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未必就姓孫

據《西遊記》記載,猴子都姓孫。其第二回裏白紙黑字有案可考:

「悟空又笑道：“小的們，又喜我這一門皆有姓氏。”眾猴道：“大王姓甚？”悟空道：“我今姓孫，法名悟空。”眾猴聞說，鼓掌忻然道：“大王是老孫，我們都是二孫、三孫、細孫、小孫——一家孫、一國孫、一窩孫矣！”」

可是問題是,仔細讀《西遊記》,我們會發現,猴子其實很有可能不姓孫。而且可能性的概率有百分之五十之高!我這說這話絕非信口開河,而是經過仔細讀書和仔細思考的結果。

因為猴子的「孫」姓,來源於猴王悟空.而悟空姓氏的出處,乃是其師父的一念之差.《西遊記》的首卷記得分明:

「猴王縱身跳起，拐呀拐的走了兩遍。祖師笑道：“你身軀雖是鄙陋，卻像個食松果的猢猻。我與你就身上取個姓氏，意思教你姓‘猢’。猢字去了個獸傍，乃是個古月。古者，老也；月者，陰也。老陰不能化育，教你姓‘猻’倒好。猻字去了獸傍，乃是個子系。子者，兒男也；系者，嬰細也。正合嬰兒之本論。教你姓‘孫’罷。”」

反覆讀這段文字,難免有點討厭該祖師孔已己似的咬文嚼字.蓋單單咬文嚼字,猶可說也; 偏偏他還兼拆字破字;若他只是兼拆字破字亦猶可說也,偏偏他還自以為是又進而「胡」說「胡」一番!

說姓了「胡」就是「老陰」,因此便不能「化育」.這種危言聳聽的高論,是我們不忍聞也不敢苟同的.其無知妄作炎炎大言,不值一駁.

顯而易見,如果該「祖師」要是再有點學問,悟空或許就會姓「胡」!而姓「孫」姓「胡」的基準,卻是視「祖師」的學問而游移!倘若悟空姓了胡,那麼群猴也就會夫子步亦步子趨地姓了胡!

根據以上證明,不難計算猴子姓「胡」姓「孫」的概率各是50%!未必就一定姓孫也。

二 千萬別姓胡

說起來猴王孫悟空的老師似乎都有起名癖。

前文說過的他第一位師父且不論矣,「孫悟空」便是其傑作。他的第二位師父唐三藏在這一點上卻也是當仁不讓,絕不後人。不但不後人,而且還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呢:這位處子和尚起名字上癮,不特大弟子不例外,而且還一而再再而三地給二弟子三弟子都起了新名字。

實事求是地說, 唐三藏對起名字倒也頗有一套。他給二弟子起的「八戒」三弟子起「和尚」,初看似漫不經心,細品其實別有味道!而他賜給自己大弟子的,就是後來威震西方魔界的「行者」兩個字!

寫到這裡,我想起與之有關的一段文壇佳話。那就是一代大儒陳寅鉻出的大學入學國文考試題目,大氣魄地只有三個字:「孫行者」!

就是把「孫行者」做上聯, 三個字內取功名,讓考生對下聯。

下聯當然也該是名字。

結果,亞軍的答案是位了不得的古人,立「派」的「祖沖之」,「祖孫」相對,之乎者也,倒也貼切。

可是坐了頭把交椅的今人卻是更加不得了,此公更非別者,正是唐德剛在所謂「熟讀近代史,群賢互比」後評出的第一人!

真是渾若天成,妙手偶得「胡適之」!

因為美猴王偏偏姓「孫」,而「我的朋友」呢,恰恰又姓「胡」!

可是,要是美猴王姓「胡」呢?――別忘了,這個概率可高達50%啊!那上聯就豈非「胡行者」?

可叫人木法度了!

我想來想去,想出了位佳人!她不但是位佳人,而且是位才女,甚至曾為帝師呢。她,就是潤之主席的英語教師,大名鼎鼎的章含之。

只為辛(新)月之章似乎可以對古月之胡而唐突佳人!實在罪過。所以千萬別姓胡。

三．如何不姓李?

