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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uolizi:司马非马 《最后的刺客》(7)
送交者: zuolizi 2007年02月03日18:11:02 于 [五 味 斋] 发送悄悄话

司马非马:《最后的刺客·专诸》(7)

§4 (1)

赤云帮的四条汉子走远了,湖上又回到了四望一片水,水外只见天的二人世界,不过,不再是一老一少的二人世界,是一男一女的二人世界。天际飘来一阵凉风,吹下一湖烟雨。茫茫烟雨之中,潇潇子从容不迫地宽衣解带,一丝不挂地在船板上躺下。专诸见了,头脑嗡然一响,停止了思维,忘记了一切,包括那因为想活出个名堂来而产生的愁绪。无忧无虑的专诸,恢复了男人的正常功能,令潇潇子感受到久违了的满足。也许专诸的确比别的男人更能,也许是专诸久经抑制,一旦暴发,所以特别能,也许只是因为专诸是她渴望已久的男人,所以用不着专诸花费多少力气攻坚,她自己就融化了她自己。这些,潇潇子都没有去想,她是懂得享受的人,懂得享受的人只享受结果,并无兴趣追究原因。不过,凡事都有终结,再好的享受也不能例外。几番云雨过后,专诸与潇潇子都心力俱竭,双双赤条条仰卧在船板上动弹不得,任凭风吹雨打,像两条退潮时没来得及走脱的鱼。

专诸但愿他就这么死了,一了百了。可惜,人不是朝生暮死的虫。人生不如愿的事儿偏多,不是偏少。想死的,死不了;求长生不老的,却偏偏死了。不知道躺了多久,专诸的心先活过来,接着躯体也恢复了知觉,两膝弓起,双手伸到脑后。潇潇子也许恰好在此时复苏,也许早就清醒了,只是在静静地养精蓄锐,等待时机。看见专诸有了动静,她大声吐了口气,双手在丰满肥硕的胸前胡乱搓揉,双腿一张一合。专诸果然有了反应,虽然不一定是潇潇子希望见到的反应,却正是潇潇子预料到的反应。专诸起身下到船舱,穿了衣裤出来,扔给潇潇子一条毯子。潇潇子会心地一笑,跳将起来,用毯子把自己裹紧。她感到极其得意,为什么得意?没有一个男人能不是她手下败将,身为一个百战百 胜的女人,能不得意么?
与潇潇子相反,专诸好像有点儿失意,没精打彩地下了船舱,盘腿坐下。不过,专诸的失意与潇潇子的得意绝对无关,他甚至并没有觉察到潇潇子的得意。男人在干完那事之后,都有些魂不附体,尤其是彻底地干完一场之后,更是如此。不懂事的女人往往因此而生气,以为是受了冷落。潇潇子不是那种不懂事的 女人,她是那种极懂事的女人。于是,她跟着下了船舱,打开漆红描金的食盒,拿出鱼、拿出肉、拿出酒来,笑盈盈地送到专诸面前。

“你究竟是谁?”吃了鱼,吃了肉,喝了酒,专诸恢复了思考的兴趣。
“我潇潇子就是潇潇子,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同你专诸的毛病一样。”

潇潇子说罢,本来想笑,可是还没笑出口,笑意就在嘴边凝固了,变成了疑惑和惊喜。她发现专诸脖子上挂着的那颗青铜玺,还真有些像她从赤云帮偷走的那一颗:玺钮都是一个兽头,头上都有两只角,似羊非羊、似牛非牛。先前她哄赤云帮那五条汉子的时候,只是见机而作,其实并不曾留意那玺是什么样子。方才她同专诸在船板上扭在一起翻过来、滚过去,要死要活的时候,这颗青铜玺与她之间几乎没有距离,不过,那时她灵魂出窍、心不在焉,对那青铜玺视而不见。这时候她与专诸面对面促膝而坐,安祥而抚媚地望着她的俘虏,她忽然有了这样的发现。

