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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人間舞台》之四《反串》 第五章
送交者: 弘魁 2020年09月25日10:02:03 於 [五 味 齋] 發送悄悄話

長篇小說《人間舞台》之四《反串》

   酸甜苦辣咸  一年復一年    人生苦短鬚奮鬥  從來莫問難不難

   都愛色與錢  欲壑最難填    命中有福及時享  管他身後與生前


第五章:跑不了你也蹦不了我

 

胖丫兒的婆婆死了,儘管胖丫兒跟苗小郎打了一架,可是倆人很快又好了,因為苗小郎他媽那間平房要拆遷,周圍幾十年的老鄰居都知道老太太死了,一兒一女全有房,誰也不在這兒住。可是拆遷的事情不可能不讓苗小郎知道,居委會給苗小郎打了一個電話,恰好是胖丫兒接的,一聽說是這事情,兩口子決定馬上搬過來住,不錯眼珠地盯着拆遷。

這可不是鬧着玩兒的,好傢夥!中國的首都,北京城,中軸路上,將來地鐵從門口路過,這地方太值錢啦!一平方不給一萬也得給八千。老太太原先住的是一間平房,後來自各兒又接了一間,兩間房子十八米,外帶一間廚房,又是八米。二十六平米得給多少錢?一個工人一輩子也掙不出來!不管是要房子還是要錢,怎麼算都合算。

可是苗小郎和胖丫兒搬過來住,又不放心自己的家,所以給二丫兒打電話時,胖丫兒就透露了這個心事。沒想到二丫兒二話不說,當即熱情地答應下來:這還不好辦,我給你看家去呀,姐姐還不放心妹妹。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你自各兒帶好,我就管看家,什麼細軟和貴重東西丟了,我可不負責。胖丫兒馬上答應給二丫兒送鑰匙去。

 

二丫兒的機會終於來了。

她住進姐姐家的第一天,第一個任務,不是,第一個……要辦的要緊事就是搜,要搜到那個最重要的東西,那就是房本,就是房屋租賃本。因為胖丫兒住的這套房,不是花錢買的產權房,而是拆遷給的廉租房,所以沒有產權證。二丫兒想:要是產權證這麼重要的東西,胖丫兒絕對不會放在家裡,她肯定會隨時帶在身邊,會當作貴重物品帶到她婆婆那邊去。正因為這是一套租賃房,這只是一個租賃本,所以估計胖丫兒不會帶在身上。這個事還真讓二丫兒猜着了,還真的就扔在立櫃的抽屜里。因為胖丫兒從來不給人家交納物業費,所以這個租賃本她也從來沒用過,還跟嶄新的一樣。

再說轉讓租賃權這件事,二丫兒早就打聽清楚了,北京的房地產市場分三個等級,一級是大產權,也就是純粹的商品房,七十年產權,到了年頭兒是不是要沒收,那就沒人知道了,這個國家的事誰也說不清;二級是小產權,就是城鄉結合部或者郊區鄉鎮農村蓋的房,特點是價錢便宜,但是權益沒保障,政府成天嚷嚷不合法要處理,但是全北京到處都在蓋都在賣,也沒見政府處理過誰;第三種就是租賃權轉讓,由於是廉租房所以租金都非常低,象胖丫兒這套將近九十米的大兩居,一個月租金才二百多塊錢,相當於市價的十分之一。倘若能在四環以內買一套廉租房,花不多的錢就能住在市區里,上班上學上市場,瞧病聽戲逛公園,享受首都北京這個大城市的各種基礎設施,卻又不用投入多大的資本,這也是窮人沒有辦法的辦法,怎麼算都是很合算的。

什麼產權不產權的,要那東西有用嗎?這個世道誰說得清?中國人又不是沒經歷過文化大革命,說不定哪天就搞第二次文化大革命,到時候說沒收就沒收,你有什麼法兒?誰跟你講理呀?所以,二丫兒知道租賃權好轉讓,關鍵就是你想賣多少錢。好多時候人不能太貪,比如說這套房賣三十八萬順利出手,但是你非得賣四十萬,那肯定就不好賣。二丫兒為了及時脫手,她想好了再減兩萬,賣三十六,六六順嘛,圖個吉利,什麼時候什麼事兒,都得見好就收。

這樣定好了,二丫兒很快就找到了買家。這是一家三口,兒子到了結婚的時候,可是女方要求男方一定要有房子。但是,這一家人是剛從山西回來的知青,老兩口要工作沒工作,要住房沒住房,幸好剛改革開放時倒騰焦碳掙了點兒錢,這點兒錢買商品房買不起,只好選擇買這種便宜的租賃權。男的挺老實不言不語的,兒子隨他爹也不哼不哈的,惟獨這個娘們兒不是個省油的燈,唧唧喳喳,嘮嘮叨叨,羅羅嗦嗦,可顯着她能了。她從二丫兒要的四十萬起,一直砍價砍到三十六萬,這是二丫兒的心理極限,也是一個比較便宜的價位,二丫兒心裡有數。之後又反反覆覆折騰了好幾回,二丫兒死不讓步,對方也就同意了,他們不是沒了解調查,便宜不便宜,他們自己當然知道。

那這房子到底怎麼賣呢?跟物業怎麼說呢?二丫兒可是沒少費心思。第一,不能用賣的說辭,這個動靜太大,弄不好偷雞不成蝕把米。最好是跟買家商量好,用換房的方式,就說是兩家為了孩子上班上學方便,換了房離學校和單位近。第二是改本,就是改掉租賃本上的名字,這是要費一番周折的。但是二丫兒有把握,因為胖丫兒住了五年,一直沒交過物業費,物業公司肯定着急,只要給他補上物業費,估計讓他改個名也不成問題。第三個問題就是,租賃本上是胖丫兒的名字,但是,跟買家打交道的是自己,也就是說租賃本上寫的是王桂芬,自己是王桂芳,如果人家交錢的時候要看身份證,這可怎麼辦?雖然王桂芬和王桂芳就差一個字,即便都是草字頭,如果碰上個粗心大意的人,不仔細看也看不出來。

但是,誰家買房子不認真呢,這畢竟是一件大事,畢竟要花幾十萬塊錢,怎麼可能不仔細看租賃本、不看身份證呢?而且不會是一個人來,鬧不好就會來一家子,一個人發現不了,難道全家人都是瞎子?這可是個大問題,雖然已經拿到了租賃本,但是拿不到姐姐的身份證,這就是一個不小的難題,但是這事也難不倒二丫兒。

世人都知道,現如今在中國什麼事辦不了?什麼假的拿不出來?只要你肯花錢,做個假身份證,那簡直是太容易了。去辦手續的時候拿上姐姐的租賃本,再拿上自己的假身份證,不過是在租賃本上改個名字,充其量也就是給他留個複印件,如果碰上粗心不負責任的主兒,也沒準只是照一眼。辦完了手續就把那個假身份證燒了,給他留下的是複印件,他怎麼能辨別得出是真是假。還得再找一張姐姐的照片,在姐姐家裡這有何難?用姐姐的照片辦的假身份證,這可真是天衣無縫,哼哼,天王老子也沒法!想到這裡,二丫兒為自己的高智商十分得意地笑了。

 

說是遲那是快,二丫兒馬上行動起來,她跑到大街上找了一個辦證的小廣告,然後按照上邊的電話號碼,撥通電話。接電話的是個男的,聽口音好象是個南方人,二丫兒說了自己的要求,對方馬上答應了,價錢說是三百。向來習慣搞價的二丫兒說:“三百太貴了吧?不就是一個破身份證嗎?”

