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聲：鐵路上的推理

1830年英國的利物浦與曼徹斯特之間開始跑火車。

美國埃德加・愛倫・坡1841年創作的短篇小說《莫格街謀殺案》濫觴了推理小說。1887年英國柯南・道爾發表中篇小說《血字的研究》，塑造了福爾摩斯的偵探形象，一系列作品使推理小說飛躍發展。雖然倫敦已經有了地鐵，但福爾摩斯在市內主要用馬車代步，1898年的《消失的臨時列車》整個故事與鐵路有關，那裡沒有福爾摩斯，此前他已被寫死。以鐵路為舞台或主題的推理小說，日本叫鐵路推理小說，這個短篇小說勘為嗃矢。

三代歌川廣重作《橫浜海岸鉄道蒸氣車之圖》

1872年日本由英國援助技術與資金修建的鐵路（東京至橫濱）開通。

一個叫神田孝平的人1877年翻譯荷蘭作家的《楊牙兒之奇獄》，乃日本引進歐美推理小說之始。從原創來說，日本推理小說史的起點是1921年橫溝正史的短篇小說《可怕的愚人節傻瓜》和兩年後江戶川亂步的短篇小說《二錢銅幣》，從此，除了戰爭期間有十來年空白，推理小說經久不衰。《二錢銅幣》之後亂步又寫了一個短篇《一張車票》，可算是鐵路推理小說。

日本有旅行傳統，對鐵路也特別有親切感，鐵路推理小說常寫常新。1950年發生朝鮮戰爭，日本藉機復興。1956年政府宣布“不再是戰後”，經濟前所未有地景氣，火車提速，干線開始電氣化。戰敗後第一趟夜行特快列車“晨風”號開始運行，從東京到博多（福岡）。翌年松本清張拿它編故事。在福岡市海邊發現兩具屍體，認定為服毒情死，然而老刑警起疑。他們乘坐的“晨風”從東京站15號線發車，有熟人從13號線站台看見了這對男女。東京站大概是世界上最繁忙的車站，列車不斷地進出14號線，一天裡只有四分鍾的空當能夠從13號線那邊看到“晨風”身影，目擊者偏偏就望見了。應月刊《旅》之約，松本創作這部長篇小說《點和線》，連載一年，1958年出版單行本。他三年前獲得純文學的芥川獎，卻是憑大眾文學一炮打響，掀起社會派推理小說熱。用的是慣常的倒敘手法，嫌犯早早被亮了出來，讀者跟作者在製造不在現場假象與破解不在現場真相上鬥智。

英國火車起初像是把幾個馬車的車廂連起來，互不相通，又多是包間，開起來乘客好似被關進牢籠，推理小說家就利用這種密室性。日本車廂卻大都開放，臥鋪車很少，一般除了廁所、乘務員室，不具有密室性，除非把整節車廂設定為密室，否則是難以作案的。《點和線》的推理整個建立在火車正點上。日本火車正點運行堪稱世界之最。英國不准時，以致有這樣的笑談：某日分秒不差地進站，令人驚奇，原來是昨天的車才到。雖然火車時刻表是1839年英國最早發行，但他們作案不能像日本犯人那樣信賴火車時刻表。或許鐵路推理小說也培養了日本人的時間感覺以及守時習慣。

中國鐵路大發展，也可能為鐵路推理小說提供素材，那麼，小說家筆下的故事多是英國式，還是日本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