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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鴉肉
送交者: 幼河 2014年05月11日23:36:44 於 [五 味 齋] 發送悄悄話

烏鴉肉

說到吃烏鴉肉,在網上看到這樣的調侃,“肯定不能吃;烏鴉吃了要變成烏鴉嘴的”。到底能吃否?有人很堅定地說“烏鴉肉是不能吃的。有二個原因:第一個原因,烏鴉肉酸且澀,不適合我們人食用。第二個原因,是出於迷信。烏鴉叫凶是中國民間最流行的動物禁忌。俗信以為烏鴉是凶鳥,遇之不祥;如當頭鳴叫,更是災禍發生的預兆。因此,出於上述的二個原因,人們一般都不吃烏鴉的”。

迷信歸迷信;烏鴉肉是酸澀的?貼貼子的人是否真的吃過?我在網上查到毛澤東吃烏鴉的故事。也許這是信口開河,可吃烏鴉符合毛的性格。請閱:

在中南海高高的紅牆裡面,到處都有濃濃綠蔭,每逢春天,便有各種各樣的鳥兒棲息枝頭。在這些嘰嘰喳喳的鳥兒里最不受歡迎的當屬黑乎乎的烏鴉了,它們時常破壞中南海的靜謐與和諧。

一次,兩名警衛員正打烏鴉,恰巧毛主席散步至此,忽見一隻烏鴉撲棱着翅膀掉在腳下。警衛員慌忙跑過來拾起,剛要拎走,卻聽毛主席突然問道:“這東西能吃嗎?”兩名戰士誰也沒敢吱聲。其實,他們心裡很清楚,烏鴉在我們民族的習俗里是一種不吉祥的鳥兒,見了它躲還躲不及,誰還吃它。毛主席似乎看出了警衛戰士的心思,略一沉吟,便道:“你們是不是認為這東西不能吃?那好,我今天倒要嘗嘗。”說罷,便讓衛士將烏鴉給廚師送去。

這下可把毛主席的廚師難住了,只好打電話請人民大會堂總廚師長王錫田做這隻烏鴉。王錫田收下了烏鴉,也不知如何是好,想了一會兒,便像退雞毛般將烏鴉退毛、開膛、清洗,再按山東燒雞的做法,烹製出一隻油光光、黃燦燦、外香里嫩的燒烏鴉來,最後他又澆上一層甜麵醬,佐以芹菜、蘆筍做點綴。

“主席吃得很香,全吃光了,一點兒沒剩。”時至今日,王錫田聊起這段鮮為人知的往事,仍情不自禁地說:“毛主席到底是領袖,多有氣魄,那叫敢嘗天下先啊!”

至少毛澤東沒有因為烏鴉肉“酸澀”難以下咽。或許這故事是杜撰的?不得而知。網上還有其他有關人類吃烏鴉的記述,甚至說是“補藥”。

在一些歐洲國家,人們認為烏鴉肉非常美味,並且有助於健康,而且對增強男性性功能有着非常顯著的作用。也正因如此,烏鴉肉目前在立陶宛的價格也開始飆升。

據克羅地亞《晨報》610日報道,烏鴉肉是立陶宛人的傳統美食。但在蘇聯時期,人們過多地捕食烏鴉致使其一度瀕臨滅絕。從那時起,人們便不得不暫時停止捕食這種“天生苦命”的鳥兒。

而近來年,烏鴉肉重又流行起來。據立陶宛當地獵手安德留斯·古德辛斯卡斯說:“我們通常捕食年幼的烏鴉美餐一頓,這是我們延續幾個世紀的傳統,我們還在繼續這種習俗。烏鴉有時會對自然界造成破壞,因此必須通過‘藝術的手段’來控制它的數量,比如捕獵。”

據悉,烏鴉肉並不容易爛,因此在吃之前至少要烹調1小時以上。據當地獵手介紹,烏鴉肉通常被用來與各種各樣的蔬菜一同食用。

誰愛吃東京的烏鴉肉?

2006-04-02

有一僑居日本的中國人這樣記述:

我掀開門帘兒剛剛坐下,就見一名店員滿面春風,沖我大聲說;“歡迎光臨”。他十分熱情,拿着菜單兒不停地說;“我們這兒的名菜是烏鴉肉,您不想品嘗品嘗麼?人家都說東京烏鴉多,每年光東京都政廳殺烏鴉就殺好幾萬隻,實在可惜的呀!白白浪費食料。”

接下來,他繼續說;“吃烏鴉肉用英文說是Eat Crow,意思是承認自己的敗北。聽起來顯得很背氣的樣子,但實際上,烏鴉肉是非常好吃的。你別看烏鴉的毛是黑色的,掀開翅膀,你會發現它的肚子有白色的地方。跟烏鴉的個子相比,它的肉並不多,但皮很好剝,用牛奶泡上一會兒再洗血就會洗得非常乾淨。然後,無論是清蒸,還是干燒,燉或者煮,哪怕用強火炒一炒都好吃。烏鴉肉很嫩!”

