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是善還是惡，討論了幾千年了。人性有善亦有惡，這個不是問題，問題在於人性
“本善”還是“本惡”。也就是說，人性在根本上、在源頭上是善還是惡，這才是
問題。

基督教講人有罪性、人有原罪，我覺得這個“原”還不是指“本源”之源，這個
“原”是指“原因”之原 ── 比如當初一開始，亞當、夏娃在伊甸園中活得好好
的，不能說就有原始、本源之罪性，所謂“原罪”是後來“性乃遷”偷吃蘋果之時
才產生的。所以說人的本性為惡，找不到真正有說服力的根據，而事實上，世人也
通常把“人性之惡”與“人性本惡”混為一談，這也沒有道理，人云亦云，經不起
認真推敲。

但支持“人性本善”的根據，似乎就比較言之鑿鑿而且遊刃有餘。比如童言無忌，
是因為赤子沒有私心，而“人之初”沒有私心就是本善，即人性本源之善。孩子沒
有奶吃會哭鬧，這是生命本能使然，但生命本能並不等於私心、私慾，所以孔子把
生命本能稱作“大欲”即自然之性，而不是視為“私慾”，這就是聖人與凡夫的眼
力、眼神、眼光不同之處 ── “私”者，乃人際關係範疇內之概念，與“公”相
反，是指人我關係中無視他人以及損人利己，吃奶的孩子，自我的意識尚未成型，
又何來無視他人和損人利己呢？所以西人把“本能”等同於“私慾”是一種概念混
亂和邏輯錯誤，本能者，私慾之源也，但本能並不能和私慾劃等號，可見西人之
“工具理性”，亦是糊塗得相當可以，比之東方人之“格物致知”，相去不知幾千
里也。

再比如天下之水，江河湖海，清亦有之，濁亦有之。然而那怕千里萬里，濁浪滔滔，
但回溯到本源上，沒有一處的源泉之水是混濁的。不論江水、河水、溪水、澗水、
湖澤之水、無名無姓之水發端何處，也不論它有幾個源頭，源泉之水，永遠都是清
澈明亮的。人之本來、本源、本始之“本性”，亦是如此。所以人性之惡，亦如水
流之渾濁，泥沙俱下，無一不是後來的、繼起的，但眾流歸海之後，它最終還是歸
於清淨。水的本質清淨，濁是雜染，人之本性也是這樣，人性惡是人的雜染、習性，
而“習性”並非“本性”。

當然人類的雜染習性重重相襲、因蔓不斷，自然就把本善之性蒙蔽、遮蓋了，以至
於十目所視、十指所指，無處不是污濁惡性，所以孟子講“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幾
希。”然而這個“幾希”，也恰恰是人類“本源之善”，所謂“庶人去之，君子存
之”者，就好比蠟燭都有燭芯一樣 ── 君子之心，乃點燃之明燭；小人之心，乃
未燃之暗燭；凡夫之心，時明時暗，時燃時不燃。然而無論何種情形，燭芯與蠟燭
同體俱在，燃或不燃，都是如此，人之本性，亦復如是。

所以說，要認為人之初“性本惡”，還真找不出任何道理可講。你可以講“人性之
惡”講得濁浪滔天，但講來講去，你沒有辦法講得通“人性本惡”。

認為人性本惡，是倒果為因，一無是處，人性是本善的。善，是本源之善；惡，是
繼起無明之惡，觀赤子之心，觀天下眾水，都能一目了然明白這個至簡至深之理。


人之初，性本善，就這樣定了，不必民主通過。不同意，拿出你的道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