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６　風波

黎倩道着謝接過了信封，她知道裡面裝的是支票，公司是兩周發一次薪水，今天正好是發薪日。威爾又說：“倩，你這一個月工作得非常好，學習技術也很快。我和琳娜都非常滿意，所以，從下個月你的工資漲為每小時七元錢。”這真是個好消息，黎倩當然高興。
她道謝的話音未落，威爾就提醒她說：“你不要把這事告訴別人，以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煩。現在人多了，也要注意相互間的關係，大家團結友好，共同保持我們愉快工作的氣氛。”黎倩點頭說好。

黎倩把這好消息告訴邱宜林，他也高興。本來，邱宜林的收入雖然不是很多，可也使他們家跳出了下層的圈子。自從黎倩工作後，家裡的經濟更寬裕多了。彩電、錄象機都在黎倩和焓焓到達後的一個星期買了，接着又買了一輛三年新的舊車。因為沒有長期打算，所以他們不會花錢去買新家具。兩人商量着，在美國呆幾年，多攢點錢，將來回國就可以把家裡弄得更像個樣子。

黎倩奇怪為何一星期都不見艾梅爾的身影，問了琳娜才知道她的兒子巴瑞斯生病了。對此，黎倩深有體會：孩子剛上托兒所總難免不適應，再加上天氣變化，孩子很容易就會生病的。琳娜又說，艾梅爾的丈夫在外州工作，只要孩子一有什麼事，艾梅爾就脫不了身，看來她要真正開始全職工作，還得再等一段時間。而威爾現在特別需要人手，這就是為什麼他要想盡辦法吸引麗莎來這裡工作的原因。

黎倩覺得和麗莎在一起工作還是挺愉快的。她為人比較實在，也不張揚，只是靜靜地幹活。偶爾聊起來了，尤其是說到她感興趣的話題，她也挺多話的。她好像也挺喜歡和信任黎倩，甚至還告訴黎倩她自己的打算。原來她目前並沒有辭去枕頭店裡的工作，只是利用她兩個星期的休假時間來這兒幫威爾幹活。威爾最近接了不少活，苦於缺乏人手，就極力勸說麗莎“跳槽”來這邊工作，許諾給她高於枕頭店的小時工資。威爾是麗莎過去的上司，她對威爾的印象很好。但威爾的公司剛創建，沒有什麼醫療保險、４０１K退休儲蓄等福利，也沒有假期。雖然威爾說以後這些都會陸續有的，可畢竟目前還沒有。如果現在麗莎放棄那邊的既有福利過來了，她的損失會是比較大的。所以她與威爾說好，先在這兒干兩個星期，如果感覺好就留下，不行就仍然回枕頭店去工作。

從麗莎告訴她的話當中，黎倩又明白了一點，就是美國人，包括像麗莎這樣在美國呆了有些年頭的不管是哪個族裔的移民，儘管很注重友情和工作環境，但在選擇工作時第一考慮的還是個人的經濟利益。而作為老闆僱人，也是首先看雇員是否能為他帶來經濟效益。威爾用高一點的工資和友情來吸引麗莎，而麗莎卻能很清醒地看明白自己的處境和利益，以她只在柬埔寨受過小學教育的程度能做到如此，的確令黎倩由衷地佩服。要換了她自己，可能就根本不想其它，只衝着威爾的友情和選擇威爾這個好老闆兩個因素就會立即滿口答應下來了。

艾梅爾終於來上班了。她進門時，黎倩正在前頭把一塊已“圖案拼接”好的面料交回給威爾去二次裁剪。大家看到艾梅爾，當然第一關心的就是她兒子。艾梅爾高興地說，她的兒子已痊癒，她又可以來上班了。艾梅爾和黎倩各自從威爾處領了活，一先一後地邊說邊往後面走。麗莎也早來了，正在機器上縫着一個座墊套。她與黎倩一樣，都是八點鐘來。麗莎與艾梅爾原來就認識的，看見艾梅爾過來，她抬頭說了句“早上好”，接着仍低下頭干自己的活。艾梅爾見麗莎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很感詫異。她停住了腳步，把手裡的布料順手放在東頭的大桌子上，右手叉腰站在那裡看着麗莎，滿臉慍色。

看這情形，黎倩覺得有些不妙。眼看着一場衝突勢所難免，可她也不知該怎麼做才能化解。由於艾梅爾擋住了黎倩的去路，黎倩又不想請艾梅爾讓路以免更加添亂增加她的不快。於是黎倩繞過東頭的大桌子，從南邊靠牆的一條通道走到西頭的那張桌子跟前，放下手裡的布料，再走到自己的位子去拿裝零碎的小盒子和大剪刀。一轉頭，正好看見艾梅爾生氣的眼神，黎倩手一哆嗦，盒子“嘩”地扣在了地上。她急忙說聲“對不起”，趕緊手忙腳亂地把那些小尺子、挑線器、畫粉、頂針等小零碎一一撿起來。

