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背上的青春(74):草原的愛 |
送交者: 芨芨草 2020年03月02日21:40:05 於 [五 味 齋] 發送悄悄話 |
馬背上的青春(74):草原的愛 賀長文
愛,沒有成功與否,愛就愛了,享受的是過程,足矣,不能完全以成婚與否來界定。北京知青在草原上的愛也有步入婚姻者,這方面宣傳較多的是周總理的侄女周秉建與蒙古族歌唱家拉蘇榮的愛情與婚姻。 性的解放,愛的追求,往往與“革命”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僅就知青這一代而言,我們看到和經歷了多次的政治運動,每次政治運動捲入了多少風華正茂的青年難以統計。青年人嚮往變革,愛“革命”,而革命的“愛”回報青年的並非都是幸福。社會發展的車輪碾碎的永遠包括年輕人的夢與青年人的愛。泛泛而言,知青們過早體驗的愛或遲來的愛,往往都飽蘸了時代的艱辛。鳳凰衛視做過有關內蒙知青的節目,涉及到了這方面的問題。北京知青與蒙族牧民青年的婚姻有家庭完美的,也有最終分開的。社會從計劃經濟轉變到市場經濟,過去接受的觀念成了垃圾,怎樣的選擇才能繼續維護甚至增進家庭成員之間的愛,幸福到永遠呢?做到可能很難。歷史是延續的,與時俱進不可能與過去一刀兩斷,血脈更不可隨意割斷。從這點看,也許當初沒有步入婚姻的愛,後來倒可能成全了兩人、兩個家庭的幸福。 這一點上,牧民們的認識與做法與內地人不同。他們的夢不遠,容易實現,他們的愛實際,永遠在享受之中。 放鼻疽病馬群的羌吉爾與道日瑪要好。我在道日瑪家放羊時,因為整天在外面,從沒碰到過他們在一起。全明與羌吉爾放同一群馬,知道他常去誰家。他告訴過我,羌吉爾來我們浩特時,道日瑪的丈夫小江布拉肯定不在家。用現在的話來陳述就是,第三者一來,“第一者”自動迴避。這看起來有點兒不可思議,其實小江布拉另有自己的相好,他不僅是迴避,也正好去尋自己的相好。在我看來,這樣一個和睦的家庭本不應該出現這種事,開始也不理解,更不理解為什麼出了這種事彼此相處還會相安無事。類似的事,隊裡不止一起,甚至孩子與其他人長得一模一樣,做父親的也能泰然處之,比如丹巴拉欽的大兒子蘇雅拉圖便與朋斯格長得一模一樣,其他人明知何故也不會說三道四。要是在內地,這起碼是父母某方道德敗壞的表現,甚至孩子也會遭眾人背後指指點點。蒙古族牧民在這類事上表現出的寬容,令我吃驚。 俗話說,入鄉隨俗,知青在這方面表現得也很不俗。曾出了件“驚天動地”的事,一位帥氣的北京知青與隊長夫人有染。要是一般牧民也就罷了,可這位隊長不僅遠近聞名,甚至全國聞名,正紅的發紫。他是軍管後樹立的新典型啊。聽到這消息,我心裡真為這位知青捏了把汗,為他擔心,不知他會受到怎樣的處罰。平靜了幾天之後,沒有什麼不好消息傳出。據傳這位隊長坐起身來點上煤油燈,不僅用毛澤東思想把這位男知青武裝了一番,更重要的是對自己的夫人進行了嚴肅的批評,不能帶壞了毛主席派來的知識青年。沒給這位知青處罰,當然也沒有限制他後來的調動。這事不是“往事如煙”,而是“即刻飄散”,當時就風消雲散了。這種事情要是發生在內地,絕不可能如此輕描淡寫。在學校、工作單位這類事更要記入檔案,豈肯輕易放過。領導放不過,群眾也不放過,肯定會是個被津津樂道的“連續劇”。事情這樣平和地結束,讓我意外。