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１　直率熱情的琳娜

威爾停住了，轉過身來耐心解釋說：“琳娜一般是十點鐘到。做雜活的德克病了，剛出院不久，在家休息。有三位女士是兼職，她們都有另外的全職工作，一星期只有兩個下午才來，而且要五點鐘以後來，你可能不容易碰到她們。最後是一位土耳其女士，原來也是兼職，以後會成為全職工的，只是最近她兒子的入托問題還沒最後解決，所以這兩天沒來上班。順便說一句，這位土耳其女士是我雇用的第一位工人。不算琳娜，琳娜是特殊的，她和我一起創建了這個公司，那時我們在我家的閣樓上工作。”黎倩忍不住地又問：“那你和琳娜是合作夥伴吧？”威爾笑笑，說：“對，我和琳娜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也是工作上的合作夥伴。不過，從經濟上講，我們不是合作夥伴，我單獨擁有這個公司。本來我想琳娜應該有一份，但她不要。說確切一點是她丈夫不想她太累了。在過去的一些年裡，琳娜曾經工作得特別辛苦。”“她的丈夫對她真關心！”黎倩感嘆地說。“是的，琳娜的丈夫是一個非常好的人，他是位很有名氣的電視節目主持人。”

這實在出乎黎倩的意外，“真的嗎？”
威爾肯定地點點頭說：“他的個子很高，比我還高半頭，以後你會有機會見到他的。”

看了黎倩完成的部份，威爾非常高興，大大地誇獎了一番，甚至說可以跟這裡的“一號種子選手”琳娜的手工比美了。黎倩明白威爾是一時高興，稱讚過頭了。好在她不是那種一被誇獎就飄飄然的人，知道自己才剛進門，還差得遠呢。再說，即使她已做得很熟練了，也不一定就可以或就要與琳娜比個高低。咱們中國的老話說得好：“行行出狀元”，做窗簾，也是一門技術活，也會有高手低手之分。入門可能不難,可真要學精學通成為其中的高手，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威爾忙他的去了，黎倩繼續幹活。黎倩就是這麼個人，手下一熟練，腦子就活動開了。她手上縫着，心裡卻一直想着威爾這個人。他是那麼耐心詳細地向自己介紹情況，不厭其煩地解釋回答着自己提出的每一個問題。他說話和氣，彬彬有禮，考慮事情周到細緻，黎倩甚至有點覺得她從威爾處得到了那種仿佛女性才具有的溫情和體貼。可當她眼前浮現出威爾那留着小鬍子的笑容和邁着雄健步伐的身影，不禁搖搖頭笑了。威爾十分陽剛的外貌與他溫和細膩的性情之間的反差真夠大的。總之，看來威爾是個好老闆，黎倩為自己感到慶幸。出國前和出國後，她都聽到太多關於惡老闆們的故事，這也是邱宜林一開始不讓她出來打工的主要原因。黎倩想起威爾剛才對她說的關於琳娜丈夫的話，她承認，邱宜林對她也是給予了足夠關心的。她回憶着他今早嘮嘮叨叨地說個沒完的神情和他叮囑她的那些話，忍不住地笑了。

琳娜來了。今天的她完全是另一種打扮，下面是石磨蘭的牛仔褲，上面是一件白襯衣，袖子挽到胳膊肘，顯得既瀟灑又精神。她特地走到後面來跟黎倩說“早上好”，黎倩也趕緊站起來與她寒暄。看得出來，琳娜是位能使場面熱烈起來的人，她很容易地就能成為人們注目的焦點。

琳娜回到前邊與威爾交談了一陣，馬上又風風火火地跑回後邊，威爾跟在她的後面也一起過來了。她似笑非笑地對黎倩說：“倩，威爾跟我說了你的手工活，我特地來看看。”
黎倩一下子緊張起來，本來英語就不好，這時因緊張更是不知說什麼才好，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沒動。

剛才還和風細雨說話的威爾此刻卻滿臉嚴肅認真地在一旁扇風點火說：“倩，把你的手工活給她看看！”黎倩慌亂地站起來，讓開位子，琳娜和威爾走近桌邊低頭仔細檢查。一見他們抬起頭，黎倩結結巴巴地說：“我才來，如果我做錯了什麼……”琳娜詫異地看了看黎倩，說：“我的天啊，”她轉頭對威爾說：“我們把她嚇壞了！”隨即他們倆就一起大笑起來了。黎倩十分窘迫地看着他們笑，等着下文。笑夠了，琳娜才一手摟着黎倩的肩膀說：“親愛的，你做得這麼好，我們都不敢相信你是第一天到這裡來。”