對方說:“證件都是三百,我這還是便宜的呢,不信你去打聽打聽。”

二丫兒想了一會兒說:“我也不用打聽,打聽誰還不是一樣的,找誰做也不可能是他要多少就給多少,我他媽傻逼呀!廢話少說,我就給你二百,你做不做吧?”

對方說:“小姐,您可真是明白人……”

沒等對方把話說完,馬上就讓二丫兒搶白了一頓:“少叫小姐啊,叫大姐,叫大媽,甚至叫奶奶都行,小姐是他媽的神馬玩意兒!別以為我不知道。”

對方馬上抱歉地說:“對不起對不起。不過大姐我跟您講,我跟您要三百塊錢,真的是一點都不多。您想啊,做我們這種事情可不是一個人能辦得了的,開銷太大。不是在北京做,我們收集到材料,要集中起來空運到廣州,在那邊做好後再空運過來。大姐您想想,我們這成本是多麼大呀。而且北京的房租這麼貴,跟您要三百真是賠錢,真的一分錢不賺……”

二丫兒冷笑一聲說:“少廢話,一分錢不賺,你吃多了撐的?你說你少賺點兒我還相信。一說就是一分錢不賺,我最討厭做買賣的說一分錢不賺,噢,拿牟們顧客當傻逼,誰比誰傻呀?告訴你說我再給你加二十,二百二你干不干吧?”

對方說:“那……好,我看大姐是個實在人,我也降五十,您給二百五吧。”

二丫兒氣憤地說:“你才二百五哪!你們南方人怎麼這樣啊?饒神馬都不懂還罵人不吐核。”

這個南方人又是連連對不起,又是哭窮,說什麼物價上漲,房屋租金上漲,原材料上漲,二百二十塊錢真的做不出來。最後倆人講好的價錢是二百四,時間是一個星期,定金是四十,並約好了見面的地點,見面的時候雙方手裡各拿一張當天的北京法制晚報。全說好了之後,二丫兒就掛上了電話。

第二天下午,二丫兒帶上照片買了一份法制晚報,如約來到說好的一家超市門口。二丫兒轉過來轉過去,過了大約十分種,才見一個抱着小孩的婦女向自己走來,手裡也攥着一份法制晚報,年齡也就是三十出頭兒,一看就是外地人。她走到跟前小聲問二丫兒:“是做身份證嗎?”

二丫兒點點頭。

那婦女示意二丫兒跟她走,走到路邊的一個小花園裡,婦女左右張望了一眼,問二丫兒:“照片和材料拿來了嗎?”

二丫兒把一個信封交給她,並給了她四十塊錢,那婦女轉身就要走。被二丫兒一把拽住了,二丫兒問:“給了你定金,你也不給我一張收據,到時候還說得清嗎?”

那婦女笑了,她一邊小心地把那個信封捲成小卷,塞進小孩的褲腰裡,一邊小聲對二丫兒說:“大姐您放心吧,收定金是怕做了您不要,我們白做。這四十塊錢是小頭兒,後邊的二百是大頭兒。不用說別的,光撒小廣告僱人這一項我們每個月得多少錢。再說了,換個手機得多少錢?您想是不?我們不會騙人的。”

二丫兒一想也是,就沒堅持要定金收據。就這樣,打了一個電話花了二百四十塊錢,等了一個星期,二丫兒就拿到了一個假身份證。

小心翼翼回到家,二丫兒拿這假的跟自己家裡真的比,左邊是真的,右手是假的,又是用放大鏡瞧,又是用大燈泡照,比了老半天,她愣是沒比出來!真是什麼區別都沒有,如今可真是高科技時代,這倒應了那句老話:假作真時真亦假。這下嚇得二丫兒不敢再比了,她害怕的是,比來比去比糊塗了,倒把真的當了假的,反把假的當了真的。想到這兒,二丫兒趕緊把真的鎖在柜子裡,把假的裝在身上。她又打了一個電話,跟買房的那家說好了日子,二丫兒就在胖丫兒的房子裡等着。

與此同時,二丫兒忽然想到一個以前不曾想到的問題,那就是姐姐這一屋子家具怎麼辦?人家誰賣房也是賣空房,很少有連家具一塊賣的,即便是連家具一塊賣,那也是賣的自己的家具,我這賣的是姐姐的房呀!要說是賣她的房我好歹還有個說辭,那就是,這套房是我父母拆遷給的房,不應該她一個人獨占。要是連她的家具都賣了,那確實有些說不過去了,也真有點缺德了。那怎麼辦呢?買房的那主兒看房的時候,已經問過二丫兒,這房子為什麼沒有騰空。當時二丫兒說,只要付清房款馬上就給你們騰空。到時候人家來付款,我把這家具往哪兒騰、往哪兒搬啊?這回二丫兒撓頭了。

突然,二丫兒想到一個辦法,那就是找一家搬家公司打一個電話,叫搬家公司把這滿屋子家具,給胖丫兒送到她婆婆的平房那兒,不就結了嗎?車開到胖丫兒的門口,乘工人們卸車的工夫,我就腳底下抹油溜之大吉,連運費我都不管!坑死她!對,就是這個主意。

 

於是,二丫兒就踏踏實實地等着,等到第二天上午十點鐘的時候,一家三口都來了。二丫兒為了防止中間發生變故,就提出在改名字之前,要收一萬塊錢定金,以防止反悔。那男的說行,那女的一把把他扒拉到一邊去了,女的說:“哎呦,我的大妹妹,咱們實話實說吧,這房子三十六萬我們買的值!我知道,按行情應該是三十八萬到四十萬,您說我上哪兒找這好事兒去呀?我猜您肯定是急着用錢,要不您才不賣呢!您不反悔我就燒了高香啦!我還反悔?萬沒這個道理,您把心踏踏實實放到肚裡。說白了,揀這麼大個漏兒我還反悔?萬不能夠!”

聽那女的這麼一說,二丫兒也覺得在理,於是幾個人一同來到了物業。

正好物業也不忙,兩個工作人員正聊天,二丫兒一說是來交物業費,那倆女的人一聽當下樂得眉開眼笑,一個趕緊沏茶倒水,一個忙着給眾人讓座。二丫兒說:“您不用忙活,我們還得麻煩您一件事。您看,這是我表姐,這是我表姐夫,這就是牟們那個大外甥。這外甥就在洋橋上班,可是他們家住在酒仙橋那邊。可是我們丫頭呢,又在朝陽那邊上學,我們兩家是大調角。所以我們兩家想換一下房,還得麻煩您給改一下這個房本。”

物業的工作人員愣了一下,說:“呦,還這麼麻煩哪。改戶主……這……這裡頭不會有什麼……我不怕您不愛聽啊。哎呦,現在這一家子為這個房子打得不可開交,六親不認有的是哪!別回頭……再有什麼麻煩吧?”