是因為當時隊長“紅袍夾身”不便張揚,還是他的理智在起作用,或是蒙古民族的寬容性,我一直沒想通。但對這位知青來說,真是碰到了“聖人”,否則他的檔案上絕對會因此留下一筆。戰國時代的哲人告子說:“食色,性也”。人生在世男女相親本與吃飯一樣,屬本性所需,不可或缺。可最高指示講“世上絕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階級鬥爭要天天講、月月講、年年講,於是男女青年的愛便與階級鬥爭掛上了鈎,受到輿論的左右。文革風暴之中,草原上純天然的“愛”必然受到干擾。 儘管如此,年輕人的愛,無論是知青的,牧民的,還是二者之間的,都可能衝破最高指示的牢籠與桎梏,隨心所欲,天性不可逆。諾日布桑布是我們生產隊的政治明星,他與我們隊的大美人、牧主之女嘎日布的婚姻便衝破了組織與世俗對他們的束縛。這樣的佳配,公社也有一對。才子佳人或英雄美女天然就相互吸引。對“愛”的曲解宣傳只能誤導年輕的一代,但並不能改變“愛”的本性。 很多衝破這種人為劃界阻隔的知青,其愛尤為單純,可純潔的愛也不一定就有好的結局。 1970年5月12日中共中央26號文件提到“對於破壞知識青年上山下鄉的階級敵人,必須依照《中央關於打擊反革命破壞活動的指示》,堅決給予打擊。凡是強姦下鄉女青年的,都要依法嚴懲,對女青年進行逼婚、誘婚的,要堅決進行批判鬥爭。”青年學生大規模上山下鄉才一年半,送到農村的城裡姑娘便被蹂躪,讓中央不得不趕緊發了這個有關知青的重要文件,並改變了插隊的做法,“採取由幹部帶領並且配上醫護人員和教師集體插隊”的方式,可見類似問題的嚴重性。倉促應對,本來是對知青運動的一種補救,可有時“好”事也可能發生意想不到的變化。 從性別上來講,女性比男性性成熟要早。體弱的女知青在高強度的勞動中更需要關愛,所以女知青在性愛方面更容易受到誘惑。從年齡上來講,年齡大者定力強,反而是年齡偏小的女知青動情更早。年齡小考慮問題簡單,沒有太多顧慮與思想包袱。這些年齡小的女知青與當地小伙兒的情感,往往造成未婚先孕。若小伙子出身不好便會生出事端,運動中往往被懷疑是在破壞知識青年上山下鄉運動。阿巴嘎旗北部公社的一位女知青十四歲到草原,在艱苦放牧的過程中她得到了牧民的熱心相助,在打發孤獨的的日子裡她得到一位已婚牧民的傾心關愛。日久生情,她未婚先孕,被內遷至三線白音德力格牧場。愛的人即將面對法律的制裁,她的申述無人理睬,孤獨無助,桃李年華已閱盡人間滄桑。南遷不久,她屍沉扎罕貢湖,時年不足20歲,是溺水還是其他原因,至今無人知曉,此事在草原留下了一段純情、淒婉的故事。對她的作為可以認為太幼稚、太單純,但絕不能懷疑她的真情,世上唯真永恆。 此事在草原上引起了各種議論,傳說也衍生出多種版本。她是被騙、被迫懷孕,還是兩情相悅至今也難說清。但對方從判刑8年到改判3年,沒有她的努力,在當時嚴打的環境下是不可能做到的。事實上她也沒有告發那位年輕牧民。她從邊境公社被南遷到“三線”,最終離開了人世,令人惋惜。殉情也罷,屈辱也罷,溺水也罷,無論因情還是被辱,她都無罪。總體而言,草原上的牧民對女知青絕大多數都是關愛有加,侮辱女知青的案例非常罕見。 其實男知青與蒙古族姑娘的情感發展也有未婚先孕的情況發生。這時往往是女方家長考慮更多一些,男知青有時只能“忍痛割愛”,很不情願地結束這段純真的愛。家長不接受跨民族的婚姻,這種情況在蒙漢兩個民族,在北京與草原兩地都有存在。