“你能不能把这玺摘下来让我看一看?”她问。
专诸立刻照做了,人都给她了,还在乎什么玺?潇潇子把玺拿在手掌仔细把玩了一回,交还给专诸,说:“我原来还疑心那说法不见得可靠,现在看来是八九不离十了。”
专诸接过玺,挂回脖子,问:“什么说法?”
潇潇子不答,却一连反问道:“你这玺难道也是偷来的?就算这玺是偷来的,那柔掌难道也偷得来?”
专诸沉默不语,他想说:什么柔掌?我不是说过那掌法叫刚掌么?但他没有说出口,潇潇子的眼神令他明白:想哄骗她潇潇子,徒自取辱而已。
“你既不否认,那就是默认了。”
“默认了什么?”专诸真的没听懂,他在潇潇子面前也不敢不懂装懂。
“这玺也许假、也许真。我不是玺印鉴赏专家,不敢妄下断语。不过,你那柔掌绝对不假。假的柔掌也许也能杀人,但绝不可能令人那样地死。你既会柔掌,又把这青铜玺挂在脖子上当宝贝,连干那事儿的时候都不肯摘下来,我看这玺也假不了。”
“什么假不假?真不真的?”专诸还是不明白。
“看来你还当真一无所知,怎么可能?”潇潇子不敢置信般摇一摇头,“除非……”
“除非怎样?”
“除非徐无鬼虽然教你练功,却并没有告诉你他是谁。他也并没有把这玺传给你,他不过是死了,你莫明其妙地得了这玺。”

听了这话,专诸不由得一惊,怎么潇潇子好像亲眼目睹一切?徐无鬼是谁?他问。徐无鬼就是赤云帮的掌门,潇潇子这么回答。徐无鬼长得什么模样?他又问。潇潇子听了一笑,说:你问我?我还正想问你呢!你跟他过了这么多日子,难道没有见过他?专诸说:我当然见过他,我不过是想核实一他就是徐无鬼,徐无鬼就是他。专诸这话说得有些不清不楚,不过,潇潇子却听得明白。她知道专诸所说的那个“他”,就是把专诸抚养成人的那个老头子。她说:这就难了。专诸问:有什么难?潇潇子说:徐无鬼从不以真像示外人,据说见过他的真面目的人至多只有三个:他老婆,早就死了。他女儿,据说也死了多年了。如果你所说的那个“他”,真是徐无鬼,那么,你就是那第三个,也是唯一还活着的一个。你同谁去核实?专诸听了这话,半晌不语。半晌之后,问道:赤云帮是干什么的?潇潇子说,赤云帮嘛,是个秘密帮会,本是展跖属下的一个派系,展跖死后,南下吴楚,经常在太湖、长江一带行劫。

展跖是什么人?鼎鼎大名的江湖巨盗,展禽的同胞弟兄。展禽又是谁?鼎鼎大名的鲁国大夫,三执鲁国之政。不仅内政外交是个能人,而且还有坐怀不乱的能耐。什么叫坐怀不乱?打个比方吧,像我刚才那样脱得赤条条一丝不挂,不过不是躺在船板上,是坐到他膝盖上,他能有本事把我撵走。这就叫坐怀不乱? 敢情他不是个真男人。笑话!他怎么不是真男人!他的女人多得去了,而且还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他的能耐在于能够自我控制。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见了脱光衣服的女人,除去脱光自己的衣服之外,就拿不出别的办法来?潇潇子说完,放肆地笑;专诸听罢,羞红了脸。女人是事前害羞,男人是事后害臊,否则,怎么说男女有别呢?
等潇潇子放肆地笑完了,专诸换个话题说:这展跖既然是贵族出身,怎么好端端放着卿大夫不当,却去做强盗?潇潇子笑道:这就是所谓人各有志嘛。再说,你可千万不能因为展跖做了强盗就小觑他。当年他展跖手下兵车百乘、士卒千人,横行于淮泗之间,所向无敌。诸侯公卿望风披靡,至今提起他的名字依然丧胆。你想他活着的时候,活得有多风光!听了潇潇子这话,专诸想:原来这世界上还有这么一种活法,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过!公子光的风光日子靠的是出身,展跖的风光日子靠的是本事。我专诸虽然没有出身,本事不也还有些么?这么一想,于是就问:你看我是不是也是块当强盗的料?潇潇子装模作样地对专诸端详一番,然后说:当个小盗嘛,我看你是没问题。至于像展跖那样的大盗,那我就不知道了。专诸说:怎么?你觉得我的本事不够大?刚才你看我那一掌劈下,难道不也吃了一惊么?潇潇子摇头道:不是这意思。杀人,你绝对一流,连展跖也不一定比你高明,可那只是匹夫之勇。当大盗,要的是另一种本事。

