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后我家院子里有一棵香椿树,季节一到,全楼的人家都能分上点香椿芽。炒一盘鸡蛋,就着雪白油亮的大米饭,香得孩子们吃完了还比看谁的盘子舔得干净。老爹是老古板,平时吃饭不许这不许那。一次看见我跟楼上下的小子们凑在一块舔盘子,二话不说,飞过来一巴掌,打得我后脑勺乱飞。
香椿树除了长芽以外,还能供孩子们爬。小子们从它没太长大的时候就开始爬,所以这树天生就是歪脖。我不是院子里最大的孩子,没见过香椿树年轻的时候。从我开始爬树,它就歪得很,爬上去并不特别难,就是几下。白天我爸我妈上班去,给我脖子上套一把钥匙在家呆着。我的主要活动就是爬它,爬得树身子一颤一颤的。晚上院子里的小子们从学校或者幼儿园回来,他们爬,我站旁边看着。
爬上去能看到院墙外面的学校操场,操场平时没有人,空荡荡的。爬之前从院墙这面就能知道对面有没有人,但还是要爬上去亲眼看个究竟。对面偶而有人打篮球,小姑娘能隔着墙探头看到大小伙子们抢球。现在想想,有什么好看的。可是那年头爬上去,眼皮撩过墙头的那一刹那是最兴奋的。打球的大小伙子们偶而看见我探头看,假装把球扔过来吓唬我。我一紧张,从树上摔下来,落在院子里的地上。摔得还挺疼,自己咧嘴要哭了好几次,也没人来救,索性回家老实呆着,吓得好几天不敢再爬。再往后,他们吓唬,我也不怕了。最盼着他们的球一下子飞到我们院子里,我就能飞快地爬到树下,捡了球给他们扔回去。
过了一阵子,一天妈妈回家说楼上的大小子把下巴摔裂了,是因为爬树翻墙头,从上面掉下来了。我当时就使劲想,下巴摔裂了到底什么样,是不是等于有两张嘴了。后来大小子回来了,下巴上包着纱布,胳膊上还吊着绷带。我们看得那个羡慕啊,居然打扮得和电视上的伤员一样,多光荣啊。后来我也试着把自己弄伤,争取也能穿上伤病员的服装,爬到树上,从上面直接往下跳。可惜,技术不够娴熟,连脚都没歪过一次。
地震时,院子里的香椿树让我家的阳台掉下去给砸折了腰。我们在临建住的日子里,院子的墙角里又长出一颗东西来,还没有我高。雨水过后,绿叶子噌噌地往外冒。拿手摸了闻一闻,肯定是香椿树又活了,也挺香的。揪了几片叶子跑回家给老妈看,问她还能不能做炒鸡蛋,他说那是臭椿,不能吃。不过,我到现在也没闹明白香椿和臭椿到底有什么区别。
前些天没问题把一张他哥哥小时候的照片给我看。嘿嘿,他脑袋上,腿上全都缠着绷带,胳膊上也打着吊带,口袋里还有一支塑料手枪。唯一能暴露天机的是,他腿上的绷带是缠在裤子外面。看他那样,比下巴摔裂了更光荣。
恢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