以下又有日本人更詳盡的記述:

烏鴉肉能吃嗎?

2012-02-13

烏鴉歷來給人以不吉利,尤其是叫聲令人討厭的感覺,在日本也是如此。

或許是生存環境理想的緣故?與中國相比,日本的烏鴉數量要多很多。已經多到形成災害的程度了。

2008年之後的統計表明,僅長野縣一個地方,每年造成的農業損失都超過1億日元以上。2009年,政府允許捕捉危害農作物、群體數量過多的烏鴉,當年,長野縣捕獲的烏鴉數量達到一萬多隻,其中絕大多數都做了焚燒處理,除了支付給獵戶補助金之外,政府又要花費一筆開支。

當地一家經營法國料理的餐館老闆兼大廚藤木德彥,從一本古老的法國菜譜書中查到了有關記載“烏鴉肉是一種意想不到的高檔食材,與著名的高級食材鷸肉一樣美味”。於是,藤木廚師利用烏鴉肉和法國干紅等為原料,研發烹飪出多道烏鴉肉法式大餐。他還呼籲旅行社,學者等更多的人們關注此事,把減少害鳥與變害為寶的餐飲利用方法推廣到東京大阪等大城市去。

早在8年前就認真研究過烏鴉肉特質的畜產大學教授關川三男先生表示“烏鴉體內沒有發現殘留重金屬和農藥,微生物檢查也沒有問題”。

東京都從2000年起,曾經實施過數次大規模的圍剿捕殺烏鴉活動,因為它已經嚴重影響和侵害到市民的正常生活。據說有人曾經在同一天內的同一地點,兩次遭遇烏鴉糞彈的襲擊。讓人苦笑不得的是,經過動物學家的調查研究證實,東京都烏鴉繁殖過多的原因是居民丟棄的食品垃圾所致。

東京都知事(市長)石原極力倡導“抓烏鴉吃烏鴉肉漢堡包,努力讓它成為東京著名美食”,不過也有人爆料說:“其實是石原曾經在高爾夫球場驅趕烏鴉,結果反被烏鴉啄破了頭”,所以才對烏鴉恨之入骨。

去年冬天,東京一家餐館推出使用烏鴉肉烹飪的料理,馬上引起新聞媒體的關注和採訪。

據這家餐館的負責人介紹,烏鴉的肉質緊密有彈性,顏色發紅,屬於典型的野生動物肉類。

顧客得知這裡有烏鴉肉菜品時的反映明顯兩極分化,有的顧客受傳統觀念影響,懷疑烏鴉肉是否能吃?

但還是有許多顧客興奮地表示願意品嘗,想知道烏鴉肉究竟是什麼味道。不過,由於烏鴉是很聰明的鳥類,並不容易捕捉到,這家餐館經常處於缺少原料的狀態。無奈之下,只有請求感興趣的顧客留下聯繫方式,容後通知。

還是看看一般性的介紹資料吧:

烏鴉 (crow):---清道大夫。鴉科 Corvidae,俗稱“老鴰”,“老鴉”。鳥綱,鴉科。全身或大部分羽毛為烏黑色,故名。多在樹上營巢。常成群結隊且飛且鳴,聲音嘶啞。雜食穀類、昆蟲等,功大於過,屬於益鳥。

