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代理父親(15)
湘君
進入十二月以後,稿件開始從四面八方寄到編輯部,《我與世界》的編輯工作正式開
始,先由龔麗萍他們審稿,將好稿匯總到邵剛那裡,最後由邵剛定奪。
到十二月中旬,可發的稿子基本可以編成一期了,最讓邵剛高興的是,居然有三位國
內知名作家投了稿。凡是接到約稿信之後投稿的作家,他讓龔麗萍他們馬上回一封熱
情洋溢的感謝信,並先期寄上稿費。
邵剛挑選出可用的稿子,交給馬建成,由馬建成帶着幾個大學生分欄目排版。一星期
後,稿子排好,只有封底的廣告還沒有着落。邵剛決定和小馬一起去河洲製藥廠走一
趟。
河洲製藥廠是省里的龍頭企業,制約廠的那句廣告詞:“河洲養胃寶,腸胃病全消。”
在全國可謂家喻戶曉。其實兩年多以前的河洲還是個令省里極為頭痛的虧損企業。三
年前,廠里換屆,年輕的雷廠長上任,向省里立下軍令狀,只要給他自主經營權,一
年之內扭虧為盈,做不到就辭職。雷廠長上任後,從省里給的八十萬扭虧款中拿出六
十萬給中央電視台做廣告,從此每天晚上家家戶戶的電視裡都發出“河洲養胃寶,腸
胃病全消。”這樣好聽的聲音。但是這樣的做法讓廠里許多老工人老幹部十分不滿,
告狀信一封接一封飛到省里。但一年未滿,省里也不好撤他。頭五個月,六十萬就象
打了水漂,不見動靜,從第六個月開始,訂單開始從四面八方飛過來,並且越來越多,
廠里開足馬力加班加點生產河洲養胃寶。到年底,河洲不僅扭虧為盈,並且成為省里
的利稅大戶,雷廠長自然也成為河洲的英雄,並被評為省優秀企業家。
邵剛與河洲的辦公室孫主任曾一起開過會,後來又見過幾次面,算是認識,所以和馬
建成一起去碰碰運氣。
這天上午,兩人來到河洲時,孫主任正在開會,兩人在他辦公室等了半個多小時,孫
主任才進來,剛跟邵剛打個招呼坐下來,就有幾個秘書拿來一些文件讓他簽,正簽着,
又有電話打進來,孫主任聽電話,對着電話發火:“這些人就知道要錢,今天拉贊助,
明天拉廣告,企業賺點錢不容易,早晚得給他們拖垮的。好的好的,我給雷廠長匯報
一下,看他有什麼意見。”
這個電話讓邵剛和馬建成心裡發涼,邵剛在心裡改變了主意。
“邵處長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來我廠有什麼指示?”孫主任的話客套中帶着戒備。
“你們是省里的優秀企業,稅利大戶,我能有什麼指示?”
“話是這麼說,可樹大招風啊,就是一塊肥肉,誰都來咬一口,早晚也會玩完。哦,
對不起,不是沖你邵處長的。邵處長有什麼事請說吧。”
“我現在已經不是處長了,我們機關辦了個全國性的文藝期刊,由我負責,我想在創
刊號的封底為河洲做個免費廣告,也為宣傳我省的企業盡點力。特地來徵求意見,希
望獲得你們的准許。”邵剛說着,遞上自己的名片。
邵剛這樣一說,孫主任反倒不好意思起來,“做廣告是好事,免費好象不大合適吧。
這樣吧,雷廠長現在不在,等他回來我向他請示之後再打電話答覆你們好嗎。”
“那好,就謝謝孫主任了。”邵剛,馬建成和孫主任握手告別。
“邵主任,你怎麼說免費廣告?這廣告費不就泡湯了嗎?”路上,馬建成問。
“沒辦法,看孫主任那張臉黑的,錢的事我哪說得出口。我這是以退為進啊,如果我
們提錢的事,他一急,不干,我們就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再說了,現在是我們求他,
人家是全國知名企業,不在乎我們這個小刊物。與其說我們給它做廣告,不如說我們
借它的名聲。所以,即使免費,這廣告我們也做,為以後考慮。以後別的企業看到河
洲都在我們雜誌上做廣告,他們也會做的。”
“嗯,還是邵主任眼光遠大。不過,河洲會同意我們做廣告嗎?”
“沒什麼同意不同意的,你回去只管做就是。廣告是宣傳,又不是誹謗,他們犯不着
為這事跟我們過不去的。”
兩人都沒想到,下午,河洲真的打電話過來,而且是雷廠長親自打的。
“邵主任嗎?”雷廠長在電話中說,“關於你今天提到的廣告的事,我批評了我們孫
主任,都是廠里的老人了,辦事還這樣不上路。一直以來,貴廳,尤其是你邵主任,
還有杜記者,對我廠的工作有很大的支持,這次又要為我們做廣告,非常感謝。只是
最近我們在上一個大項目,資金比較緊張,只能給你們擠出三千塊錢,算是對你們的
支持表示感謝,等會兒我就派人把支票送過來。希望以後加強合作。”
“雷廠長,你太客氣了,多謝。”
邵剛放下電話,小馬問:“有好消息?”
