賢穿着粉 白淡綠的衣服，眼神中儘是撩人的春色。陳晨正看着發呆，肩頭忽然給拍了一下，回 頭看，蔣馨拿小白毛巾一邊抹汗一邊笑嘻嘻的望着他。

“晚上你幹嗎？”蔣馨問陳晨：“沒事陪我看這個電影好不好？”

“你們家不是條件更好嗎？幹嗎非要到禮堂看？又熱又吵。”陳晨不以為然的回答說 。

蔣馨撅起嘴巴，拉長了臉，說：“我喜歡熱鬧，不行啊？”

陳晨暗暗嘆息了一聲，說：“好吧。”蔣馨高興的挽起陳晨的胳膊，指着畫報說：“ 好不好看？”陳晨點點頭，蔣馨又說：“象不象我？”陳晨看了看演青蛇的張曼玉，又看 了看蔣馨，再點點頭。蔣馨得意的笑起來，拽着陳晨向外走去，一邊走，一邊背着海報上 附的電影裡的一首詩：“春城無處不飛花，寒食東風御柳斜。”陳晨忍不住插嘴說：“那 個字好像念‘xia’。”蔣馨生氣的看着陳晨道：“你又知道了？”陳晨笑着說：“是啊 ，那首詩是韓翃寫的，名字就叫《寒食》。其實他還有一首寫的也很有名，是寫給他的小 妾的，說‘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開始的時候他還只是說的順口，畢竟中文 學了多年，那些東西也都還在肚子裡面放着，脫口就來。可是沒有料到的是，這麼不經意 的，怎麼，怎麼，就提到這首詩。

“後面呢？”蔣馨聽得起勁，“背完啊。”

可是陳晨已經沒有興致再說下去，蔣馨對所謂文學，幾乎是一竅不通，她通的，是席 娟和于晴之流的言情小說，到了蔣馨這一代，已經看不上瓊瑤的言情，斥之為濫情。可是 她很崇拜陳晨的博學，經常纏着陳晨跟她拽點詩詞什麼的，然後記下來回宿舍顯。

“喂，沒說完呢？”蔣馨抻抻陳晨的袖子，不解的問他。

陳晨低下頭，踢開腳邊的一顆小石子，面無表情的說：“寒食是個節氣。在清明前兩 日。古人每逢這節日，前後三天不生火，只吃冷食物，所以叫‘寒食’。.”蔣馨又好奇 的追問，“那你剛才背的那個什麼章台柳呢？”陳晨左右張望了一下，推託道：“那個我 忘記了，背不全，也是他寫的，韓翃的寵姬柳氏本來是他好朋友李生的小老婆，柳氏喜歡 上韓翃，李生就乾脆送了給他，後來因為兵亂柳氏給蠻子搶了，他寫了章台柳派人去找。 ”聽到這麼浪漫的愛情故事，蔣馨有些發楞，接着問，“那後來呢？”陳晨說：“後來？ 很後來詩傳到柳氏的手裡，她已經剃髮當了尼姑了。”

蔣馨微張開嘴巴，很是惆悵的“啊”了一聲。

她沒有顧上去追問怎麼陳晨記得這麼多的八卦典故，正經詩的內容卻忘記了。陳晨打 着了車的火，發動起來，他找到一個在放搖滾的台，把聲音調大。蔣馨很奇怪的看他一眼 ，問：“你不是不喜歡聽音樂的嗎？”陳晨搖搖頭沒有說話，一踩油門沖了出去。喧譁煩 亂的聲音里，那首詩飄起來，一句一句：“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

機場裡送行的人很多，肩擠着肩，廣播的聲音也很大，說話聲音小了，彼此都聽不見 。陳媽還在幫陳旭檢查箱子，是不是打好了包啊，標籤有沒有掉，又追問陳旭機票和護照 放好了沒有，陳旭不耐煩的拍拍身上背的包，陳媽伸手拉住包，陳旭慘叫一聲：“媽，你 幹嗎啊？”陳媽道：“我再幫你檢查一遍。”陳晨攔住陳媽說：“算了，媽，讓他自己弄 去吧，別管他了。”陳媽垂下手，陳旭想了想，把背包脫下來遞給媽媽，說：“好吧，你 再幫我查一遍吧…”又忍不住加上一句：“第一百十七遍了已經是。”

陳晨習慣的又去口袋裡掏煙，陳旭瞥他一眼，陳晨感到陳旭的眼光，手停了一下，把 煙拿在手裡，並沒有點着，只是把玩着。陳旭沉默了一會兒，問：“我學校離她不很遠， 你真沒什麼要帶給她的？”陳晨愣了一下，勉強笑道：“你都打包了還帶什麼帶？”陳旭 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周遭還是亂烘烘的，陳旭就在這樣的亂里揮別了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