二丫兒不屑地一笑說:“這能有什麼麻煩呀?您看房本是房本,身份證是身份證,都是王桂芬,白紙黑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您說這能有什麼麻煩?要實在不行,今兒就算了吧,這物業費……就改天再交吧。”

“那……您等等,我給牟們領導打個電話,行嗎?”

二丫兒點頭答應了,電話打完物業的人說:“牟們領導說行,但是我得把您身份證複印一下,留檔存底。”

二丫兒早就想到這步棋了,於是連忙點頭答應,心說:“原件放在一起,真的假的我都鬧不清,還怕給你留個複印件?留就留去唄,留一百張我也不怕。”

複印了身份件,補交了四千多塊錢的物業費,租賃本上的名字也改了,幾個人就從物業辦公室走了出來。身上揣着這本新的租賃本,二丫兒感到大事成功了,馬上自己的存摺上就要進賬三十六萬,這可是自己這一輩子也沒見過的大錢!二丫兒覺得有點熱,感到臉蛋兒有點兒燒,拿手一胡嚕,覺得臉蛋子滾燙,而手卻是冰涼的。於是,二丫兒深深地換了一口氣,儘量使自己平靜下來,這個事兒還沒有落停哪。沒走多遠就是銀行,進了銀行的大廳,那女的滿臉堆着假笑開了言:“大妹妹,你看這可怎麼好?你看今兒這事兒吧,要說順利也挺順利的,要說不順利呢也有點兒不順利。”

二丫兒緊張了:“怎麼說?”

“你看吧,我們今天取錢的時候還有一張存摺不到期,所以我們今天就取出來三十五萬,還差一萬,要不哪天我再給你送過來?”

一聽這話二丫兒真是火冒三丈,當下她就嚷嚷開了:“怎麼茬兒?差一萬?我告訴你說,差一分也不行!你別以為名字改成你的,這房子就非得給你不行!我還告訴你說,你信不信,這房本的名字,我既然能改過來,我就能原樣改回去!他媽的,吃錯藥啦,跑他媽我這兒抖小機靈,你還差點兒!”

那男的趕緊上來勸說:“大妹妹,您別生氣。沒事兒沒事兒,您放心,該多少錢我們還給您多少錢,其實……”

話還沒說完男人就讓他老婆搡到一邊去了:“大妹妹,你看你,咱再商量商量……”

二丫兒一看是這樣,男的根本做不了主,索性扭頭就往外走,一邊走一邊說:“少廢話!臭逼娘們兒,我告訴你說,今兒就沖你,我這房還就是不賣了!賣給誰我也不賣你丫挺的!出爾反爾,拉出屎來又他媽唆回去,神馬東西!”

這回那女的啞口無言了,大廳里的人都驚詫地望着這邊,她在眾目睽睽之下臉臊得通紅。那男的趕緊擋住了二丫兒的去路,一個勁兒賠不是:“大妹妹,大妹妹,您甭跟她一般見識,別生氣,也別罵人,咱是有涵養的人,咱不罵人。”說着他又轉過頭去埋怨他老婆:“我說什麼來着?不讓你耍這小心眼兒,你非得抖這小機靈。人家大妹妹是什麼人?人家什麼事兒沒經過?人家什麼場面沒見過?你就是愛沒事兒找事兒。”回過身來他又對二丫兒說:“大妹妹,我們今天帶的就是全款,三十六萬一分不少,咱們趕緊轉帳吧。快到中午了,您肯定也餓了,今兒我請客,咱們好好吃一頓。”

二丫兒這才深深地出了一口氣。這個女人不過是想省一個是一個,兩口子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二丫兒能理解。

轉完了賬,二丫兒把房子鑰匙和租賃本都給了人家,謝絕了他們下館子吃飯的邀請,並答應三天之內把房子騰空,二丫兒就趕緊回家,一進門就躺床上了。此時她覺得,不知為什麼,渾身酸疼,象散了架一樣特別累。

 

直到搬家公司的車到了胖丫兒的門口,家具卸了一大堆,老半天胖丫兒也沒醒過夢兒來。跟車的二丫兒早不見蹤影了,裝卸工費了半天口舌,胖丫兒這才知道,原來讓二丫兒給自己看家,想不到她竟然把自己的房子給賣啦!胖丫兒一屁股坐在地上,光是呋呋地喘粗氣,連哭都哭不出聲來。苗小郎張羅着卸家具也顧不上安慰胖丫兒。家具都卸完了,人家把手伸出來了,苗小郎又給人家交了一百四十塊錢。看見丈夫居然還得掏腰包給搬家公司運費,胖丫兒終於“哇哇”地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罵,招了一群看熱鬧的人。本來這平房區就地兒窄,一堵道兒又有人罵大街,苗小郎只好把胖丫兒拉進屋裡去了。

 

第二天,胖丫兒先是想找二丫兒去理論,可是根本見不着二丫兒的人影。來到二丫兒家跟白挺說吧,白挺說他也不知道二丫兒上哪兒了。胖丫兒想,這怎麼可能呢?兩口子之間,這麼大的事情他怎麼可能不知道,他怎麼會不知道呢?可是人家白挺硬說不知道,你拿人家怎麼着?問急了問到最後,白挺嚷了起來:她是她,我是我,我能管得了她?你愛上哪兒上哪兒!該找誰找誰,這是你們老王家的事兒。誰叫你們是親姐妹?我一概不管,我也管不了。你愛上哪兒告,你就上哪兒告去,有本事你把她送進局子去!

看來真的沒有白挺什麼事兒,以往胖丫兒也知道,二丫兒他們家,基本上是二丫兒說了算,白挺什麼事情也做不了主,好像這件事白挺是真的不知道。這回胖丫兒也沒轍了,她找不着二丫兒,只好哭着來找王連第。沒想到王連第卻幸災樂禍地說:這時候你找我了,你用着我了你才想起我來。想當初拆遷的時候,你怎麼不問問我呀?那房是你的嗎?啊?你把三丫兒坑了,三丫兒至今記恨我。再者說了,你鬧了一套兩居室,人家姐兒幾個心裡能平衡嗎?哼,我老了,沒能耐啦,你們鬧吧,這事情我可管不了。你們都大了,一個賽着一個有本事,那就看是誰的本事大吧。

胖丫兒咬牙切齒地罵道:死不死呀你!老丫挺的!一摔門走了。

一聽這話,王連第當下氣得犯了腦血栓,王嬸兒急忙招呼鄰居,把王連第拉到醫院去搶救。

 

到了吃晚飯的時候,四丫兒和五丫兒到家,得知此事倆人拉着手,找到胖丫兒的門上,一見面,四丫兒就跟胖丫兒撕打起來了。

四丫兒罵道:“你個混蛋東西!你不孝順!你那什麼……你……憑什麼把老人氣病啦?”