烏鴉是雀形目鴉科數種黑色鳥類的俗稱。為雀形目鳥類中個體最大的,體長400-490毫米(其實有更大的烏鴉。我在阿拉斯加見到號稱最大的烏鴉,有60公分長。叫聲不同於其他烏鴉,像哨聲);羽毛大多黑色或黑白兩色,黑羽具紫藍色金屬光澤;翅遠長於尾;嘴、腿及腳純黑色。烏鴉為森林草原鳥類,棲於林緣或山崖,到曠野挖啄食物。集群性強,一群可達幾萬隻。除少數種類外,常結群營巢,並在秋冬季節混群遊蕩。行為複雜,表現有較強的智力和社會性活動。鳴聲簡單粗厲。雜食性,很多種類喜食腐肉,並對秧苗和穀物有一定害處。但在繁殖期間,主要取食小型脊椎動物、蝗蟲、螻蛄、金龜甲以及蛾類幼蟲,有益於農。此外,因喜腐食和啄食農業垃圾,能消除動物屍體等對環境的污染,起着淨化環境的作用。一般性格兇悍,富於侵略習性,常掠食水禽、涉禽巢內的卵和雛鳥。繁殖期的求偶炫耀比較複雜,並伴有雜技式的飛行。雌雄共同築巢。巢呈盆狀,以粗枝編成,枝條間用泥土加固,內壁襯以細枝、草莖、棉麻纖維、獸毛、羽毛等,有時墊一厚層馬糞。每窩產卵5-7枚。卵灰綠色,布有褐色、灰色細斑。雌鳥孵卵,孵化期16-20天。雛鳥為晚成性,親鳥飼餵1個月左右方能獨立活動。野生烏鴉可活13年,豢養的壽命可達20年。有的經人工訓練後可學人語並計數到34,還能在容器內找到帶記號的食物。烏鴉終生一夫一妻,並且懂得反哺(照顧父母)。

烏鴉共36,分布幾乎遍及全球。中國有7種,大多為留鳥。禿鼻烏鴉在中國東部至東北部廣大平原地區高樹上營群巢,是中國廣大農村最常見的種類,全身羽毛黑色發亮,還帶着紫色金屬閃光。嘴巴長而粗壯,基部光禿,沒有羽毛遮住鼻孔,所以叫它禿鼻烏鴉。冬季,禿鼻烏鴉常與其它烏鴉混在一起,成百上千隻一群,且飛且鳴,發出“哇——哇——”的粗劣嘶啞聲,使人感到又淒涼又厭煩,因此被認為是一種不祥之鳥。禿鼻烏鴉在高大的樹上成群築巢,一棵樹上就可多達30個鴉巢,國外還有高達1200個巢的記錄。築巢材料由雄鳥收集,雌雄鳥共同編巢。巢比較粗糙,形如籮筐,每窩產蛋5個一6個,由雌鳥孵蛋,孵化期為16-- 18天,幼鳥出殼後由雙親共同哺育,過29天—30 天飛離出巢,自己覓食。春季,禿鼻烏鴉常集大群,啄食播種的玉米、高粱和花生,對秧苗也有危害;但在5月—7月,隨着蟲子數量的增多,它們就主要吃農業害蟲,而且銜回巢去餵幼鳥;在進入收割期的秋天,烏鴉對作物又有一定的危害;秋收之後和整個冬天,它們啄食散落田間的穀物以及地下害蟲。

白頸鴉在華北以南平原至低山的高樹上築巢,很少結群,體羽黑色,有鮮明的白色頸圈。棲息於平原、耕地、河灘、城鎮及村莊。有時與大嘴烏鴉混群。以種子、昆蟲、垃圾、腐肉等為食。常單獨或成隊活動,很少集群。3-6月繁殖,在高大喬木或崖洞內營巢,每窩產卵3-7枚。

寒鴉為中國北方廣大山區和近山區常見的小型烏鴉,胸腹白色並具白色頸圈,餘部為黑色;喜在崖洞、樹洞、高大建築物的縫隙中築巢。喜群棲,常結成喧鬧的小群,野外常與禿鼻烏鴉混群。

大嘴烏鴉全身羽毛純黑,背、翼及尾帶藍綠光澤。嘴形粗大,上嘴前緣與前額幾成直角。棲息於平原、山地,多見於村落、農田。常集群活動,取食昆蟲、鼠類等。在高大喬木上營巢,56月繁殖,每窩產卵35枚。分布於我國除西北以外的大部分山區,是常見的留鳥。

渡鴉是烏鴉中個體最大的,體長約600毫米,通體黑色,體羽大部分以及翅、尾羽都有藍紫色或藍綠色金屬閃光,嘴形甚粗壯。在西藏自治區海拔3000米以上的高原和山區岩縫中築巢。

烏鴉--被認為是凶鳥的來源

烏鴉叫凶是中國民間最流行的動物禁忌。俗信以為烏鴉是凶鳥,遇之不祥;如當頭鳴叫,更是災禍發生的預兆。諺雲“烏鴉頭上過,無災必有禍”,“老鴉叫,禍事到”等,均是此類觀念的反映。為禳解烏鴉報凶,民間還有各種專用法術,如遇當頭聒噪,則蹬足痛罵,旋吐唾沫一口;或默誦“乾元亨利貞”五字真言七遍,等等。

