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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蟋蟀(六)
送交者: 咱老百姓真 2005年05月27日11:23:54 于 [五 味 斋] 发送悄悄话

(续完)

徐州来客每年都上瞿叔他们的斗蟀场来玩几次,瞿叔他们也曾带蟀北上回访,来往
交手过几次,互有胜负。根据瞿叔他们的印象,徐州客那个斗蟀圈子总带着一股子
匪气,非但人形彪悍,而且押花时出手豪阔,落败后眦睚必报,以后定来翻本,就
像武林里的邪门旁派。也许是徐蚌地区的水土与江南略有不同,徐州客们带来的蟋
蟀上品虽然不多,但常常出奇兵制胜。有一年,徐州人带来一只名叫“白紫脆须”
的品种,那是一尾紫蟋蟀,但通体泛出红白两色,每斗一次,头上长须便自动蜕短
一小段,听汪先生说,那蟋蟀等头上脆须断完,就寿终正寝了。但就是那只“白紫
脆须”在那一年斗遍了瞿叔那个城市愣没有敌手。

文叔是在无意之中得罪了徐州客的。先是文叔的一尾“鸡蟀” (这类蟋蟀的翅膀包
衣很长,鸣叫声中带有低沉的“咕咕”声,故得其名。但打斗时咬口很快,喜欢速
战速决,是名品的一种),在一次斗蟀中因落闸落得晚了,文叔的“鸡蟀” 猛追敌
手,不慎咬伤了敌手,而那敌手蟋蟀的主人正是徐州客人。

前面我说,斗蟀时秤重配对和互不见面是公平的,但是,只要是常在斗蟀场里混的
玩客,依然有办法玩出花样来。比如,只要你的蟋蟀拿出来斗了一次,别人便可记
住你蟋蟀的体重和品类,等下次你再来斗蟀时,当唱名配对只要报出你蟋蟀的体重,
别人当可猜出你蟋蟀的品种,然后就可或趋避或选对手相敌。我记得徐州人后面几
次来时就专候文叔的蟋蟀唱名,一等工作人员唱出一只文叔的点2。8时,徐州人跃
身而起,说:我有2。8。于是就配上了。显然徐州客人们等候文叔的这只2。8蟀久
矣。

等裁判汪老似往常那样一声清呼:“大将军入梭,无事不欢~~~~~”,后面就是入斗
梭,押花等程序,一如我前述。在押花时,徐州人喊了加倍,当时文叔也自犹疑了
一下,但很快就同意了。接下来是用蟀草逗蟀热身,这时双方的蟋蟀都鸣叫了,虽
然各自仍看不到对方的蟋蟀。当时就有好心的看客劝文叔退出,一是对方蟋蟀叫声
有异,品类当属上乘,二是徐州客这次有备而来且来者不善。而文叔的蟋蟀,只要
文叔同意,自己圈里的人是可以看的。这时徐先生掀开斗梭上覆盖的绵纸,看了一
会文叔的蟋蟀,朝文叔意味深长地微笑了一下,并未开口。徐先生的微笑似乎增强
了文叔的信心,于是文叔同意开闸决斗。

当裁判汪先生除去斗梭上绵纸的一刹那,大家都能看清两边参斗的蟋蟀时,观众们
竟目瞪口呆了。只听围观者中有人轻呼一声:拖肚王啊!读者已知,来参加斗蟀的
都是行家里手,你的蟋蟀是骡子是马一经亮相,别人当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来。这
拖肚王是名品大腰鼓这类中的一个子类,它的头不大,但身躯自颈项以下至腹部大
腿等特别粗壮,形似个葫芦,就像日本的相扑运动员。这类蟋蟀拼斗时看起来比较
迟缓,但耐力极好,胜率极高,是难得一见的好品种。那些徐州人这次拿来参斗的,
就是这样一只拖肚王。

大家再回视文叔的蟋蟀,只听有行家说那是一只正黄蟀。色泽黄里透红,顶门发亮,
肉身晶莹润白,也是难得一见的优品。两员大将拼搏,这一仗本应该好看,但问题
不在这里。徐州人的那只拖肚王明显比文叔的正黄蟀个子大了一圈,按体型看至少
应该秤出2。9至3。0。可是怎么会是一只2。8的蟋蟀呢?我和表哥这些初入门者的
疑惑在事后经瞿叔他们一解释也就明白了,可当时就觉得文叔的蟋蟀要吃亏,这明
显是以大压小了嘛。

原来在蟋蟀行里有一种喂养蟋蟀的方法叫“缩重”。大约在一只蟋蟀要参斗的前半
月开始,对蟋蟀的喂食就要日减,像我们人类的减肥。但这种减食不能以减低蟋蟀
的战斗力和损伤蟋蟀为代价,所以要拿捏的准就很难。坊间及古书上有一些方法,
比如用苍蝇的蛹虫喂养蟋蟀,就好比别人的蟋蟀吃的是饭,而你的蟋蟀吃的是肉,
一次量还不能给多,要用竹笺挑起喂食蟋蟀,很麻烦费事。总之,“缩重”这类方
法一般养蟀人是不用的,主要怕伤了爱蟀,除非为了特殊的目的,才冒险而为之。