這裡有家庭出身的顧慮,也有其他的偏見。年輕人的婚姻往往牽連着兩個家庭,影響着兩個人今後的發展。草原上的知青與少數民族青年的婚戀故事內容十分豐富。我公社一名男知青回京後不久因病去世,生前竟不知道在草原上留下後代。幾十年後在其他知青的幫助下,發生了祖母來草原認親的感人至深的一幕。 草原知青的情感“故事”多為初戀,比較純潔,但除了受到政治理念與世俗觀念的干擾,還有知青本身的幼稚。知識青年需要學習的知識太多了,失去了學習機會便只能用親歷來補償。 地廣人稀的草原上有些觀念與內地是不同的。草原上過去很多男性從小要去當喇嘛,去當兵,造成區域性的男女比例嚴重失調。婦女從事繁重的勞作,往往孤立無援需要幫助,勞作中自然會產生感情。草原雖大,蒙古包卻不大,條件所限,男男女女常常不得不擠在一起入睡。青年婦女、身強體壯的喇嘛都不會清心寡欲了此一生,性病傳播也就在所難免。歷史與環境造就出的民族風俗在文化大革命的紅色風暴中也沒能根除,每年生產隊裡的民兵整頓,幾乎都要涉及到這類問題,但解放後草原上基本消滅了性病,從任何角度看這都是一項不容置疑的偉大成就。 “指導我們思想的理論基礎是馬克思列寧主義”這句話文化大革命中已被大陸的老老少少背得滾瓜爛熟,可你從毛主席的語錄或著作中卻很難找到幾句馬克思、恩格斯對某事的闡述。在1970年代初國內出版了部分馬克思、恩格斯的中文譯本,那時管中譯本叫原著,雖然這不是正確的說法。那個年代全國人民學習的經典讀物主要只有一套書——毛澤東選集,文章也不是原文。馬克思、恩格斯原著的中譯本出版得不多,真正的原著(包括中譯本)實際上我們中學生接觸不到,也讀不懂。普通百姓大都熱衷於緊跟形勢,喊口號,搞運動,認真鑽研理論的幾乎沒有。因為鑽了牛角尖就要犯錯誤,比如世間一切事物都是一分為二,能否對毛澤東思想一分為二這個問題,運動初期我們學生之間就探討過。當時的口號是毛澤東思想是當代馬克思列寧主義的頂峰,頂峰就不再發展了嗎?我們中學生也不是沒有想法,但不能深究,最後只能是隨大流。對馬列主義的學習從毛選全集到老三篇,最後落到讀語錄,接着從毛主席語錄又學到林彪語錄。我在成都甚至看到牆上貼着蒯大富語錄。對馬列主義的學習理解最後歸到毛澤東的一句名言:“馬克思主義的道理千條萬緒,歸根結底,就是一句話:造反有理。”最終就剩了四個字“造反有理”。我對馬克思、恩格斯著作的了解不是一知半解,是根本沒有。讀到了《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的中譯本,我才知道原來恩格斯還寫過這麼通俗易懂的理論著作。知道了一夫一妻制穩定的婚姻關係並不是出自夫妻之愛,而是以私有財產為基礎,並以通姦和賣淫為補充的一種婚姻形式。一夫一妻制的婚姻關係存在不合理的地方,它也不是人類歷史上的最後一種婚姻家庭形式。它和私有制,和國家、政黨一樣,都有一個產生和發展的過程,當然也就有一個消亡的過程。這使我眼界大開,原來關於婚姻還有這麼多的理論和精闢的分析。我逐漸理解了蒙古族牧民對待婚姻的態度和對婚外情的柔性處理方式,它很現實,套個時髦的詞,叫做“以人為本”。草原上發生的許多“愛”既維持了家庭的穩定,又促進了生產(包括人口的增長),也維繫了性愛的本質。 我國在春秋戰國以後逐漸將一夫一妻以制度形式規定下來,但實質上還是一夫多妻制。