相傳春秋時期,魯國有個能聽懂鳥語的人,名叫公冶長,貧而閒居,無以給食。某天有老鴉飛臨他家,叫道:“公冶長,公冶長,南山有隻大綿羊,你吃肉,我吃腸。”公冶長聽後尋到山裡,果得一隻無主的大羊,食之有餘。後失主追蹤而至,竟誣公冶長偷羊,訟之魯君,魯君不信鳥語,遂將公冶長逮捕入獄(明田藝衡《留青日札》卷三一)。公冶長因此蒙受不白之冤。人們為他鳴報不平,認為那隻老鴉為公冶長招來了災禍。從此,烏鴉就被視為招災引禍的不祥之鳥。

有人認為,烏鴉是不祥之鳥的觀念,可以追溯到史前時代。初民在探索宇宙萬物奧秘的過程中,企圖藉助想像中的力量改造惡劣的生存環境,於是誕生了解釋自然、征服自然的神話。烏鴉是不祥之鳥的原始信息,其實就包孕在這種出於玄想的神話之中。在中國神話系統中,曾經有過一個“十日並出”的酷熱時代,當時“焦禾稼,殺草木”(《山海經·海外西經》),人類生存受到嚴重威脅,於是“羿仰射十日,中其九日,日中九烏皆死,墮其羽翼,故留其一日也(《楚辭·天問》)。人們因此確立了日載於烏、日中有烏的認識,也產生了烏鴉為害人間的意識——“十日並出”的責任在於載負太陽運行的烏鴉不守輪流飛行的規則,一起跑了出來。“留其一日”的載負者,是給人類帶來溫暖與光明的“金烏”;它的降落世間的同類,則是禍害人間的罪魁。人類跨進文明時代後,這種認識依然隨着上古神話的代代流傳而保留下來,並沉澱為烏鴉是不祥之鳥的俗信。《詩經·邶風·北風》曰:“莫赤匪狐,莫黑匪烏。”可見在西周、春秋時期人們的心目中,烏鴉已被鑄成醜惡的象徵。後世常有把鴉鳴與“天火燒”聯繫起來的迷信,從中也依稀可尋“馱日之烏”神話的痕跡。

還有人認為,烏鴉兆凶觀念的產生,可從兩方面得到說明。其一,烏鴉是雜食性鳥類,嗜食死動物。烏鴉與屍體的這種緣分,逐漸在人們的思維中倒因為果,形成鴉鳴兆凶、兆人亡的觀念;其二,烏鴉兆凶觀念的現實依據,便是它啄食糧食的“劣根性”。群鴉飛至的後果是人們賴以生存的糧食的減少。

與中國的說法不同,在日本,人臨死時有烏鴉在附近的現象,被解釋為作為度亡者的鴉,在一旁看守死者,防止他的靈魂變成怨靈。其中鴉中比較有代表性的就是八咫鴉,也就是三足烏鴉,這個形象從中國傳到日本後,成為了武人賀茂建角身的化身,有3只腳,頸項上掛着八咫勾玉的神鳥,受天照派遣到人間,解救了因為迷路被困在熊野山中的神武天皇東征軍,到現在熊野的那智神社依舊供奉着他。

加拿大科學家最近列出了一個鳥類智慧“排行榜”,列舉了各類觀察試驗後得出的鳥類智慧指數。在華盛頓的一個全美高等科學會議上,研究者表示,如果按照智慧排名,烏鴉可以說是鳥中狀元。

這位名叫勒弗夫的科學家說,他對各種鳥類的行為進行了研究,以新穎、創意等等關鍵詞組,在所有鳥類行為研究報告當中搜尋。接着加以評估後,他便給各種鳥類智慧排名。排名第一的是烏鴉,第二的是獵鷹。隨後依次是老鷹、啄木鳥以及蒼鷺。排在“隊尾”的是鵪鶉、鷸鶓、鴕鳥以及其它鷸鴕等鳥類。

烏鴉另外一個令人感到驚訝的是:相對頭大身小、且能夠模仿人類講話的鸚鵡,卻沒能夠進入前五。勒弗夫教授說,在他看過科學報告之後,一些鳥類的創意着實讓他感到非常的驚訝。

當年魯迅有篇小說叫《奔月》,其中寫道“烏鴉炸醬麵”。下面是網上下載的《奔月》。

奔月

魯迅

聰明的牲口確乎知道人意,剛剛望見宅門,那馬便立刻放緩腳步了,並且和它背上的主人同時垂了頭,一步一頓,像搗米一樣。

暮靄籠罩了大宅,鄰屋上都騰起濃黑的炊煙,已經是晚飯時候。家將們聽得馬蹄聲,早已迎了出來,都在宅門外垂著手直挺挺地站著。羿在垃圾堆邊懶懶地下了馬,家將們便接過韁繩和鞭子去。他剛要跨進大門,低頭看看掛在腰間的滿壺的簇新的箭和網裡的三匹烏老鴉和一匹射碎了的小麻雀,心裡就非常躊躕。但到底硬著頭皮,大踏步走進去了;箭在壺里豁朗豁朗地響著。