胖丫兒一邊抓撓一邊破口大罵:誰不孝順?你才不孝順哪!小娼婦,兩個小娼婦!你們肯定得了二丫頭的好處,二丫兒給你們分錢是怎麼着?

四丫兒一半撕扯一邊說:礙不着!分不分錢你管不着!你把老人氣得犯了病,你就是那什麼……就是……你就是那什麼不孝之女!我告訴你說,你現在就給咱爸賠不是去!醫藥費連同叫急救車的錢,也得你那什麼……也得你出!你去不去?

胖丫兒道:我給他賠不是?誰給我賠不是呀?我叫二丫頭坑了,他是她爹,他憑什麼不管?他為什麼不管?講比說,都是他的親閨女,我還是他的大閨女呢!誰叫他不管的!

五丫兒息事寧人地說:得得得,那也沒你那樣的啊,不管怎麼說,你也不應該罵咱爸是老丫挺的!我覺得啊,你去打聽打聽,可着世界上哪有這麼罵親爹的?

胖丫兒哼了一聲說:那呀,那得看他做沒做到親爹的責任,講比說,他配不配當親爹!就他?除了會他媽甩籽兒,他還會幹什麼?呸!別他媽叫我噁心啦!

五丫兒也罵道:“混蛋!你自己聽聽,你這說的是人話嗎?你不是人!”

四丫兒又撲了上去:你呸誰呢?你他媽也算人!我叫你呸!

五丫兒當然要幫助四丫兒,倆打一個,這回可把胖丫兒打慘了,胖丫兒躺在地上,一手抱住四丫兒的腿,一手拽住五丫兒的腳脖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哇哇大哭起來:殺了人的天爺呀!我可活不了啦!老天爺呀!二丫兒把我的房賣啦,我沒有家啦……哎咳咳呀,我怎麼這麼糊塗哇,我怎麼這麼傻逼呀……我是引狼入室呀……我拿着壞蛋當好人呀,二丫兒這個王八蛋操的呀。沒了家,我可怎麼活呀……你們乾脆殺了我得啦……鼻涕眼淚抹了四丫兒一褲腿。

要不是苗小郎聽見木材廠的職工告訴,急忙趕回來,三個人還不知道鬧成什麼樣呢。苗小郎對四丫兒和五丫兒說:他四姨,他老姨,來來來,咱先屋了坐,有什麼話咱屋了說。

胖丫兒嚷道:死人!你讓誰屋了坐?還不說快點兒報警!講比說,把她們抓起來?

苗小郎跺了一下腳,說:唉!我那糊塗的人呀!我那個犟逼呀!你還嫌事兒鬧得不大呀?他四姨他老姨,你們的姐姐你們還不知道,走,甭理她,咱先進屋。

胖丫兒一看苗小郎這樣,索性放開四丫兒和五丫兒,滿地打開滾兒了,一邊打滾兒一邊哭喊:我不活啦,我活不了啦!苗小郎,你個杵窩子!你老婆讓人家欺負死啦,你個窩囊廢!講比說,你不給你老婆拔創,你還替別人說話!我怎麼嫁了你這麼一個混蛋王八蛋呀!別攔着我,讓我死吧,老天爺呀……

里里外外圍了百十號人看熱鬧,苗小郎越拉,胖丫兒嗓門兒越大,四丫兒和五丫兒一看這陣勢,縮着脖子悄沒(音:麼)聲地撤了。

 

倆人找不着二丫兒,四丫兒和五丫兒就給三丫兒打電話,三丫兒聽清楚以後說:咳,按說是活該,可是咱二姐也不應該這麼做呀,真是的!她這麼做確實有點兒……缺德,那……二姐現在在那兒呢?她到底想怎麼辦呀?真是的。那……你們能找着她嗎?

四丫兒問:三姐,那什麼你先說說,你什麼意思吧。二姐說那什麼,她總共賣了三十萬,她肯定不會給大伙兒那什麼的……啊……對了,均分的。你說咱們跟二姐怎麼談,事先是不是應該拿出一個那什麼……啊……拿出一個方案。咱們不預先說好了,到時候就該那什麼了,二姐可跟大姐不一樣,她的心眼兒忒多了,咱仨人合起來也未必斗過她一個。事先如果不那什麼好了,到時候咱們還是真的……不那什麼!

三丫兒卻說:我眼下沒工夫,我得馬上去火車站接郝春陽他爸和他媽,還得給他們安排住宿,真是的!我這忙着哪。過了這兩天,咱們仨聚到一塊堆兒商量商量,我估計二姐頂多也就是給咱們一人兩萬,多了甭想。

撂下電話四丫兒對五丫兒說:看這樣子,三姐對這事情不帶勁兒,不過也難怪,人家婆家有的是錢,不在乎這仨瓜倆棗。

五丫兒說:我也不是說在乎這點兒錢?你說誰在乎這點兒錢呀?問題是,她不能也不應該這麼辦!我覺得啊,本身大姐當初辦的就不地道,但是你不能以錯對錯,將錯就錯。她錯你也錯,那你還有什麼可說的?再者說啦,現在老人還健在呢,你就這麼鬧這說得過去嗎?再說了,這是老人的房子,我覺得啊,理應讓老人來安排。可是你看她們倆呀,一個個的紅了眼,恨不能玩兒了命!這還是一娘所生的親姐妹嗎?真他媽丟人!我覺得有她們這樣的姐姐,我都嫌臊得慌!

四丫兒長出了一口氣,說:要不這麼着吧,這些日子我也那什麼,沒時間,你在媽那兒住着,什麼時候二姐來了,你探探她的口氣,看她是怎麼想的,想着給我個信兒。

五丫兒說:“四姐你放心。”姐兒倆就分了手。

 

五丫兒剛走到家門口就看見二丫兒在道邊上蹲着,還問五丫兒幹什麼去了。

五丫兒說:你還腆着臉問!咱大姐找不着你,結果跑咱媽這兒鬧來了,罵咱爸是老丫挺的,氣得咱爸腦血栓住了醫院。我和四姐找她去理論去了,結果打了一架。

她找我什麼意思呀?她說什麼來着?二丫兒問。

五丫兒理直氣壯地說:廢話!你說什麼意思呀?人家趕上拆遷叫你幫助看房,可倒好,你把房子給人賣啦!我覺得啊,她是你姐姐,你是她妹妹,這世界上還有誰能相信呀?你把人家房子賣了,人家能不找你嗎?有本事你別跑呀!有本事你跟大姐對質去呀!你說她說什麼來着?她誇你是個好人,是個大大的好人!

二丫兒撇了一下嘴說:話也不是那麼說,那是她的房子嗎?誰說那是她的房子啦?

五丫兒理直氣壯地說:那當然了,租賃本上寫的誰呀?王桂芬!