时已至此,撤局已不可能,除非自动认输交出双倍的押花。我们瞿叔这个圈子里的
都为文叔捏着一把汗,文叔倒显得坦然,大概知道自己的蟋蟀实力也非同一般。这
时裁判汪老见双方再无异议,就听汪老一声“开闸”,斗梭中间闸门便拉起了。按
说,一般的参斗蟋蟀到了此时此刻,通常是一路鸣叫猛攻猛打,先用气势压倒了对
方,但这次文叔的正黄蟀与拖肚王相遇,则是另一番景象。正黄蟀和拖肚王相遇时
都开了牙,但双方都不鸣叫,在相距约三厘米处停止上前。有人说,这是真正的好
蟋蟀了,双方都想后发制人。

双方在三厘米处略停一停之后,正黄蟀便上前用牙对着拖肚王的牙轻轻一碰,这是
火力侦察,看看对方实力如何。双方的牙轻碰之后,紧接着两蟀的牙就搅在一起,
只见那拖肚王把头一扣一甩,正黄蟀一下子被拖肚王甩出去约五公分,而拖肚王在
原地基本未动。
接下来大家看到的是一幅很奇特的场面,那正黄蟀绕着拖肚王周身游走,像是要绕
到拖肚王的背后去攻击,但拖肚王也周身转动,始终用头部对着正黄蟀,如此约转
了三圈之多。我正在想如此下去,恐怕正黄蟀体力消耗太大,要落下风,忽见拖肚
王突然主动出击了。就见拖肚王一跃向前,用牙口钩住的正黄蟀的门牙,又是一扣
一甩,但这次却没有把正黄蟀甩出去,只见两蟀的牙扣死在一起,身躯部便因冲力
而弹起以至合抱翻滚在一起,这时两蟀的大腿也交错在一起,互相用力一蹬,就见
两蟀突然分开,同时鸣叫起来。我们大家正看得目不暇接,忽见两蟀同时鸣叫,说
明暂时未分胜负。但仔细看时,正黄蟀已被跳起的弹力抛到了斗梭的南边,而拖肚
王仍站住在斗梭中央,占了明显的上风。这时候文叔叫了落闸。

这时候文叔要的落闸并非认输,而是一种策略性的休整,可以让暂处劣势的正黄蟀
得到体力恢复。这时候“迁手”徐先生用两张浸过水的绵纸覆盖在斗梭顶蓬之上给
双方的蟋蟀散热镇凉。略等片刻,裁判汪先生在征得双方同意之后,又再次开闸。
当时我看得手心里都冒汗了,好像参斗的是我自己一样。但冷眼旁观文叔和瞿叔等,
他们都镇定自若,我想,他们毕竟是大场面见得多了。

第二次开闸后,大慨是双方蟋蟀都知道对方实力如何了,就见拖肚王步步为营地向
正黄蟀的斗梭南侧进逼,两条头须大幅分开作搜索状前行。正黄蟀也往前略探,张
开两个大门牙严阵以待。等两蟀牙口一碰,拖肚王便钩住对方门牙紧锁牙口,仰头
把正黄蟀举起来了,正黄蟀后腿撑住斗梭侧面横梁就势一跃,反而倒转了180度,头
南向北,和拖肚王对换了位置。说时迟,那时快,正黄蟀甩脱拖肚王正面攻势之后,
对着拖肚王尾翼便咬。拖肚王虽然体形看似肥壮,其实转身回防非常敏捷,它尾翅
被正黄蟀咬了一下便立即回身,对着正黄蟀的攻势,头对头,两蟀的牙又一次紧扣
在一起。这次的交锋是真正的实力比拼,就像我们人类掌与掌拍在一起时比拼内力
那样,就见两蟀的牙扣住之后,各用后腿死命上拱,头部便向上拱了起来。因为牙
扣紧在一起并不分开,两蟀角斗的形状合在一起就成了一个人字形,此人字形在空
中停留约数秒钟后,因两蟀都感疼痛,便又挣脱合抱再次翻滚后跃开。斗到此时,
观众都感惊心动魄,我和表哥更是把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摒住呼吸继续往下看。
两蟀分开后又同时鸣叫。这时文叔再次喊落闸。

第二次落闸后,文叔和瞿叔等我们这边圈子里的心情都紧张了,因为正黄蟀明显已
经受伤。有经验的玩蟀人从它的叫声中已经可以听出,再看它行走时已略带趔趄之
势,而对方的拖肚王只是尾翼受了轻伤,无大碍。但正黄蟀仍振翅高鸣,说明它不
服输,还要斗。这时我看到文叔的额角已渗出汗珠。我看了一下时间,从开斗到现
在已约有十五分钟。这时瞿叔对文叔说,要不我们退出吧,押花你别担心,我负责
解决,如此可保住正黄蟀,调养半个月即可恢复如初。也许是当时文叔认为他的正
黄蟀不会输,或许是被徐州人的诡计和傲慢所激,文叔摇摇头说:“既然这只正黄
斗志正旺,就遂它的意吧。”