剛到內院,他便見嫦娥在圓窗里探了一探頭。他知道她眼睛快,一定早瞧見那幾匹烏鴉的了,不覺一嚇,腳步登時也一停,——但只得往裡走。使女們都迎出來,給他卸了弓箭,解下網兜。他仿佛覺得她們都在苦笑。

“太太……。”他擦過手臉,走進內房去,一面叫。

嫦娥正在看着圓窗外的暮天,慢慢回過頭來,似理不理的向他看了一眼,沒有答應。

這種情形,羿倒久已習慣的了,至少已有一年多。他仍舊走近去,坐在對面的舖著脫毛的舊豹皮的木榻上,搔著頭皮,支支梧梧地說——

“今天的運氣仍舊不見佳,還是只有烏鴉……。”

“哼!”嫦娥將柳眉一揚,忽然站起來,風似的往外走,嘴裡咕嚕著,“又是烏鴉的炸醬面,又是烏鴉的炸醬面!你去問問去,誰家是一年到頭只吃烏鴉肉的炸醬面的?我真不知道是走了什麼運,竟嫁到這裡來,整年的就吃烏鴉的炸醬面!”

“太太,”羿趕緊也站起,跟在後面,低聲說,“不過今天倒還好,另外還射了一匹麻雀,可以給你做菜的。女辛!”他大聲地叫使女,“你把那一匹麻雀拿過來請太太看!”

野味已經拿到廚房裡去了,女辛便跑去挑出來,兩手捧著,送在嫦娥的眼前。

“哼!”她瞥了一眼,慢慢地伸手一捏,不高興地說,“一團糟!不是全都粉碎了麼?肉在那裡?”

“是的,”羿很惶恐,“射碎的。我的弓太強,箭頭太大了。”

“你不能用小一點的箭頭的麼?”

“我沒有小的。自從我射封豕長蛇……。”

“這是封豕長蛇麼?”她說着,一面迴轉頭去對着女辛道,“放一碗湯罷!”便又退回房裡去了。

只有羿呆呆地留在堂屋裡,靠壁坐下,聽著廚房裡柴草爆炸的聲音。他回憶半年的封豕是多麼大,遠遠望去就像一坐小土岡,如果那時不去射殺它,留到現在,足可以吃半年,又何用天天愁飯菜。還有長蛇,也可以做羹喝……。

女乙來點燈了,對面牆上掛著的彤弓,彤矢,盧弓,盧矢,弩機,長劍,短劍,便都在昏暗的燈光中出現。羿看了一眼,就低了頭,嘆一口氣;只見女辛搬進夜飯來,放在中間的案上,左邊是五大碗白面;右邊兩大碗,一碗湯;中央是一大碗烏鴉肉做的炸醬。

羿吃着炸醬面,自己覺得確也不好吃;偷眼去看嫦娥,她炸醬是看也不看,只用湯泡了面,吃了半碗,又放下了。他覺得她臉上仿佛比往常黃瘦些,生怕她生了病。

到二更時,她似乎和氣一些了,默坐在床沿上喝水。羿就坐在旁邊的木榻上,手摩著脫毛的舊豹皮。

“唉,”他和藹地說,“這西山的文豹,還是我們結婚以前射得的,那時多麼好看,全體黃金光。”他於是回想當年的食物,熊是只吃四個掌,駝留峰,其餘的就都賞給使女和家將們。後來大動物射完了,就吃野豬兔山雞;射法又高強,要多少有多少。“唉,”他不覺嘆息,“我的箭法掌太巧妙了,竟射得遍地精光。那時誰料到只剩下烏鴉做菜……。”

“哼。”嫦娥微微一笑。

“今天總還要算運氣的,”羿也高興起來,“居然獵到一隻麻雀。這是遠繞了三十里路才找到的。”

“你不能走得更遠一點的麼?!”