二丫兒強詞奪理:我告訴你說,你甭偏向。我問你,那房子是怎麼來的?她憑什麼獨占?她那是陰謀詭計!

五丫兒揮了一下手:你比她也強不到哪兒去!我覺得她是陰謀詭計,你就是不擇手段!

二丫兒說:我不跟你瞎嚷嚷了,走,先進屋。我挨這兒蹲半天了,蹲得我腿肚子酸疼。我說按了半天門鈴,屋了怎麼沒人呢,鬧了半天老倆上醫院了。

五丫兒從身上掏出鑰匙打開門,姐兒倆進了屋,嚷得口乾舌燥,倆人咕咚咕咚喝了一氣涼水,坐下來倒沒話說了。過了好一陣子,二丫兒到底沉不住氣,她試探地問五丫兒:老五,三丫兒和四丫兒,她倆說什麼了?

五丫兒瞟了二丫兒一眼,心說:你也忒拿我當小屁孩兒了!明擺着這件事兒,你跟大伙兒成了對立面,就是不算爹和媽,刨去大姐和六神兒,那我們還有姐兒仨呢,一個人的心眼兒不夠用,仨人還敵不過你一個嗎?你跟我這兒耍什麼小聰明。不過呢,你到底是心虛,誰也沒找你誰也沒叫你,你自己個兒就屁顛兒屁顛兒跑來了,到底心裡裝不下事。這要是換上我呀,哼,我還就是屬王八的!咬住我就不撒嘴,誰一分錢也甭想拿走!

想到這兒,五丫兒微微一笑說:二姐,你聽我跟你說,你是仗着什麼呢?不就是仗着大姐不占理嗎?我覺得啊,這個房子歸根結底還是咱爸咱媽的,如果爹媽不發話,歸了誰都不合理,你說是不是?所以你必須吐出來!你甭想被窩裡放屁——一人兒獨吞!但是呢,這……就看你是怎麼想了。話說了半截兒五丫兒突然不說了,低着頭摳開了手指甲。

二丫兒鬧不清五丫兒什麼意思,她小心翼翼地問:你說的但是,但是是什麼意思?

五丫兒冷笑一聲說:但是,可是,可但是,但可是,這你還不明白,轉折的意思呀。

二丫兒抻着脖子問:怎麼個轉法兒?往哪兒轉?

五丫兒翻了二丫兒一眼:你希望怎麼轉,你希望往哪兒轉呀?

二丫兒猶豫了一下說:那……橫不能我想怎麼轉,就怎麼轉吧?

五丫兒搖搖頭,冷笑一聲:對!決不能你說怎麼轉就怎麼轉!那是絕對的!

哦,那……話說到這兒,二丫兒終於聽明白了,五丫兒要開流截一水,但是不知道這個小五丫頭,是多大心氣兒?想到這兒二丫兒試探地問:那你說……怎麼個轉法兒?你說說,我聽聽。

五丫兒仰起頭來,扭扭脖子,慢條斯理地說:這我就不知道了,我覺得啊,你是想一了百了呢,還是想留個尾巴?

怎麼個一了百了?怎麼個留尾巴呀?

五丫兒拍了一下大腿,冷笑着說:哎呦喂!我那聰明的二姐姐耶,這還用我直說嘛?你想啊,你一個人獨吞,你就一個人頂缸,你就跟大伙兒站成了對立面。我覺得啊,如果是倆人分呢那就倆人頂缸,仨人分就仨人頂缸,要五個人分呢,咳,那就沒勁了。你說你願意人多呢?還是人少哇?我覺得啊人多好幹活兒,人少好吃飯,反正這是絕對真理。

二丫兒不說話了,她想着:這個小五丫頭子,還真他媽厲害!聽話聽音兒鑼鼓聽聲兒,看這意思,她是想見面分一半兒。我若是不給她,先不說別人,光她一個就夠我對付的。可我若是給她呢,一下子就給出一半兒去,怪心疼的。但是翻過來想,如果給出一半兒錢去,也給出一半兒風險和壓力。怎麼說,倆人分也比仨人分強,三一三十一,仨人就得分出一多半兒去。再說倆人頂缸,別人找我的時候,我就可以理直氣壯地說:我一人兒做不了主,你們先問五丫兒,五丫兒說怎麼辦就怎麼辦,我聽五丫兒的。對呀,分出一半兒錢去,就拉住一個強有力的同盟者,戰壕里就多了一個戰友,我就不用腹背受敵,也就不用這麼揪心了。這錢到底不是好來的,能平安無事落一半也合算。就算是有人心不甘,她也得對付倆人不是?更何況自己先秘起六萬,跟她們就說是賣了三十萬。等她們知道是三十六萬的時候,黃瓜菜早就涼啦。

 

想到這裡二丫兒笑了,她瞟了五丫兒一眼,說:小五兒呀,往常我可真沒看出來,你的心胸還真不小!小腦瓜兒夠好使的呀。

五丫兒冷笑一聲說:別不知道羞臊了,這算什麼本事,這叫什麼心胸?大姐那個樣兒,二姐這個樣兒,小妹我能怎麼着?我覺得啊,實話跟你說,我可不是沖錢,我說的是這個事兒,我說的是這個理兒……

二丫兒馬上接着說:是,是,我看出來了,早看出來了,你不是為錢!

五丫兒的還言更有勁兒:哼哼,二姐,古語說得好:路不平有人鏟,事不平有人管。誰也甭自作聰明,我覺得啊,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嘛。紅樓夢裡不是有個二姐姐嗎,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結果呢,哼哼,聰明反被聰明誤,最後誤了親親的小命兒!

二丫兒不耐煩了:行啦,誰比誰也不傻!你說吧,我怎麼給你錢?什麼時候給?

五丫兒道:隨你便,反正眼下我也不缺錢。

事情談妥了,二丫兒心裡也塌實了,她想了一下說:那……我就抽功夫給你吧。你把卡號給我,抽空我把錢給你划過去,一共賣了三十萬,咱倆一人一半。不過,咱可說好了,往後別人再有什麼意見也好,再有什麼說道也好,咱倆可就是一根麻繩綁倆螞蚱,跑不了你也蹦不了我,這個理兒你說對不對?

