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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隊風雲五 間苗、趕車
送交者: 老尚童 2020年09月17日14:11:02 於 [五 味 齋] 發送悄悄話

【間苗】

隊長的女兒叫春妮兒,姓楊,楊春妮。長得好看。不過在村里不是那種最好看的。在插隊的日子裡,對村裡的姑娘進行評測,也是一大樂趣。評測的方法也很簡單,按金陵十二釵的說法,評出前十二名來。當然,十二釵各有特色,不相上下,各有各的風味兒、特色。不僅姑娘、小姐級別分等,包括大小媳婦兒、小寡婦,甚至尼姑、幼女。所以此種評測方法範圍很廣泛,很多時候都可以應用。有時候實在找不出合適滴,隨便找個稍有姿色的婆姨對付對付也行。若大一個村子,湊夠十二個不算難。比如學校的老師張月鳳,被評為第五名,有點兒像賈迎春……還有潤桃,那不用說啦,相當於王熙鳳的女兒巧姐嘛。

春妮兒的排名算是靠後的。特點是開朗大方,性格方面有點兒像紅樓夢裡的史湘雲。不過沒有什麼文氣,半文盲一個,認識幾個字有限,太粗俗。平日裡仗着爹是生產隊長,呼幺喝六的,幹活兒是把好手兒,冬天農田基本建設的時候,學大寨,當過“鐵姑娘隊”的隊長。

這個春妮兒和“間苗”有什麼關係呢?事情是這樣的:農村吃菜、吃油、吃副食全靠自己,自己種、自己加工。隊裡有個蔬菜瓜果地,專門種各種時令蔬菜,有時還種一些瓜果諸如西瓜、香瓜一類的,自己種的一種香瓜叫做“黑蛋子”,成熟後大小、形狀跟普通香瓜差不多,表皮是墨綠色。是最好吃的一種,可與現在市場上的“哈密瓜”、“香白瓜”媲美,口感上比後者還要好得多。

不過菜地的大小、面積是有嚴格限制的,因為那時講究“以糧為綱”,增加糧食產量第一位。再說,蔬菜、瓜果種多了,容易產生資本主義。所以,蔬菜數量遠遠不夠全村人吃,也就是湊合着吃個新鮮。說到菜地,種植蔬菜瓜果,那又是另一番故事,以後有個“看菜地”一節,專門講經管菜地、種植蔬菜瓜果的故事。

村里吃菜,菜地遠遠不夠。再說,到了冬春兩季,什麼蔬菜也沒有,咋辦?種胡蘿蔔。當地的胡蘿蔔,相當於北京的大白菜,冬季可以儲存,胡蘿蔔產量又高,更主要的,可以在大田裡種,不占蔬菜地指標,種多種少不受限制。而且,胡蘿蔔可以代替部分糧食,當飯吃。俗語說的“瓜菜半年糧”在南方多指南瓜,在北方,就是胡蘿蔔。

所以,種胡蘿蔔在村里很受重視,重視程度跟重視小麥差不多。小麥也不能多種,因為產量低,小麥種多了,會和大田作物爭地,減少糧食總產量,完不成上級定額,那可是要上綱上線的,往輕了說,是不重視糧食生產,往重了說,那就是資本主義、地主階級向社會主義的猖狂進攻!後來我參加過幾次農村的“四清整風運動”,好多村幹部,就是由於糧食種植分配不合理,被扣上地主階級代理人的帽子挨批、挨斗。

種胡蘿蔔,在大田裡種,那黃土地一眼望不到邊,最長的地塊兒有好幾百米。 胡蘿蔔地沒那麼長,為了澆水方便(大田澆水也有講究,在“澆水”一節再說),把地截成小塊,長度也有一百多米。也就是說,每塊兒地長一百多米,寬兩米左右,一塊兒接一塊兒。這樣做是為澆水方便,每塊地之間有較高的田壟,澆地是一塊一塊地澆,因為地勢高低不同,若非這樣,勢必大水漫灌,整片地就糟蹋了。