“對。太太。我也這樣想。明天我想起得早些。倘若你醒得早,那就叫醒我。我準備再遠走五十里,看看可有些獐子兔子。……但是,怕也難。當我射封豕長蛇的時候,野獸是那麼多。你還該記得罷,丈母的門前就常有黑熊走過,叫我去射了好幾回……。”

“是麼?”嫦娥似乎不大記得。

“誰料到現在竟至於精光的呢。想起來,真不知道將來怎麼過日子。我呢,倒不要緊,只要將那道士送給我的金丹吃下去,就會飛升。但是我第一先得替你打算,……所以我決計明天再走得遠一點……。”

“哼。”嫦娥已經喝完水,慢慢躺下,合上眼睛了。殘膏的燈火照着殘妝,粉有些褪了,眼圈顯得微黃,眉毛的黛色也仿佛兩邊不一樣。但嘴唇依然紅得如火;雖然並不笑,頰上也還有淺淺的酒窩。

“唉唉,這樣的人,我就整年地只給她吃烏鴉的炸醬面……。”羿想着,覺得慚愧,兩頰連耳根都熱起來。

過了一夜就是第二天。

羿忽然睜開眼睛,只見一道陽光斜射在西壁上,知道時候不早了;看看嫦娥,兀自攤開了四肢沉睡着。他悄悄地披上衣服,爬下豹皮榻,[足辟]出堂前,一面洗臉,一面叫女庚去吩咐王升備馬。

他因為事情忙,是早就廢止了朝食的;女乙將五個炊餅,五株蔥和一包辣醬都放在網兜里,並弓箭一齊替他系在腰間。他將腰帶緊了一緊,輕輕地跨出堂外面,一面告訴那正從對面進來的女庚道——

“我今天打算到遠地方去尋食物去,回來也許晚一些。看太太醒後,用過早點心,有些高興的時候,你便去稟告,說晚飯請她等一等,對不起得很。記得麼?你說:對不起得很。”

他快步出門,跨上馬,將站班的家將們扔在腦後,不一會便跑出村莊了。前面是天天走熟的高粱田,他毫不注意,早知道什麼也沒有的。加上兩鞭,一徑飛奔前去,一氣就跑了六十里上下,望見前面有一簇很茂盛的樹林,馬也喘氣不迭,渾身流汗,自然慢下去了。大約又走了十多里,這才接近樹林,然而滿眼是胡蜂,粉蝶,螞蟻,蚱蜢,那裡有一點禽獸的蹤跡。他望見這一塊新地方時,本以為至少總可以有一兩匹狐兒兔兒的,現在才知道又是夢想。他只得繞出樹林,看那後面卻又是碧綠的高粱田,遠處散點着幾間小小的土屋。風和日暖,鴉雀無聲。

“倒楣!”他儘量地大叫了一聲,出出悶氣。

但再前行了十多步,他即刻心花怒放了,遠遠地望見一間土屋外面的平地上,的確停著一匹飛禽,一步一啄,像是很大的鴿子。他慌忙拈弓搭箭,引滿弦,將手一放,那箭便流星般出去了。

這是無須遲疑的,向來有發必中;他只要策馬跟著箭路飛跑前去,便可以拾得獵物。誰知道他將要臨近,卻已有一個老婆子捧著帶箭的大鴿子,大聲嚷著,正對着他的馬頭搶過來。

“你是誰哪?怎麼把我家的頂好的黑母雞射死了?你的手怎的有這麼閒哪?……”

羿的心不覺跳了一跳,趕緊勒住馬。

“阿呀!雞麼?我只道是一隻鵓鴣。”他惶恐地說。

“瞎了你的眼睛!看你也有四十多歲了罷。”

“是的。老太太。我去年就有四十五歲了。”

“你真是枉長白大!連母雞也不認識,會當作鵓鴣!你究竟是誰哪?”

“我就是夷羿。”他說着,看看自己所射的箭,是正貫了母雞的心,當然死了,末後的兩個字便說得不大響亮;一面從馬上跨下來。

“夷羿?……誰呢?我不知道。”她看着他的臉,說。

“有些人是一聽就知道的。堯爺的時候,我曾經射死過幾匹野豬,幾條蛇……。”

“哈哈,騙子!那是逢蒙老爺和別人合夥射死的。也許有你在內罷;但你倒說是你自己了,好不識羞!”

“阿阿,老太太。逢蒙那人,不過近幾年時常到我那裡來走走,我並沒有和他合夥,全不相干的。”

“說誑。近來常有人說,我一月就聽到四五回。”

“那也好。我們且談正經事罷。這雞怎麼辦呢?”