五丫兒點點頭說:你把心放肚裡吧。只要給我一半兒,一切有我扛着。

五丫兒把銀聯卡的號碼給了二丫兒,姐兒倆拉了勾才放心地分了手。

 

每天美自打把腿軋折,好幾個月沒出門,直到拆了石膏以後,才在樓道里拄着拐棍遛遛彎兒,看見二丫兒來給胖丫兒看家,每天美有些納悶,心說:這是怎麼回事?胖丫兒三口子突然不見了,卻看見二丫兒一個人獨來獨往,她就跟二丫兒打聽,二丫兒只說是胖丫兒婆婆那邊拆遷,他們得在那邊盯着,二丫兒是給他們看家,其他什麼也打聽不出來,每天美心裡怪納悶的。

有時候趴在窗戶上往下看,能看見何賽麗和見天賤聊天,但是每天美不能下去,瞧病花的那三千多醫藥費,還沒跟見天賤算清楚,好在見天賤也沒催自己。思來想去,不給人家當然是不行的,可是讓自己全拿,每天美又有些不甘心。因此每天美即便腿能下樓,她也很想下樓,但是她終於還是沒下去,尤其是看見見天賤跟何賽麗在一起。

可是沒過多少日子,二丫兒突然不見了,稀里呼嚕來了一群搬家的,把胖丫兒的家具搬走了,又搬進一個新主兒來,胖丫兒的房子又換了新人家,一打聽,原來人家是花三十六萬塊錢買的!哎呦!胖丫兒把房子賣啦!呦,合着這廉租房也能賣,一套兩居室就值三十六萬哪!那胖丫兒住哪兒啦?難道她又買新房啦?她怎麼那麼有錢?她的錢打哪兒來的?一定是拆遷,一定是苗小郎他媽的房子拆遷,給的拆遷款。這下胖丫兒可發啦!這回胖丫兒可牛逼大啦!這個臭娘們兒,這個大屁股臉還他媽怪有福氣,每天美心裡可不是滋味兒了。

 

這些天每天美一直在想這點兒事,又羨慕又妒忌,可是又沒法兒!唉,真是人比人該死,貨比貨該扔。而且這件事還讓每天美特別遺憾,那就是早知道胖丫兒賣房,何不把胖丫兒這套房,叫女兒小秀買下來呀。這樣的話,女兒就守在自己跟前,同在一個樓層,不過是差幾個門,自己老了有點兒什麼事兒,一個電話就過來了,那是多方便呀。思想起來,這個胖丫兒真夠可惡的,幹嘛不跟我打個招呼,賣誰不是賣呀?我也不少給錢呀。每天美心裡很懊惱,在屋裡呆着煩就想到樓道去走走,剛把鑰匙揣在身上,女兒小秀一個人回來了。

你女婿呢?每天美問。

小秀說:去公司了。媽,我哥昨天去找洪偉,說是要借錢,這事兒您知道不知道?

“他沒跟我說呀,他借多少?”每天美瞪着大眼驚訝地問。

“他沒跟您說呀?我還以為他跟您說了呢。”

每天美冷笑一聲:“跟我說?跟我說的着嗎?他借錢幹什麼?洪偉借他了嗎?

小秀說:我哥說借二十萬,想去江蘇跟他老丈杆子合夥養魚,一人出一半資,一人一半股份。洪偉說考慮考慮,沒跟他說死話兒,既沒答應也沒說不借,洪偉叫我先問問您。

每天美不解地問:養魚?養什麼魚?怎麼想起一出是一出?養魚就用那麼多錢?

小秀打開冰箱拿出一聽可樂,一邊喝一邊說:聽洪偉說,我哥要養錦鯉。據說要是弄好了,養那種魚還是挺賺錢的。

每天美還是不明白:錦鯉?錦鯉什麼樣?不是吃的鯉魚呀?

小秀拿起遙控板,打開電視機說:不是吃的魚,是觀賞魚,從日本引進的,好的一條千兒八百,還有值幾萬、幾十萬的呢。

每天美驚訝地問:嚯,那麼值錢呀!你跟洪偉說,這事兒呀還是慎重點兒好,別回頭把錢讓你哥打了水漂。你哥他是要力氣沒力氣,要心胸沒心胸,吃嘛嘛香,幹嘛嘛不行,比起你爸爸來可差遠啦!

小秀冷笑一聲說:您拉倒吧!還是別比我爸好!回頭也折進局子,也判刑蹲大獄,那您還有什麼指望?

每天美點點頭說:那倒是,我不指着他,我有你就行啦,你哥愛怎麼着就怎麼着,我指不上他,我就指着你。

小秀回過頭來問:那,您這個兒子就白養了?

每天美奇怪地問:哎,小秀,你說這話什麼意思?

小秀理直氣壯地說:您說我什麼意思?本來您一個兒一個女,哪樣不多也不少。您幹嘛非得一棵樹上吊死人?人家沒兒子的盼兒子,您這有兒子的倒不稀罕……

行啦行啦,聽話聽音兒鑼鼓聽聲兒,我活了大半輩子啦,我聽懂你的意思了。你嫌我是個累贅,是吧?嫌我沒工資,沒收入,沒家底兒,一句話不就是嫌我沒錢嗎?我沒說錯吧?啊?說到你心坎兒上啦是吧?哎呦喂!我可是養了個好閨女!哎呦喂,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給你找個好人家。到如今你多嫌起你媽來啦!你乾脆掐死我得啦!我的天兒呀,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呀……每天美放聲大哭起來。

小秀臉上有點兒掛不住,她解釋說:瞧瞧,哭天抹淚兒的,這是唱的哪一出呀?我可沒那麼說啊,我也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您既然有兒子,也得發揮他的作用……

每天美抓了一張紙巾,擤了一把鼻涕說:得了吧你啊,他?他有什麼作用?沒錢他能有什麼作用?噢,挨我這兒吃挨我這兒住,下個小崽兒還得我拉着,抓屎抓尿,餵吃餵喝,我他媽吃多了撐的!啊?我怎麼那麼瞎掰呀!

小秀笑了一聲說:瞧您這話說的多難聽!下個小崽兒,那不是豬也不是狗,那是您的孫子!姓牛,管您叫奶奶!

每天美擺了一下手,不屑地說:你快拉倒吧!眼珠子都指不上還指望眼眶子。愛姓豬姓豬,愛姓狗姓狗,我可不稀罕。什麼孫子呀?誰是誰孫子呀?

小秀嘆口氣道:咳,我還以為我哥跟您說了呢。不管怎麼說,他也是想干點兒正經事兒,按說應該幫他一把。誰都是從年輕過來的,誰都有困難的時候,洪偉也是這麼一點兒一點兒,打拼過來的。幹什麼事業都得有個起步……

每天美不感興趣了,她不耐煩地說:行了行了,你有錢,你愛借,那你就借吧!借多少我都不管。叫我說呀,左不過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誰叫你有呢。哎,你不是說想在這院裡買房嗎?你還買不買啦?

小秀愣了一下說:要是借給我哥錢,可能這房子就得緩一緩。

每天美長出了一口氣說:隨你便。愛買不買,我還少操這份心呢!不過,我可有言在先,我再說一遍,你哥可是個要心胸沒心胸,要力氣沒力氣,吃嘛嘛香,幹嘛嘛不行的人,比起你爹來,差着十萬八千里。別到時候他給你賠得滴里噹啷,稀里嘩啦,給你賠得血本無歸,你可別說我沒警告你!

話不投機倆人沒話說了。過了好一會兒,每天美忽然想起來了,說:哎對了,你有錢,你先把該廉家的醫藥費給我吧,老不給人家錢,我都沒法兒下樓了。

小秀說:合着我每月給您的錢,您都花得淨光淨,一點兒積蓄都沒攢下?