章含之的得意門生毛潤之曾把自己一分為二,一半是虎,一半是猴。又有俗諺雲,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可見猴與虎很有關係。

今天寫猴,就似乎不能不談到虎。而談到虎,就又似乎不能不談一位打虎的英雄,清源縣的武松。

武二郎的事跡,大家都是耳熟目詳,本來也不必再說。然而之所以不得不說的理由,是因為這位打虎的壯士,對於別人的名姓,頗有自己的思考。空口無憑,有書為證:

「武松吃了道：“這酒略有些意思。”問道：“過賣，你那主人家姓甚麼？”酒保答道：“姓蔣。”武松道：“卻如何不姓李？”」(《水滸傳》第二十九回『施恩重霸孟州道,武松醉打蔣門神』)

對別人的姓氏,這個武松能不疑處有疑,真是一位趣人!

繞了一個彎,又引經據典的抄了一段《水滸傳》,翻來覆去的想說明的, 就是給猴子姓氏翻案是應了主席的一句名言:「造反有理」!

那麼猴子該姓什麼呢?

要回答這個問題,除了心平氣和的仔細看書,似無他法。否則大家眾口紛紜,各執一辭時,被武二郎醉眼橫斜一問:「卻如何不姓李?」就會瞠然不知所對。

四．分明就姓劉

對猴王的來歷,稱的上權威的,數來數去,無出《西遊記》之右者也。而經典《西遊記》中交待,美猴王是「天地生成的」!

其首卷記得明明白白:

「 祖師道：“既是逐漸行來的也罷。你姓甚麼？”猴王又道：“我無性。人若罵我，我也不惱；若打我，我也不嗔，只是陪個禮兒就罷了。一生無性。”祖師道：“不是這個性。你父母原來姓甚麼？”猴王道：“我也無父母。”祖師道：“既無父母，想是樹上生的？”猴王道：“我雖不是樹上生，卻是石里長的。我只記得花果山上有一塊仙石，其年石破，我便生也。”祖師聞言暗喜，道：“這等說，卻是個天地生成的。你起來走走我看。”」

這樣看來,這猴子其實是真正真銘如假包換的「天子」!

再想到他別號「齊天大聖」,齊者,見賢思齊之齊也。《論語》說,三年不改父之道,可謂孝矣。這猴王別號中蓄志學習父親好榜樣, 也可算孝子了!

既是一位孝子,當然不會不跟父姓。

所以天姓什麼,他就該姓什麼!

至於天姓什麼,一說其姓劉。語出同《西遊記》齊名的《三國演義》:

“溫又問：“天有姓乎？”宓曰：“豈得無姓！”溫曰：“何姓？”宓答曰：“姓劉。”溫曰：“何以知之？”宓曰：“天子姓劉，以故知之。”(『第八十六回 難張溫秦宓逞天辯　　破曹丕徐盛用火攻 』)

在沒有更有說服力的資料下,似乎猴子該姓劉,明矣。

五．何妨隨便叫!

可是猴王實在不那麼簡單。

細讀他的種種事跡,有時甚至很難簡單的判斷他是誰。試想,七十二變,欲變就變,成貓成狗,尚不足道,趙錢孫李,又豈為猴輩所設哉?其實不但姓氏不為該猴所設,就是世俗禮法也為該猴所藐!

當年與如來佛祖的生死一戰中,本來何其緊張,可他仍有出人意料輕輕鬆鬆的精彩:

「大聖行時，忽見有五根肉紅柱子，撐着一股青氣。他道：“此間乃盡頭路了。這番回去，如來作證，靈霄宮定是我坐也。”又思量說：“且住!等我留下些記號，方好與如來說話。”拔下一根毫毛，吹口仙氣，叫“變！”變作一管濃墨雙毫筆，在那中間柱子上寫一行大字云：“齊天大聖，到此一游。”寫畢，收了毫毛。又不莊尊，卻在第一根柱子根下撒了一泡猴尿。」

對於這樣一位無拘無束蕭灑自在的猴子,我如此喋喋不休的來談他究竟姓什麼,也真是庸人自憂之了。正所謂:吹皺一池春水,卻干卿何事?

最後,以一首「西江月」作結。

詞曰:

禮豈為我造?
我可不吃那套!
就算佛祖面前,
想尿俺照尿!

姓名本是符號,
何妨隨便叫。
卻如何不姓李,
只有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