播種時專由有經驗的老農播種,尋常人也幹不了,隊裡能達到“播種”水平的老農也就兩三個。牲口(馬、驢、騾、牛等)在前面拉犁,在地里劃出一道兩三寸深的溝,老農在後,一邊手駕犁趕牲口,一手從身上背的包包里均勻地把種子撒在溝內,有時需要兩個人,一個人專門趕牲口,那要看種什麼了,根據需要分配人手。之後有人用腳或鐵杴之類的工具,填好土掩埋種子,同時要使播種的部分高出地平面兩三寸,各壟之間形成一尺來寬的凹地,便於澆水、施肥、作物吸收什麼的。

撥進的種子是成片連線的,技術高的老農,稀疏程度掌握的有分寸,這樣既可以節約種子,又便於日後“間苗”。不過播種的原則是“寧密勿疏”,一旦缺苗斷壟再補種比較麻煩。這樣一來,日後的“間苗”就成為一項最為艱苦勞累的工作。

播種之後,最盼的就是春雨,如果下一場及時春雨,嫩綠的小苗唰唰唰的往外長,沒幾天就可以長到兩三寸高,但是密密麻麻像是一排排剛出生的嫩草,這時候就要“間苗”了。要是連日無雨,只好靠人工澆地了,要澆地還得向大隊、公社申請,因為水源由上級統一安排,由附近的水庫開閘放水才行。關於澆地,以後再說。

如今只說間苗。密密麻麻的高兩三寸左右的胡蘿蔔苗,要均勻間成株距兩寸左右。着實不是一件容易事兒,這和家裡種點兒菜、花盆裡養幾朵花完全是不同的概念。間苗用的工具是一把小鐮刀,與普通割麥子的鐮刀相同,按比例縮小五倍就差不多了。間苗的時候,用前面的刀尖把多餘的苗剷除掉,留下一棵最為茁壯的即可,有時苗太密,根部糾纏在一起,這時要耐心滴用手摘開,單留一棵獨苗。

看起來挺容易,剛開始第一次間苗的時候,我也是這麼感覺的。可俗話說“路遠無輕擔”,那麼多苗要間,蹲在地上,一眼望不到邊………當地把蹲叫做“圪蹴”,圪蹴在地里,一點點一邊間苗一邊往前挪,蹲着走,就跟受刑差不多。沒多長時間,就受不了了啊,一開始,時不時的站起來,伸胳膊踹腿,活動活動,惹得周圍的婆姨、媳婦、姑娘們嘻嘻哈哈大笑,人家常年幹這個活計,一蹲就是一天,絲毫也不覺得累,一邊干還一邊家長里短、七大姑八大姨的神聊,整個兒地里笑聲不斷,我可是受了洋罪啦,遠遠滴落在眾人之後,足有好幾十米遠………

到第二天,更完蛋啦,只覺得膝蓋部分生疼,有時一蹲下,像有刀子割、裂口似的。間苗間到後來,乾脆坐在地上、跪在地上,一點點兒往前爬……那時的感覺,讓人常常想起“包身工”和河邊拉縴的縴夫,甚至“伏爾加船夫曲”都想起來了。剛覺像是到了生命的盡頭……

當然,這是說得一開始,後來逐漸就好了,要說這人就有一股子賤性,習慣啦就好啦,通過間苗的艱苦鍛煉,練就了一身“蹲功”,到後來,覺得蹲着是一種休息,寧肯蹲也不願坐!平時吃飯也拿個大海碗,往地下一蹲,吃得別提多香了,完全和貧下中農打成一片啦。還有哪,蹲着往前走,特快,運起功來能比上武功裡面的地趟刀法,手裡要有兩把刀,保證殺得對方望風而逃。