每天美瞪大眼睛,用手指着小秀說:哎呦!吃豆兒喝涼水,我他媽攢屁!昨天我在電視上看的新聞,說是竇娥一號要上天了,一號是禮拜五。其實論說起來,我比竇娥都冤!我就落個冤死!你哥認為我有錢,你也認為我有錢,那錢打哪兒來呀?我會偷哇?我還是會下呀?啊?你就不想想,你爹進去多少年啦?啊?把你們拉扯大,整整十五年啦!我哪還有錢呀?再者說了,你給我多少錢呀?你給我的錢,我花誰身上了?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那一箱一箱的可樂,是白給的?是偷來的呀?誰喝啦?我喝過一口嗎?還不都是你喝啦……

小秀不耐煩了:行啦,行啦,瞧瞧您說的,這叫一個難聽!我糾正您一下啊,人家是嫦娥,不是竇娥,竇娥是真冤,不冤能下六月雪嗎?嫦娥不冤,誰叫她偷藥吃呢,吃錯了藥她不想上天也得上天!我告訴您說,嫦娥一號是火箭不是人。饒什麼都不懂,還成天胡說八道。得啦,您別哭窮了,該廉家多少錢?

每天美抓了一張紙巾擦擦鼻涕,說:有三千,就夠了。

小秀起身拿起牛皮休閒包,取出錢包來,點了三千塊錢給了每天美。

每天美接過錢來眼睛還盯着小秀的手,問:“就光一份醫藥費呀?”

小秀撇了一下嘴又點了一千遞給母親,每天美這才不說話了。

 

王小飛那天自己送上門讓黃奇偉騎了一回,最後完了事黃奇偉說的那句話,最讓王小飛傷心了。要說傷心,這倆字都不足以表達程度,灰心、寒心?都不是。死心?也不確切。但是想死的心,卻實實在在地勾起來了。活着幹嘛呀?死了得啦!

黃奇偉從王小飛身上爬起來,弄了一盆水一邊洗一邊說:“哼哼,我玩兒過女人也玩兒過男人,就是沒玩兒過不男不女的人。哈哈,今天玩兒啦,也不過如此。你說你,啊?上半身是女的,下半身是男的,你說你,算個神馬東西!”

黃奇偉不過是那麼一說,他跟王小飛熟了,向來什麼都說,不是有那麼句話嗎:熟人不說理。但是,他沒想到王小飛可聽不了這話,自從他長大成人,他幹過多少女人?連他自己也沒數。雖然那都是為了掙錢,而且有時候那些有錢的女人,也說過一些侮辱人格的言語,也做過一些羞辱人的動作,但是那畢竟來自異性而不是同性。而且,那個全過程畢竟給自己一種征服感,一種作為男人的自然而然的,或者說一種作為雄性動物的,高高在上的,本能的,應該說是優越感吧。可這次卻是被一個男人壓在身下,一不是為了掙錢,二也不為……怎麼說呢?因為王小飛心裡很清楚,自己不是同性戀,不喜歡男人。結果讓人家一個爺們兒給幹了,讓人家爽了,說白了就是讓人家操了,末了還讓人家說了那麼一句:你算個神馬東西!

王小飛真想馬上就死,他用手死勁抓住胸前這兩塊硅膠乳房,恨不能當下把它掏出來,可他自己是掏不出來的,還得找醫院。死是肯定的了,至於怎麼死,上哪兒去死,這應該不是問題了,因為想死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

王小飛爬起來系上褲子,看也懶得看黃奇偉一眼,推門就要走。

黃奇偉奇怪地攔住他,問:“幹嘛這麼急着走,還有什麼買賣呀?陪我聊會兒天兒,中午咱倆喝點兒。”

“別操你媽了!”王小飛頭也不回地走了。

 

離開了黃奇偉,上哪兒呀?王小飛沒有目的了。他站在大街上,望着來來往往的人群和車流,什麼叫不知所措,以前沒有體會,但是王小飛這會兒可真是不知所措了,站着腿軟,他找了一家店鋪櫥窗外的台階坐了下來。街上人來人往,不知道他們都是幹什麼的,也不知道他們現在要去幹什麼,反正多數人都喜笑顏開,王小飛不知道他們為什麼那麼高興。生活水平提高了,人們穿得都挺時髦的,但是外地人還是一眼就能看出來。

往左邊看是一個乞丐,拖着一條紅腫流濃的腿,看着挺噁心的。王小飛皺了一下眉頭,站了起來,他想換個地方。走過乞丐跟前時,他發現乞丐的破盆里,放的最小面值是一元,最大面值是十元,如今要飯的都不收角幣了。沒走幾步,又是一個賣唱的男孩兒,年齡也就二十郎當歲,底氣很足,說明精力旺盛,紅嘴唇很厚,說明血氣方剛。男孩兒站在櫥窗外,抱着吉他,臉紅脖子粗,很投入地賣唱。從玻璃櫥窗上能看見男孩雄壯的背影和自己孱弱的正面。看看人家,瞅瞅自己,刷白的一張小臉兒,沒有一點兒血色;手腳冰涼,渾身沒有一點兒熱乎氣;推進太平間,跟死人沒什麼區別。既然是個活死人,還活着幹嘛?

為什麼活着?為誰活着?王小飛思來想去,好象世間唯一放不下的、還讓他牽掛的就是父母。父母為了要我這個兒子,真是不容易,尤其是母親。生了五個姐姐之後,幾乎快要絕望的時候,老天爺才給了她一個兒子。因為有了這個兒子,母親才挺直了腰杆兒,才敢站在人前說話,在父親眼裡才有了地位,她真的是太不容易了。如果自己死了母親會怎麼樣呢?她還活得了嗎?不知道。但是我還活得了嗎?有一口氣我都得面對每一天。不說別的,每一天都得花錢,自己已經享受慣了,可是自己今後再也掙不着錢了。雖然幹了四年多,給母親交的錢,算起來可能也有二、三十萬,難道自己再把這唯一能孝敬父母的錢,一點兒一點兒要回來,再花光嗎?那……父母可真是白養自己了。

再說成家立業傳宗接代,想都甭想,作為兒子,唯一能孝敬父母的就是這點兒錢。要是這麼說,自己應該是越早死越好,那筆錢留給父母養老用吧。沒有我這個兒子就沒有吧,只當是從來就沒有生我。難過嘛,自然是會難過的。但是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時間長了自然就好了。不管怎麼說,還有五個姐姐呢,有她們照顧父母應該沒有什麼問題的。想到這裡,王小飛死的念頭更加堅定了。

接下來就是怎麼死、上哪兒死的問題。吃藥、上吊和觸電都不是問題,問題是都得留下一副軀殼,都得讓父母看着傷心,這不是最好的選擇,最好的辦法是無蹤無影地從這個世界上消失,那就只有跳崖這一條道可走。王小飛從前聽說過,四川的峨眉山每年都有跳崖的,而且跳下去是找不到屍體的。對,這樣最好。不要讓父母看見自己的屍體,那樣的話太殘忍了。父母生了自己養了自己,真是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絕不能再做那樣對不起他們、讓他們傷心欲絕的事。對,就是這個主意。