盒子落地的響聲同時驚動了艾梅爾和麗莎。艾梅爾只斜着瞥了一眼，仍舊氣鼓鼓地盯着麗莎。麗莎一邊說着：“倩，怎麼回事？”一邊停了機器掉轉頭向響聲處看。待知道不過是黎倩不小心打翻了裝零碎的盒子，麗莎笑了笑，準備回頭繼續工作。無意中，她的眼光與艾梅爾那一直盯着她的眼睛相遇了。

看着艾梅爾帶棱帶角的不友好的眼神，麗莎不由忿忿地問：“你為什麼這麼看着我？”
“因為你占了我的機器和位置！” 艾梅爾單刀直入地回答。
麗莎也不示弱地說：“從威爾把公司搬到這裡，我就是用這台機器，怎麼成了你的？”
艾梅爾更是厲害，一口氣說了一大通話：“那是因為你都是在我下班以後才用這機器的！那時你是兼職，不會影響我工作，讓你用機器，我沒有意見。現在你要干全職，我就不能把機器讓給你了。告訴你，我是威爾的第一個工人，早在公司還在他家閣樓時我就開始用這台機器了。事實上，這台機器是威爾專門為我買的！你坐的椅子後面還貼有我的名字呢！”
麗莎站起來，把椅子拉出來一看，果然後背貼有一張粘膠紙，上面用粗藍筆寫着“艾梅爾” 。麗莎頓時沒話好說了。

她們倆你來我回地爭吵，好在都是儘量壓低嗓門說話，沒有驚動前面的威爾和琳娜。黎倩本是個不會勸架的，加上英語不好，更是插不上嘴。此刻看見麗莎不說話了，她才悄悄上前，把麗莎拉到一邊，勸她說；“麗莎，你別生氣，其實哪台機器不是一樣用，把那台機器讓給艾梅爾算了！你要是喜歡我的機器，我很願意讓給你。”
麗莎還有點氣憤不過地說：“謝謝你的好意，倩。我跟她爭論，也不完全是因為機器。威爾告訴我說我可以選任何我喜歡的機器。那台機器我一來就用，用順了，但我根本不知道那是她的機器。要是她好好對我說，我會馬上把機器讓給她的。你都看見了，她對我那麼凶。”
黎倩又勸：“我想艾梅爾本來也不想跟你吵架，只不過一時急了，說話就沖了點。以後大家都要在一起工作，還是不要計較那麼多吧。”
麗莎點頭同意，收拾了自己的東西走過來。因黎倩後面是一台挑邊機，麗莎坐到了與黎倩隔了一台機器的位置繼續工作。

那邊艾梅爾雖坐回了自己的位子，經過這樣一番爭吵，心裡也不見得很愉快。她轉過身子對黎倩說：“倩，我並不想跟麗莎吵架，你知道，我一直忍着沒說話。她倒反過來怪我看她！”
黎倩輕輕地嘆了口氣，說：“艾梅爾，我知道你不願意吵架，但我覺得如果你對麗莎說話和氣一點，禮貌一點，她可能就不會生氣了。如果我說得不對，請你原諒！”
艾梅爾說：“我明白你的好意，倩，我怎麼會怪你？！你不知道，過去她用我的機器，走時從不打掃。每次都留下一些線頭、碎布邊什麼的在機器面板上，我早就不高興了。剛才看見她大模大樣地坐在我的位置上，我就忍不住地生氣了。”
黎倩又勸了艾梅爾幾句，無外乎是說大家都是同事，還是相互禮讓一點，保持愉快的心情，工作時間就不會那麼乏味。艾梅爾聽了，露出笑臉，說她很贊成黎倩所說。

以後的時間裡，三人都專心幹活，基本沒交談。到午餐時，艾梅爾回家去了，其他的人都在這裡吃飯。麗莎沒對威爾和琳娜說起她與艾梅爾爭吵的事，黎倩當然更不會多事。原以為艾梅爾只工作半天，誰知午餐後她還是來了。她對黎倩解釋說，她兒子從今天起送全日托，所以她也從今天起開始全職工作了。

下午的工作一開始，黎倩和麗莎都在桌子上做活。黎倩在西頭的桌上做手工，麗莎在東邊的桌子上熨她上午完成的幾個座墊套。麗莎熨完後，把幾個座墊套散亂地留在桌上，就又回到縫紉機上去幹活了。半下午的時候，一直都在機器上縫紉的艾梅爾要用桌子了。她一看桌上還放着麗莎做好的座墊套，就說：“這桌上的東西是誰的？請馬上拿走。對不起，我要用我的桌子了！”此話一出，黎倩心裡一沉，不好，又要發生爭執了。麗莎那裡沒動靜，也許她沒聽見吧？艾梅爾把手裡一大摞布料放在桌上，又提高嗓門把剛才的話說了一遍，末了還加上一句：“請快點兒，我在這等着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