到中華民國時一夫一妻的婚姻才以法律的形式固定下來。至1950年4月13日頒布第一部《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才徹底根除了納妾的陋習。我國不同的民族有着不同的婚姻習俗,知識青年知識少,知識面窄,很多人只知道一夫一妻制,不知道還有其他婚姻形式。只知道大美人王昭君嫁到匈奴,不知道其夫呼韓邪單于亡後,王昭君依照匈奴的習俗又嫁給了呼韓邪單于的長子。當年知青們不知道的還有,在我國境內至今還存在着其他的婚姻形式,比如瀘沽湖“女兒國”的走婚。 隨着生產力的發展與觀念的轉變,蒙古民族世世代代傳流下來的一些習俗一方面還在延續,另一方面也受到挑戰。年輕一代對愛情的追求漸漸失去以往的寬容與享受,缺少了耐心,更熱衷於橫刀立馬,刀斬亂麻,快哉,快哉。甚至為了“愛”而不畏流血,無視生命。 公社武裝部長寶泉一表人才,新婚妻子也很漂亮。他有多壯實呢?我們一起在旗里參加那達慕大會的排球賽,我用五個手指托排球還怕手指戳了,他硬是可以用手指尖去迎飛來的排球。用虎背熊腰來描述他的體形毫不為過。不知他會不會點兒武功,僅憑他這身段一般兩三個人也奈何他不得。他暗戀上女知青,要與妻子離婚。由於來公社探親的妻子剛生小孩不久,他沒有達到離婚目的。他一時糊塗,利用公社放映露天電影妻子不在家的空兒,回家將自己的孩子弄死,趁着月黑風高將孩子掩埋了。事後,猜疑四起,人們都推測是他做的案。可因為他體壯如牛,槍不離身,槍法又好,誰也不敢動他。阿巴嘎旗公檢法機關的人也怕他三分,一直無法將其捉拿歸案。直到第二年春天打狼回到公社,公檢法的人趁大家在食堂里哄搶狼內臟的機會才將他一舉拿下,經審訊後寶泉被法辦。此事轟動了整個阿巴嘎旗,一個好好的幹部被愛蒙住了眼,就這樣毀滅了自己,毀了一個家庭。 前文講到“這一年沒打到狼,第二年打到了,而且發生了一件誰也想不到的事情。”就是指捕獲寶泉的事。每每有人提及此事,我的腦海里總會浮現那個高高個子、白皮膚紅臉膛的英俊小伙兒笑眯眯的樣子。虎毒尚不食子,他的所為可謂喪盡天良。我為他的一念之差而惋惜,總想着當初若有朋友勸勸他,也許他不會走上這條絕路,兩條人命啊! 1995年回大隊,我們發現本應長大成人的蘇雅拉圖不在了。不是因為醉酒、車禍,而是他槍殺了侮辱其女友的寶音達來後自殺了。細節我並沒有去了解,但按蒙古族的習俗,姑娘尤其在結婚前不屬於某個人,她屬於整個民族。婚前性行為談不上是受西方開放思想的影響,怎麼會為此草草丟了兩條人命啊!我為蘇雅拉圖惋惜。蒙古民族是一個和善的民族。我在草原四年多,確實沒看見過蒙古族牧民打架或者吵架的。年輕一代變了,變得我不認識了,這是受到文化大革命的影響還是社會變革的必然結果我不得而知。但我相信,為了異性的殺戮不是愛情,無論受害者是誰。電視節目《動物世界》中常常有雄性動物為爭奪交配權打鬥的場面。最殘酷的場面也只是失敗者被打得頭破血流,狼狽逃竄,少有一定要置對方於死地的,因為這不是打鬥的目的。有的動物僅以展示高亢的歌聲,美麗的羽毛或強壯的體魄戰勝對手,贏得芳心。在追求愛情方面,人類竟沒有表現出遠遠高於其他動物的智商,不能不說是一種進化的悲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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