原來是這麼回事，黎倩這才把提到喉嚨口的心放回了原處。
威爾說：“我告訴你倩的手工活很好，簡直可以和你的相比，是你不相信！”
琳娜點頭說：“我現在相信了。不過，要和我的相比，她還早着呢！”
黎倩不緊張了，說話也順溜了，她朝着琳娜說：“琳娜，如果你願意教我，我會好好學的。”
琳娜拍拍她的肩膀，說：“我會教你的，我就願意教聰明人，學得快也學得好。”
威爾說：“倩，別着急，我們每天都會教你新東西。”

黎倩獨自在後面又幹了一陣手工活，聽見琳娜叫她過去，就停下手上的活，走到洗手間旁邊擺放了茶具的桌子邊。琳娜手裡拿着兩個瓷杯說：“現在是休息時間。每天上午和下午都可以各休息十五分鐘。威爾出去辦事了，就剩我們兩人。你想喝咖啡還是茶？我們這裡全都有。”黎倩不假思索地說：“茶。”琳娜說：“我猜到你是喜歡喝茶，中國人都喜歡喝茶，我也喜歡。要是愛喝咖啡就簡單了，什麼時候都有。”她指給黎倩看桌上的電咖啡壺，上面的小燈亮着，說明咖啡壺一直在工作。“威爾是個離了咖啡就幹不成任何事的人，他一天要喝十幾杯咖啡。現在我告訴你怎麼泡茶。”

其實黎倩並沒有喝茶的習慣，她之所以選擇茶完全是一種下意識，在中國喝茶當然比喝咖啡方便而又經濟，而在美國就不同了。她明白自己說錯了，但已晚了，只好看着琳娜忙着為她泡茶。琳娜拿着杯子去洗手間，洗了杯子接了水，一起放入微波爐。

水燒好了，琳娜給每個杯子裡放進一個小茶葉包，說：“這是茉莉花茶，是我從家裡帶來的。以後你也可以從家裡帶你喜歡的茶葉。”琳娜給自己的杯子加了奶粉和糖，問黎倩要不要。黎倩謝過她但搖頭表示不要，說：“我喝茶不放別的。”

兩人一邊喝着茶，一邊聊着天，琳娜告訴黎倩她是法國人，曾經是時裝模特，後來又給時裝設計師當過助理。黎倩恍然大悟，怪不得琳娜走路那麼風度翩翩，一看就知道訓練有素。琳娜到美國已經近二十年了，她有一個兒子仍留在法國，已經大學畢業工作了。那是她和法國前夫的孩子，她與現在的丈夫喬治沒有孩子。黎倩也簡單講了講自己的情況。
當琳娜得知黎倩原來是研究中國文學史的，立刻說：“我們有不少共同的地方，你喜歡文學，我喜歡畫畫。”說到藝術，黎倩說：“巴黎是我最想去的地方，誰都知道你們的盧浮宮、凱旋門和埃菲爾鐵塔。”琳娜也熱烈地說：“我也想去中國，看看你們的故宮、長城和兵馬俑。”說到興奮處，當即兩人說好將來有機會，琳娜陪黎倩訪巴黎，黎倩陪琳娜去中國。

黎倩一看茶有點涼了，端起來喝了幾口。放下杯子卻見琳娜在盯着她看。琳娜羨慕地說：“倩，你長得很美麗，五官和諧，十分可愛；還有你的皮膚非常細膩光滑，我們白種人很少有這樣的。”

黎倩還從來沒被女人這樣當面誇過她的長相，尤其琳娜是一位外國女人。再說她也不是國人通常喜愛的那種皮膚白淨的女性，更沒有那種能讓人一見眼亮的風姿和外表。在她自己的心目中，覺得自己雖然沒什麼明顯缺陷，但也不是特別出色，充其量是個“一般人”罷了。

聽琳娜這麼一夸，黎倩一下子很不好意思，紅着臉說：“不，不，我不認為我美麗。”
琳娜開心地笑了，“我說你美麗可不是恭維的話，而是有根據的。我是學藝術出身的，現在還畫油畫。你的美不是那種讓人一見就動心的張揚的美，而是一種讓人舒心、平靜的美，並且越看越美。我這麼高度評價你，你怎麼害羞呢？你應該謝謝我才對。”
黎倩抿了抿嘴唇，憋了半天，終於說了聲“謝謝”，把琳娜樂得更是前仰後合，花枝亂顫。黎倩忍不住地也跟着琳娜笑起來。

兩人正開懷地笑着，威爾推門進來，忙問：“你們笑什麼？我錯過了什麼有趣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