“河洲答應給三千塊錢做廣告。”
“那太好了,可以給我們救救急了。”
可不,這三千塊對邵剛真是雪中送炭,帳上那幾千塊錢早已所剩無幾,絕對支持不到
春節後,有了這三千塊錢,雖說仍然不夠,總可以多支持些日子了。
(小說)代理父親(16)
湘君
《我與世界》第一期終於可以送印刷廠排印了。
因為編輯內刊的關係,邵剛與市印刷三廠的合作一直不錯。印刷三廠是省里最好的印
刷廠之一,有最先進的激光照排系統,彩頁的印刷質量也不錯。以往期刊排好後,編
輯部有一校,二校,三校,這一次,三校以後,邵剛還不放心,在付印的前一天晚上,
由自己進行四校。
這天,邵剛下班後,把曉飛從幼兒園接出來,在外面吃了點東西,便把曉飛送到林婉
華家,自己到編輯部辦公室做付印之前的最後一次校對。
邵剛校對得很細緻很認真,一個一個字地,校了一遍又一遍,居然給他找出來三個錯
別字。這校對工作真是個細活,他想,以後得搞一些讀者矯正錯別字有獎之類的活動,
讓讀者也參與進來,以吸引讀者。
對是否需要“創刊號”三字,邵剛想了很久,最後決定去掉這三字。“創刊號”三字
意味着新,而新,也意味着不成熟,人們對不成熟的東西有一種天然的不信任,所以,
《我與世界》不應刻意給人新雜誌的感覺,即使讓人有老牌雜誌的印象,如果人家覺
得好,還是會有發現新大陸的感覺的。
最後,實在找不出什麼問題,邵剛這才放下心來了,看看表,已經半夜十一點多鐘了。
邵剛關上辦公室門走到街道上,才發現正下着大雪,剛才在辦公室不覺得,現在才覺
得冷簌簌的。邵剛裹緊大衣,往林婉華家走去。
到林婉華家時,林婉華正穿着睡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等他。曉飛已經睡了,在小弦的
小床上兩人並頭睡得正香。
“外面冷,就讓他今晚睡這兒吧。”林婉華說。
“外面下大雪,你--今晚還要回去嗎?”林婉華仰頭問邵剛,滿臉緋紅,如同情竇
初開的少女。邵剛忍不住伸出手來撫摸她的臉,林婉華則抓住邵剛的手按在自己臉上。
兩人不知不覺地依偎在一起了。室外寒風呼嘯,室內溫情洋溢。兩人依偎着,情慾在
體內不斷升騰,終於,邵剛抱起林婉華走進她的臥室。
沒有扭捏和羞怯,兩人都十分自然,暢快。事後,林婉華趴在邵剛胸口滿足地睡着了,
邵剛則撫摸着林婉華光潔的身體,眼睛瞪着天花板胡思亂想。
以前邵剛一直認為即使這個世界上還有最後一個忠於妻子的丈夫,那麼這個丈夫也一
定是他自己,但現在,他連自己也失掉了。他想起自己家裡裝修後,請施工隊吃飯,
有個泥瓦匠蔡師傅酒後的一句真言:“男人活在這世界上,為的就是兩個巴,一個嘴
巴,一個X巴。”當時,他很驚訝這樣粗鄙的話里竟包含了深奧的哲理,與古聖人的
哲言“食色,性也”異曲同工,道出了人類最原始最基本的欲求,在這個世界上,有
多少人能真正超越這樣的欲求呢?
邵剛覺得,對男性來講,這樣的欲求或者可以升華,成為對力與美的追求,力是權力,
包括金錢,因為金錢也可移轉化為權力,美,說白了,就是性,就是女人。為了這兩
樣東西,男人們可以千里遠征,攻城略地。不過邵剛覺得自己的作為還是有所不同的,
不想做官,卻想自己辦實業,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追求,是為了權力,還
是為了自由?或者二者皆有。而他與林婉華的關係,也並不僅僅是性。
邵剛知道,林婉華在情感上很依戀他,這樣的依戀很能滿足他作為男人的自尊心,這
種感覺是他與杜玲在一起時體會不到的。他喜歡和林婉華在一起,那是一種全新的感
受,也許男人心裡都喜歡柔弱的,小鳥依人般的女子吧。不錯,她愛杜玲,愛她的美
麗,她的才華,她的熱情開朗,同時,他覺得自己也愛林婉華,愛她的沉靜,纖弱,
愛她身上那種十分女性的韻味。他覺得自己已經陷入其中,不能自拔了。
邵剛胡思亂想了一會兒,腦子清醒了一些,決定回家去,他覺得自己不能在這裡過夜,
他不願讓曉飛看到自己晚上睡在這裡,情願明天早點起來接他。他輕輕起來,給林婉
華揶好被子,穿上衣服,輕輕打開門,從裡面反鎖,關上門,裹進大衣,一頭鑽進風
雪之中。
二00四年五月二十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