另一种本事是什么本事?当强盗难道不就是杀人?专诸不以潇潇子的话为然,心中这么想,虽然嘴上不曾分辩。潇潇子看透他的心思,笑道:你听说过“盗亦有道”这句话吗?没听说过吧?这话就是展跖说的。展跖把当强盗的“道”,归结为五个字。五个什么字?第一个字是圣,所谓圣,就是能预知宝藏之所在。第二个字是勇,所谓勇,就是前进的时候,自己当先冒险,让别人在后头跟着。第三个字是义,所谓义,就是撤退的时候,让别人先跑,自己殿后。第四个字是智,所谓智,就是能正确判断成功的机会,不能成的事绝对不做。第五个字是仁,所谓仁,就是分赃均匀,绝对不多吃多占。这五个字,你能做到几个?一个?两个?充其量也就俩吧?怎么样?想当大盗,不像你想的那么容易吧?

专诸听了,沉默不语,只顾喝闷酒。潇潇子懂得怎么调理男人:不能叫男人气焰嚣张,更不能叫男人垂头丧气。气焰嚣张的男人,干那事儿缺乏情趣。垂头丧气的男人,那事儿根本就干不成了。于是她拍拍专诸的肩膀,往专诸嘴里喂一块鱼,安抚道:不是说你不能,能够做到既勇又义的人,这世上能有几个? 你已经很不简单了。真能办得到圣、勇、义、智、仁这五个字的,古往今来,大概也就展跖一人。要不,怎么展跖一死,他手下的人就四分五裂、土崩瓦解了呢?徐无鬼靠那柔掌的功夫,有那么一百条汉子跟他,不也就是个小强盗头儿吗?连长得什么模样都不敢让人知道,哪能同展跖比?人家展跖可是同诸侯分庭抗礼呀!专诸把那鱼片吞下口,问:徐无鬼手下真有一百来条汉子? 潇潇子说:差不多吧。多一个少一个又有什么相干?专诸说:我的意思是说,如果徐无鬼手下真有那么多人,徐无鬼就不可能是他了。潇潇子问:为什么就不可能?专诸说:他从来不出门,也从来没人来找过他,怎么可能指使一百来人打劫?潇潇子说:这 你就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专诸听了这话,并不追问,他知道潇潇子还会有下文。果不期然,潇潇子仰头倾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放下杯,说出这么一席话:

徐无鬼二十五年前突然失踪。为什么失踪?因为女儿跑了。徐无鬼的老婆夏姬,据说美艳风骚无比,可惜芳年早逝,身后留 下一女,小名馨儿。徐无鬼以后虽然有过不知道多少女人,却从来不曾再娶。有人说是因为忘不了夏姬,有人说是因为馨儿不肯。究竟如何?既无从得知,也无关紧要。不过,徐无鬼溺爱馨儿,对馨儿百依百顺却是有目共睹,无可置疑。徐无鬼既然对馨儿如此溺爱,馨儿为什么会跑?因为徐无鬼有一样不依馨儿,馨儿看中的男人徐无鬼看不中,结果馨儿就跟那男人私奔了。徐无鬼知道了又急又气,撇下赤云帮不管,只顾去追馨儿。谁知这一去就渺无音信,从此没有再回到赤云帮去。

至于徐无鬼究竟找着了馨儿没有,说法不一。有人说在太湖某个弯汊里看见他同馨儿一起 出入。有人信,有人不信。不信的说,谁也没见过徐无鬼的真面目,怎么就能确定是他?信的人说,虽然没人能认出徐无鬼,可馨儿从来没戴过面具,不难被人认出。同馨儿在一起的那男人看上去比馨儿大三十来岁,长得又有些相像,不是徐无鬼,还能是谁?同馨儿一起私奔的男人呢?有人说被徐无鬼吓跑了,有人说被徐无鬼给杀了。真假难说,总之,从此没人再见过那男人。后来又有传闻,说馨儿诞下一个男儿,自己却因难产死了。这说法也是有人信、有人不信。信的人说,有人看见徐无鬼带同一个男婴住在某个湖汊里,深居简出,行踪诡秘,馨儿却再也没人看见过了。不信的人说,有人去那湖汊里探访过,只见到一座空草房,并无人烟。再往后,又有人看见一个老者带同一个小伙子一起住在另一个湾汊里,关系不同寻常。那小伙子白天在湖上钓鱼、打鸟,晚上在院子里练功夫。练的什么功夫,没人见过,只听见“噗嗤”、“噗嗤”响。懂行的说大概是在练什么掌功。于是有人猜测:那老者就是徐无鬼,至于那小伙子嘛,不是馨儿之子,还能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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