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二三十年前,北京的供应在全国是最好的。除去全国都有的粮油布票以外,还有专门照顾北京市民的工业卷和副食本。粮油布票不仅一省一个样,互不通用,(部队有全国通用粮票和布票,普通人有出差证明也能换点通用粮票) 标准也不一样。比如东北就是粗粮多,细粮少,每人每月才三两油,北京是五两油,东北人给那时在东北当政的陈锡联起个外号叫“陈三两”。
副食本每人每月一两芝麻酱,这个我记得最清楚,我家那点芝麻酱差不多全让我吃了,还有粉丝,白糖,肥皂,碱面,鸡蛋等。过春节时还有花生瓜子。这么多票证,除布票和工业卷有效期一年外,都是一月一作废,姥姥虽不识字,可会从颜色和形式上区分,比如面票竖着,粮票横着。院里的北屋阿姨,比姥姥年轻得多,就一直搞不清爽。姥姥要是上学,肯定成绩错不了。
姥姥一天手不停,脚不闲,一双半大的“解放脚” 走起路来腾腾地。姥姥夏天晒干菜,秋天腌咸菜,什么雪里红,水疙瘩,酱黄瓜,糖蒜,有一回自制甜面酱,把个瓦盆放在椅子上在院里追着太阳晒,眼看快好了,让跑闹的孩子们碰倒了,酱洒了一地。姥姥心疼得都哭了。
南屋阿姨前两个女儿只相差不到两岁,隔了六年又生了个双胞胎女儿,姥姥的担子更重,南屋阿姨开始抱着一个女儿上班,送到纺织厂的幼儿院,另一个和姥姥在家。后来姥姥心疼女儿和外孙女,上幼儿院多少也是一份开销,就都自己看了。还抽空给孩子们做棉衣棉裤,棉鞋单鞋。现在是一家人看一个孩子还忙不过来。
姥姥有两个年纪,一个是户口本上的,一个是实际的。当年从农村出来时必须要超过一定年龄,算丧失劳动能力,才准许出来投亲靠友。她就按需要给自己涨了三岁。她和邻居们从不忌讳说真实年纪。院子拆迁后,姥姥和我父母又搬回同一小区,但不在一个楼。按户口本上的年纪姥姥已是百岁老人了,小区要出面给庆祝一下,南屋阿姨和姥姥都不让搞,怕倒折了寿,想等真正百岁时再庆祝,可惜没有赶上。
人口普查时姥姥还闹个笑话,核对生辰姥姥对答如流,全家人生日全记得牢,报自己年纪时也不忘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原则按户口本上的报了,人家接着问:”民族?” 那人南方口音重,再加上这词也生,姥姥没听懂,人家又问一遍:“ 民族,您是什么族?” 姥姥这回听懂了,抬抬脚笑呵呵地说:“ 先是缠足,后是放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