“賠。這是我家最好的母雞,天天生蛋。你得賠我兩柄鋤頭,三個紡錘。”

“老太太,你瞧我這模樣,是不耕不織的,那裡來的鋤頭和紡錘。我身邊又沒有錢,只有五個炊餅,倒是白面做的,就拿來賠了你的雞,還添上五株蔥和一包甜辣醬。你以為怎樣?……”他一隻手去網兜里掏炊餅,伸出那一隻手去取雞。

老婆子看見白面的炊餅,倒有些願意了,但是定要十五個。磋商的結果,好容易才定為十個,約好至遲明天正午送到,就用那射雞的箭作抵押。羿這時才放了心,將死雞塞進網兜里,跨上鞍□,回馬就走,雖然肚餓,心裡卻很喜歡,他們不喝雞湯實在已經有一年多了。

他繞出樹林時,還是下午,於是趕緊加鞭向家裡走;但是馬力乏了,剛到走慣的高粱田近旁,已是黃昏時候。只見對面遠處有人影子一閃,接着就有一枝箭忽地向他飛來。

羿並不勒住馬,任它跑着,一面卻也拈弓搭箭,只一發,只聽得錚的一聲,箭尖正觸著箭尖,在空中發出幾點火花,兩枝箭便向上擠成一個“人”字,又翻身落在地上了。第一箭剛剛相觸,兩面立刻又來了第二箭,還是錚的一聲,相觸在半空中。那樣地射了九箭,羿的箭都用盡了;但他這時已經看清逢蒙得意地站在對面,卻還有一枝箭搭在弦上正在瞄準他的咽喉。

“哈哈,我以為他早到海邊摸魚去了,原來還在這些地方幹這些勾當,怪不得那老婆子有那些話……。”羿想。

那時快,對面是弓如滿月,箭似流星。颼的一聲,徑向羿的咽喉飛過來。也許是瞄準差了一點了,卻正中了他的嘴;一個筋斗,他帶箭掉下馬去了,馬也就站住。

逢蒙見羿已死,便慢慢地[足辟]過來,微笑着去看他的死臉,當作喝一杯勝利的白干。

剛在定睛看時,只見羿張開眼,忽然直坐起來。

“你真是白來了一百多回。”他吐出箭,笑着說,“難道連我的‘齧鏃法’都沒有知道麼?這怎麼行。你鬧這些小玩藝兒是不行的,偷去的拳頭打不死本人,要自己練練才好。”

“即以其人之道,反諸其人之身……。”勝者低聲說。

“哈哈哈!”他一面大笑,一面站了起來,“又是引經據典。但這些話你只可以哄哄老婆子,本人面前搗什麼鬼?俺向來就只是打獵,沒有弄過你似的剪徑的玩藝兒……。”他說着,又看看網兜里的母雞,倒並沒有壓壞,便跨上馬,徑自走了。

“……你打了喪鐘!……”遠遠地還送來叫罵。

“真不料有這樣沒出息。青青年紀,倒學會了詛咒,怪不得那老婆子會那麼相信他。”羿想着,不覺在馬上絕望地搖了搖頭。

還沒有走完高粱田,天色已經昏黑;藍的空中現出明星來,長庚在西方格外燦爛。馬只能認著白色的田塍走,而且早已筋疲力竭,自然走得更慢了。幸而月亮卻在天際漸漸吐出銀白的清輝。

“討厭!”羿聽到自己的肚子裡骨碌骨碌地響了一陣,便在馬上焦躁了起來。“偏是謀生忙,便偏是多碰到些無聊事,白費工夫!”他將兩腿在馬肚子上一磕,催它快走,但馬卻只將後半身一扭,照舊地慢騰騰。

“嫦娥一定生氣了,你看今天多麼晚。”他想。“說不定要裝怎樣的臉給我看哩。但幸而有這一隻小母雞,可以引她高興。我只要說:太太,這是我來回跑了二百里路才找來的。不,不好,這話似乎太逞能。”

他望見人家的燈火已在前面,一高興便不再想下去了。馬也不待鞭策,自然飛奔。圓的雪白的月亮照着前途,涼風吹臉,真是比大獵回來時還有趣。

馬自然而然地停在垃圾堆邊;羿一看,仿佛覺得異樣,不知怎地似乎家裡亂毿毿。迎出來的也只有一個趙富。

“怎的?王升呢?”他奇怪地問。

“王升到姚家找太太去了。”

“什麼?太太到姚家去了麼?”羿還呆坐在馬上,問。

“喳……。”他一面答應著,一面去接馬韁和馬鞭。羿這才爬下馬來,跨進門,想了一想,又回過頭去問道——

“不是等不迭了,自己上飯館去了麼?”

“喳。三個飯館,小的都去問過了,沒有在。”

羿低了頭,想着,往裡面走,三個使女都惶惑地聚在堂前。他便很詫異,大聲的問道——

“你們都在家麼?姚家,太太一個人不是向來不去的麼?”

