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背上的青春(40):马群防病
贺长文
我真正放马的时间并不长,但在草原上这么多年,对马的防病治病也有个一知半解。笼统地说,需要给马治病的情况不多,治疗过程也简单。治病少的原因是粗放,草原上人的生活都是粗线条的,对牲畜的管理自然不可能很细致;第二个原因则是人才少,缺技术。如果硬要再提出几条的话,可能有的疾病治疗也属于“高科技”,不是生产队这一级可以掌控的,比如鼻疽病,投入大也见不到成效,所以牧民的积极性不高。
虽治病少,但对传染病的预防并没有放松。我刚到大队时,部队来挑选战马,就像参军要体检一样对马群进行了筛查。检查的方法是给备选的马点眼药,眼睛里有分泌物流出者即为患鼻疽病的马,鼻疽马的条件再好,部队也不要。我们大队还有一个专门的鼻疽马群,由于此病传染性极强,这个病马群一般都远离其他马群放养。我们会定期在健康马群中采用点眼药的方法做筛查,将检出的病马拨到这个马群。患鼻疽病的马死後都应当深埋,可那么多年,我没听说过生产队深埋过病死的鼻疽马,看来病马的死亡率不算高。鼻疽病马的症状一般都不明显,感染慢性鼻疽病的马有时会流出灰黄色脓性鼻涕。患潜伏性鼻疽病的马,不仅可能多年没有可见病状,而且可能自行痊愈。所以几百匹病马都杀掉不行,舍不得。马鼻疽是高度接触性传染病,人也可以感染,所以放鼻疽马群的人有被染病的危险。赵全明、周钟林的放马生涯都是从放鼻疽马群开始的。我在牧区的几年里生产队没发生过人感染鼻疽病的。由于这个马群里没有放牧用马,马倌便少了为其他牧民套马的辛劳。这个马群里驯服的好马多,马倌可随意骑用。马倌们虽有染病的风险,也有骑快马的享受做回报。
牧民对马群的肠道寄生虫病很重视,每年都要给马饮用高锰酸钾水。马群在水井饮水时,我们把高锰酸钾投到饮水槽里。高锰酸钾氧化力极强,融在水里呈紫红色,也有一点点怪味。天热,马群干渴难忍,顾不得水有怪味,抢着喝个痛快。高锰酸钾的作用据说是可以清除马肠道里的虫子,可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只有马群享用高锰酸钾水,难道其他同样吃草的牲畜肠子里就没有虫子么?
马群饮用高锰酸钾水这件事看起来非常简单,做起来也不难,但做好还需用心。知青中有五人放过马,都是看着学,很多事情其他马倌不告诉你,你就不知道。也不是所有马倌都愿意教你。从学校出来的我习惯于有老师传授知识,习惯于从书本上获得满足,但不懂得观察社会,缺乏从生活中汲取常识和从他人身上学习本领的能力。我放羊放马更多的是体力与时间的付出,比较傻。我队知青中放马时间最长的是赵全明,他的很多经验就是牧民传授的。而认真向他传授放马经验的不是一起放马的马倌,而是“牛鬼”沙旧。沙旧不仅为知青做马绊,而且常常告诉赵全明什么事应该怎样做,应该去请教谁。马群在喝高锰酸钾水前应该做什么准备,谁也没提醒过,好像也无需做什么准备。一般马倌也不在意。沙旧告诉赵全明,饮高锰酸钾水前夜,马群需要下夜。我们生产队的放牧与军马场的放牧不同。我队一个马群600余匹马只有两个马倌(仅这一年因为增加了一位知青马倌,使每个马群有了三位马倌。第二年就恢复了以前的配置)。马场的马群都是以放牧班作业,马群晚上需要下夜,24小时不离人。所以当听说沙旧提出给马群下夜时我很奇怪,道理其实很简单,这晚下夜的目的是防止夜晚马群渴了喝水,马在夜里喝了水,第二天不会痛饮高锰酸钾水,这就达不到期望的效果。沙旧考虑得比较细,从中也可感到沙旧这位“牛鬼”对马群的爱,对生产队财产的责任心,以及对知青马倌发自内心的关爱。更让赵全明念念不忘的是年过半百的沙旧竟然两年两次陪着自己下夜,这是与他一起放马的其他马倌都没做到的。
对口蹄疫等传染病的防病措施是打疫苗,这是一项既危险又有趣的工作。把马或牛圈起来,人在畜群中,举着针,左右开弓,手能伸到的就扎过去,很是过瘾。遇到十分生猛的牲畜扎不着,就取一条在学校拔河用的那种粗绳,一端系个圈,用根木棒高挑着。然後把牲畜赶到角落里,当其拥挤在一起躲不开的时候把绳圈套在这只牲畜的脖子上。另一端由几名青壮年汉子拽着,任凭牲畜如何发狂,总有被拖倒的时候。这时人们再一拥而上,压住它完成预定工作。这项工作看似好玩,人在畜群中还是有一定危险的。要是用这种方法给高大的骆驼打针,危险就更大了。牧民给骆驼打针也有相应的办法,人骑在驯服的骆驼身上挤在骆驼群中,悠哉悠哉地给身边的骆驼打针。身边的骆驼挤在一起,跑不了,也踢不着人,危险的工作便成了一场轻松愉快的游戏。
给大牲畜打针用的针头、针管极其粗大,针管还有金属框架保护着。给老实的羊羔打针,人自己控制药量即可。给大牲畜打预防针时药量如何控制呢?针管内的推杆上有螺帽,将螺帽拧退几圈就起到了定量的作用。打针时瞬间猛地一推,扎针与推药几乎是一气呵成後迅速抽出针头,即完成一次注射。再退几圈螺帽便可给下一个牲畜打针,给牲畜注射药液也打在它们的臀部。好在针头不用消毒,这样便可以连续给牲畜注射,但也不能保证每个牲畜都能打到预防针,这些正是落後的生产方式——“粗放”式放牧的体现。
牧民对马的情感似乎更重一些,所以又是检疫,又是打针、喂药,关注明显多一些。但是马有个极其常见的问题,牧民们普遍重视不够,那就是马身上的虱子。
刚刚当马倌时,我注意到个别牧民腰间别着一根20多厘米长的竹板或木板,一侧还有齿纹,我也准备了一根。因为原来接触马倌少,所以最初并不知道它是用来刮马毛的。草原上找一根竹片或木片很难,我用皮条把刮板拴在马鞍子後面,偶尔也用它理理马毛,但总觉得用的不顺手。由于没拴紧,不久刮板就丢失了,因为它不是放马不可或缺的工具,此事也就忘了。直到有一天我下马的时候,感觉有一个东西从马身上掉在地上,我弯腰一看,是个没见过的大虫子,青黑色,扁扁的,个头有我大拇指指甲盖那么大,像一颗晒干的青蚕豆。我抓起它去问牧民这是个什么虫子,被告知是马虱子。我想起了那块已丢失的竹板,原来是用来给马刷身的。要早知道马身上也有虱子需要摘出来,我从北京带个小钢刷来多好啊。
草原上只有细心的马倌才会经常给马刮刮毛,把虱子刮落,减轻马的痛苦。马倌爱马就像现在的年轻人爱车一样吧。
我曾受尽虱子的苦,见到这么大的马虱子不免心慌。向老乡请教後得知马虱子只吸马血,不咬人,我悬着的心才放下。在草原上,很多事情需知道,很多事情要学习,言语不通真是吃亏。少学东西不说,还徒增不少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