不過這還不是最大的收穫,最大的收穫是:間苗時,經常和春妮挨在一起,春妮也有意無意的往我身邊靠,好多技術、訣竅都是跟春妮學滴。比如用小鐮刀間苗的時候,鐮刀尖兒連鈎帶挑帶劃拉,特輕鬆,最後每次間苗,我和春妮都遙遙領先,把其它女人們遠遠的拋在後面,使用小鐮刀的技術還是春妮手把手教滴,別看是村姑,那手可是又柔又嫩,握起來別提多舒服啦。

更有意思的是,有一次間苗,胡蘿蔔中間插播着白蘿蔔的種子,一邊間苗,春妮一邊跟我開玩笑,因為我身材屬於瘦長型,一米八,當時挺瘦的。春妮嘻嘻哈哈地說:“看你長得就跟胡蘿蔔一樣滴!”我一愣,當時也沒含糊,微微一笑說:“妮子,你就跟白蘿蔔一樣滴!”,說得春妮一屁股坐在地上哈哈大笑,一邊笑一邊說:“這壞討債老,怎滴胡說涅?可死阿人了。”這是當地土話,翻譯過來應該是:“壞冤家,瞧你那個德行,羞死人啦!”您看,她先說得我,反過來她倒害羞了,要說這女人,就是沒法兒跟她們講理,不過聽得到時挺舒服滴,把我叫“冤家”,那太好啦。不過後來壞了,這話旁邊的幾個小妮子、小伙子聽見了,給我起了個外號,胡蘿蔔,春妮當然就是白蘿蔔,在學校得了個“四眼兒”的外號倒是沒什麼,這胡蘿蔔、白蘿蔔可是話裡有話,怎麼說?後面還跟着順口溜:“四眼春妮種蘿蔔,胡蘿蔔插白蘿蔔!”那不是因為胡蘿蔔插播在白蘿蔔中間嗎?

**********

【趕車】

要說自己會趕大車,有點兒虧心,只能說趕過大車。在農村,會趕大車、當個車把式,在村裡的地位,就相當於現在的富豪開輛寶馬那麼神氣。

我所在生產隊有兩架半馬車,怎麼叫兩架半呢?馬車有三架,拉車的牲口不夠,只有五頭,三匹馬、兩頭騾子,有一匹母馬還是老弱病殘,後來過春節時,殺了吃肉了。每架馬車需要兩頭牲口,一般是馬駕轅、騾子拉套。馬駕轅、騾子拉套也有講究,因為馬比較好訓、通點兒人性,騾子太倔、脾氣大點兒,不好訓,但是力氣大、有蠻力,適於拉套。幾匹牲口得換着來,這麼個兩架半。另外總有一架馬車處於維修狀態,像什麼換個胎呀、補補車板、加固車幫等等。

這就是全隊對內對外的全部交通運輸工具,甭管是往大田裡送糞、上肥還是往回收莊稼,以至於往縣城交公糧、到縣城賣菜,全憑這兩輛馬車。所以趕大車是全年窮辛苦、終日不得閒。不過有個好處,趕大車的相當於獨立個體戶,勞動幹活內容單一,自由自在,誰也管不着,也不受什麼上工、下工時間限制。

一般的農活分配挺複雜:每天早上,天蒙蒙亮,能幹活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在村中廣場匯齊,由隊長統一分配誰誰誰幹什麼,日落收工,一天工分專門有記工員記分,秋後算總賬。社會主義、按勞分配。趕大車可就自由多了,全年除去颳風下雨不能出車,工分滿記。

這麼重要的崗位,當然得由貧下中農掌管,出身不好的不行。趕車的兩個車把式,一個是隊長他二哥叫友兒,也就是春妮兒她二大爺,另一個是村裡有名的老僱農、老飼養員的兒子叫來福。另外有一個臨時替補的車把式,要說趕車、伺候牲口技術絕對第一,無奈是個富農出身,外號蛇小子。只能在正式車把式有病、有事兒出不了車的時候替補一下,每次替補,這位蛇小子都精神煥發,高興的屁顛屁顛滴,就好像中了頭彩。