第三次开闸后,受了伤的正黄蟀出人意料地主动进攻了,而不是像一开始那样围着
拖肚王边游走边寻找战机。拖肚王还是老办法,凭着体大力猛,每次钩上正黄的牙
口,便使劲一甩一扣。此时正黄的两条后腿已显疲态,已不能完全抓钩住斗梭底部
的糙纸。每一个回合,正黄蟀或被拖肚王甩出几厘米,或者被拖肚王仰面倒扣在斗
梭底部。可以说,那一阵子看到愈斗愈伤的正黄,我真有些不忍心看下去了。正当
斗蟀场面令人心痛不已,卒不忍睹之时,忽见两蟀身躯裹携在一起翻腾起来,由于
两蟀是搅在一起快速地腾挪跳跃,我当时看得眼花,并没有看清什么。这时就听围
观者中有经验的看客说:“咬到腿上了。” 再看两蟀,经过几个翻腾,就见拖肚王
硕大的身躯突然在翻腾中剧烈地向后串出,落在斗梭地面,而正黄蟀却一跃而起,
撞到了斗梭的顶蓬再反弹回地面,落在斗梭的一角。这时裁判汪老没等双方叫落闸
便落下了闸门。

第三次落闸后,斗梭里出现了出人意料的静寂,双方蟋蟀都没有鸣叫。拖肚王一摇
一摆慢慢地拖着身躯移动着,好像已丧失了斗志。大家这时才发现拖肚王左则空虚,
行走时老向左则歪斜,再仔细看时,它左边一条小腿没了。而斗梭中央却留着一条
蟋蟀的小腿,无疑是被正黄蟀在激斗中咬断的了。再看斗梭另一角的正黄蟀,它静
静地躺在斗梭的一角,两条头须略程卷曲状,微微颤抖,可是身躯却一动不动。观
众中有人忽然喊出一声:“那是什么?” 大家顺那人指向看去,只见在正黄的头前
嘴角旁,有约黄豆粒大小的一滴乳白色水珠。这时汪老探前身躯仔细看一看说:
“这是蟋蟀吐的血,凡蟋蟀吐出这等水滴,基本已濒于死亡。” 这无疑宣布了正黄
蟀因激斗而阵亡。

这时大家面面相嘘的第一件事是:胜负如何判定。按斗蟀场规则,胜方蟋蟀必需鸣
叫且用逗蟀草引逗时应该开牙。此时拖肚王可能因伤痛已斗志全无,非但不叫,而
且用逗蟀草一碰便走,显然已露败象。但如判定文叔方嬴,正黄蟀已死也不能鸣叫,
似乎也没有理。徐州客人大概也是被眼下惊心动魄的斗蟀所惊疑,也不执意争判胜
了,只是小心地把己方受伤的拖肚王装回蛐蛐罐中。事后我听汪先生他们说,徐州
客的那尾拖肚王也废了,不能再上斗蟀场了。

这时我看到文叔把垂垂将死的正黄蟀捧在手中,两行热泪顺脸颊而下。那时情,那
时景,
恰如古诗上说的:“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任谁也想不到,一只小
小的蟋蟀,在身负重伤时流尽了最后一滴血而力歇战死,冥冥中却没有辜负养蟀人
的期望,使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自那次观战之后,我彻底改变了对蟋蟀的看法,我觉得它们是有灵性的昆虫,可以
说直至今天我仍然没有改变这看法。比如狗,猫类高级哺乳动物,人类养作宠物,
对主人的感恩图报当可理解。但一只好斗的蟋蟀,被主人调养数月便能在强敌前血
战至死而不服败,不能不让人顿起无限遐想。以前我玩斗蟀时,遇上一只斗败了的
蟋蟀,因使我失了面子,便和其他孩子们一样,常常会把败者处死。自从在那次正
黄蟀和拖肚王观战之后,我对所有蟋蟀,无论胜败,玩尽兴之后都把它们放归大自
然,不再加以伤害,也算我对它们这类小小昆虫的一点敬意。

(全文完)

【后记】

有网友在上次贴文后问我关于我那只鸡窝紫蟀的归宿。原来瞿叔为了避嫌,在自己
的斗蟀场里从来不拿自己的蟋蟀参斗。偶尔为之,也只是拿少数“试口”。那一年
大雪时节,我在瞿叔家时,瞿叔又让我看了我那只鸡窝蟋蟀。瞿叔说,它已经在正
规的斗蟀场上嬴了五局,三次在别的城市,两次在本市。如果下次再斗,估计还能
嬴。但瞿叔说,它已经受伤,瞿叔准备给它疗伤并调养至老,再也不去斗了。死后
将把它作成标本,留作永久的记念。当然,瞿叔还是告诉我,从这只鸡窝紫蟀身上
嬴得的押花也是数量不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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