她們不回答,只看看他的臉,便來給他解下弓袋和箭壺和裝着小母雞的網兜。羿忽然心驚肉跳起來,覺得嫦娥是因為氣忿尋了短見了,便叫女庚去叫趙富來,要他到後園的池裡樹上去看一遍。但他一跨進房,便知道這推測是不確的了:房裡也很亂,衣箱是開着,向床里一看,首先就看出失少了首飾箱。他這時正如頭上淋了一盆冷水,金珠自然不算什麼,然而那道士送給他的仙藥,也就放在這首飾箱裡的。

羿轉了兩個圓圈,才看見王升站在門外面。

“回老爺,”王升說,“太太沒有到姚家去;他們今天也不打牌。”

羿看了他一眼,不開口。王升就退出去了。

“老爺叫?……”趙富上來,問。

羿將頭一搖,又用手一揮,叫他也退出去。

羿又在房裡轉了幾個圈子,走到堂前,坐下,仰頭看着對面壁上的彤弓,彤矢,盧弓,盧矢,弩機,長劍,短劍,想了些時,才問那呆立在下面的使女們道——

“太太是什麼時候不見的?”

“掌燈時候就不看見了,”女乙說,“可是誰也沒見她走出去。”

“你們可見太太吃了那箱裡的藥沒有?”

“那倒沒有見。但她下午要我倒水喝是有的。”

羿急得站了起來,他似乎覺得,自己一個人被留在地上了。

“你們看見有什麼向天上飛升的麼?”他問。

“哦!”女辛想了一想,大悟似的說,“我點了燈出去的時候,的確看見一個黑影向這邊飛去的,但我那時萬想不到是太太……。”於是她的臉色蒼白了。

“一定是了!”羿在膝上一拍,即刻站起,走出屋外去,回頭問著女辛道,“那邊?”

女辛用手一指,他跟著看去時,只見那邊是一輪雪白的圓月,掛在空中,其中還隱約現出樓台,樹木;當他還是孩子時候祖母講給他聽的月宮中的美景,他依稀記得起來了。他對着浮游在碧海里似的月亮,覺得自己的身子非常沉重。

他忽然憤怒了。從憤怒里又發了殺機,圓睜著眼睛,大聲向使女們叱吒道——

“拿我的射日弓來!和三枝箭!”

女乙和女庚從堂屋中央取下那強大的弓,拂去塵埃,並三枝長箭都交在他手裡。

他一手拈弓,一手捏著三枝箭,都搭上去,拉了一個滿弓,正對着月亮。身子是岩石一般挺立著,眼光直射,閃閃如岩下電,鬚髮開張飄動,像黑色火,這一瞬息,使人仿佛想見他當年射日的雄姿。

颼的一聲,——只一聲,已經連發了三枝箭,剛發便搭,一搭又發,眼睛不及看清那手法,耳朵也不及分別那聲音。本來對面是雖然受了三枝箭,應該都聚在一處的,因為箭箭相銜,不差絲髮。但他為必中起見,這時卻將手微微一動,使箭到時分成三點,有三個傷。

使女們發一聲喊,大家都看見月亮只一抖,以為要掉下來了,——但卻還是安然地懸著,發出和悅的更大的光輝,似乎毫無傷損。

“呔!”羿仰天大喝一聲,看了片刻;然而月亮不理他。他前進三步,月亮便退了三步;他退三步,月亮卻又照數前進了。

他們都默著,各人看各人的臉。

羿懶懶地將射日弓靠在堂門上,走進屋裡去。使女們也一齊跟著他。

“唉,”羿坐下,嘆一口氣,“那麼,你們的太太就永遠一個人快樂了。她竟忍心撇了我獨自飛升?莫非看得我老起來了?但她上月還說:並不算老,若以老人自居,是思想的墮落。”

“這一定不是的。”女乙說,“有人說老爺還是一個戰士。”

“有時看去簡直好像藝術家。”女辛說。

“放屁!——不過烏老鴉的炸醬面確也不好吃,難怪她忍不住……。”

“那豹皮褥子脫毛的地方,我去剪一點靠牆的腳上的皮來補一補罷,怪不好看的。”女辛就往房裡走。

“且慢,”羿說着,想了一想,“那倒不忙。我實在餓極了,還是趕快去做一盤辣子雞,烙五斤餅來,給我吃了好睡覺。明天再去找那道士要一服仙藥,吃了追上去罷。女庚,你去吩咐王升,叫他量四升白豆餵馬!”

一九二六年十二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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