因為有春妮兒的關係,我求過她好幾次,能不能讓我“跟車”。所謂“跟車”,就是每輛大車得配一個“跟車”的,必須是壯勞力,因為往車上裝卸貨物,全憑車把式和跟車的兩個人,馬車滿載時最多可達五噸以上,裝卸貨物也很累,而且,一般車把式拿老闆架子,跟車的幹活最多。不是壯小伙子,根本幹不了。甭說別的,交公糧時,一麻袋麥子將近二百斤,扛上扛下不說,到了糧庫,您得扛着二百來斤的麻袋登上樓的梯子………就因為跟車,我練了一身好本事,到最後不僅能輕易的胯夾麻包,扛在肩上登梯子上房也不在話下。什麼叫“胯夾麻包”,這屬於技術詞彙,以後再解釋。

春妮兒一開始嘲笑我,說我幹不了那個活計,氣的我好幾天沒理她,終於她憋不住了,有一天笑嘻嘻地告訴我,她二大爺同意了,不過她說:“那活計可累死個人咧,到時可別怨厄,討債老!”當地土話,不過柔聲柔氣,不難聽,特別是那句“討債老”,我最喜歡聽。

這以後就成了“跟車”啦。剛一開始,當然特別辛苦,其實“跟車”只要過好兩關,就算差不多了,一個是揮鐵杴、一個是扛麻包。當然,這兩個活兒都挺累,挺辛苦。“舊社會”把扛麻袋叫“扛大個兒”,要看一般電影裡演的,那是車站上最下等的裝卸工。當然,跟車的只有秋後收糧、曬糧時才用得着扛麻包,要是整天干那個,我也不干哪。更多的時候是揮鐵杴,往車上裝卸的多是糞土等物,大鐵杴足有平常鐵杴的兩三倍大小。有兩個訣竅,揮鐵杴是:“膝頂、腰抬、順臂轉”,扛麻包是:“臀撐、臂夾、順勢行”。您要是不懂啊,那您天生不是幹活的料,也不用懂,糊塗一輩子吧。

幹了些日子,春妮兒她二大爺挺滿意,說是我幹活主動積極,隊裡開會的時候,還當眾表揚了一番,我倒沒什麼,把個春妮兒高興的,整天嘻嘻哈哈的沒個正形,到好像她立了多大功似滴。

跟車還有一個好處:自由。每天的活計都有保障,保證全勤,也不受上下工時間的限制。一般社員,有的時候農活不太忙,沒那麼多活兒可干,好多弱勞力、婦女、老太太就得歇菜,沒工分。趕上往城裡運送、拉貨,相當於跟着春妮兒她二大爺逛縣城,縣城離村里好幾十里地,一去一回就是一天,那一車貨物能有多少?半個鐘頭完事兒。

一來二去,我就開始琢磨着自己學趕車了,當時心裡想得可美啦,怎麼美?不是有個電影叫《青松嶺》嗎?說是大隊裡有個反動富農叫田廣,占據了車把式的革命崗位,大搞資本主義,向社會主義猖狂進攻,他怎麼篡奪了車把式的領導權?

原來,出村的村口有棵大槐樹,田廣訓練牲口,每次出村都要在大槐樹下,把牲口狠狠的用鞭子抽一頓,然後,自己再用手段安撫牲口。這樣一來,大車除去他田廣,誰也趕不了啦,馬車一到村口,馬就抽瘋,任何人駕馭不住。您瞧瞧這反動富農有多麼壞。

一想到這兒,心裡就高興,我看那趕車也沒什麼,我也能趕,這不是相當於為貧下中農掌握了革命政權嗎?想到此處不由得唱出《青松嶺》的主題曲:

長鞭哎那個一甩耶,啪啪的響,

趕起那個大車出了莊哎哎咳喲

劈開那個重重霧

闖過那道道梁

哎……………

要問大車哪裡去耶?

沿着社會主義大道奔前方!

誰知道滿不是那麼回事兒,想在短時間內學會趕大車?門兒也沒有啊!

有道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哪知上山路,遍地大窟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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