想到這兒,王小飛忽然覺得有些口渴,他想買一瓶飲料。站在賣飲料的櫃檯前,卻不知道買什麼好,憂鬱了一下他買了一瓶橙汁,雪碧和可樂他都不能喝,喝那東西肚脹。一口橙汁喝到嘴裡,甜甜的,稍微帶一點兒酸,雖然性功能衰了,可是吃喝的功能還在,味覺和感覺都有。橙汁經過嗓子時的那一刻,那種感覺真的很好,怪不得人都說好死不如賴活着。那種爽滑,那種滋潤,那種快感,那種……他又想到以前跟那些富婆辦事時的感覺了,好象也可以用這幾個詞來形容,身強力壯的時候,干那種事兒真的可以說是消魂。但是到後來,自己身體空了的時候,那真是一種罪過。

王小飛聽說過,有一個國企老總在打泡的時候,忽然心肌梗犯了,死在了小姐身上,他一直趴着不動彈,小姐被壓得喘不過氣來,用手一推他,他就滾到地板上去了,瞪着兩隻傻大眼,還張着大嘴,嚇得那個小姐“嗷”地一聲,光着眼子就跑出去了。不過這事兒,聽說是發生在天上人間,不是王小飛工作的夜總會。真正發生在他們夜總會的,是一個外地的交通局局長,他倒沒死,後來聽說是腦溢血。那也把那個小姐嚇得夠戧,他老先生折騰半天,下邊沒流,上邊倒流了,鼻涕、哈喇子流了小姐一臉,當場把那小姐嚇癱了,連路都走不成了,還是叫來倆人把她攙出去,整整半年沒來上班。

想來這人跟畜生是沒有什麼區別的。有一回,一個富婆開車帶王小飛去一個跑馬場,她讓王小飛摟着她,倆人共騎一匹馬。剛跑了一圈,就顛得王小飛腰疼得差點兒折了,他趕緊就下來了。那個富婆正騎得高興呢,忽然,不知從哪兒跑來一匹發情的母馬,這匹公馬一個蹶子就把富婆摔下來了,然後“噌”地一下躥上去,活塞一邊出出進進地運動,還一邊“噔噔噔”地放了一連串的響屁,把在場的人都笑傻了。王小飛現在想起來還是忍不住笑出了聲。

可是他馬上又止住了。王小飛現在想的是死,是怎麼死,是上哪兒去死。如今有那麼一句罵人的話:“叫你死得很難看。”這在年輕人嘴裡很流行。王小飛想到了跳崖,但是那肯定會摔成柿餅,摔成柿餅肯定不好看,那不就應了那句話嗎?死得很難看。那麼,自己活着就好看嗎?外人先擱到一邊,家裡人對自己是什麼看法,王小飛又何嘗不知道?大姐夫什麼都不說,那是因為他怕大姐。二姐夫什麼也沒說,但是他看自己的眼神就很不對勁。倒是三姐只說過一次,那回她看見自己穿了一件皮爾卡單,就說:“嗬,真有錢,又買了一件名牌。”可是她馬上又解釋說:“我沒別的意思啊。我是說,你沒白日沒黑間地掙錢,那錢來得也不容易,別那麼大手大腳的。人都有個老,姐姐這是心疼你,別往歪處想啊。”

往哪兒想啊?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還能往哪兒想啊?當然三姐說這話,肯定是為自己好,從小三姐背着自己,是三姐把他背大的。說這話,一點兒都不冤枉大姐和二姐,大姐橫二姐奸,背孩子倒髒土都是三姐的事,三姐絕對沒有惡意。可她就不想想,當兄弟的聽了這話會怎麼想,能怎麼想,真是無地自容!因為身體條件,想臉紅都紅不起來!後來王小飛只是上班的時候,在夜總會的時候穿名牌衣裳,帶名牌手錶,回家來就換上一身平常衣裳,把手錶揣兜里,干的不是露臉的勾當,穿那麼光鮮的衣裳有什麼用?別他媽挨瞪啦!

王小飛低頭看看自己,從裡到外全是貨真價實的名牌,穿在自己身上真是糟踐了。聽說有那農村出來的大學生畢業以後找工作,為了應聘買不起好衣裳,哪怕借也得借一身。那……自己這身衣裳還是有用場的,最好還是別帶走。跳崖的時候最好把它換下來,找個好點兒的塑料袋裝起來,不論是哪個窮小子揀了去還能解解燃眉之急,還能派上點兒真正用場。然後,自己花三、二十塊錢,隨便買一身衣裳,穿上不光眼子,能到峨眉山就行了。到了那兒閉着眼往下一跳,最後體驗一把蹦極,體驗一回飛的感覺,也枉不叫了一輩子王小飛,這是王小飛一直想玩兒卻又沒敢玩兒的新鮮玩意兒。到最後攤一個大餡餅,摔成一灘爛肉泥,讓家裡人找不着,不管讓什麼動物吃了去或者爛在山溝里,變成有機肥料滋養着野花和野草------總之,別讓父母看見自己的骨肉傷心難過,這就是王小飛最後的想法。

 

想到這兒,王小飛覺得全部計劃已經妥帖了,但是唯一的問題是,眼下自己身上沒錢。好在去峨眉山也用不了多少錢,有一千塊錢足夠了。想了一會兒,乾脆這個好人讓黃奇偉做了吧,誰叫他是我哥們兒呢,也不能叫他白玩兒呀……王小飛不願意想了,他轉身又朝黃奇偉的宿舍走去。來到黃奇偉的宿舍掏出鑰匙打開門,黃奇偉正在被窩裡睡覺,他睜開睡意朦朧的雙眼,奇怪地問:“你沒回家呀?”

王小飛順嘴答應了一聲,說:“有錢嗎?借我兩千。”

黃奇偉問:“你小子至於嗎?連兩千塊錢都沒有啦?”

王小飛點了一下頭,說:“錢包忘家裡了。”

黃奇偉也沒再追問,伸手把錢包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來,遞給王小飛說:“自各兒拿吧,想着把門給我碰上。”說完翻過身去又睡了。

王小飛從錢包里取出兩千塊錢,本想交代他幾句,猶豫了一下覺得沒什麼必要。看見牆上有一個很大的時裝袋,他順手摘下來,然後什麼也沒說轉身出了門。他想:死了死了,死就是了,了就是好。跟一個外人還說什麼呀,還有意義嗎?他搖搖頭把這兩千塊錢裝在口袋裡,提着時裝袋來到大街上。他知道不遠處有一家勞保用品店,買了一身工作服,鑽進路邊一個廁所,換下身上的衣裳疊好放進時裝袋,然後坐車去了北京火車站。

到了售票大廳一看人山人海,根本買不到當天去成都的車票,要想買一張臥鋪票更是難上加難,要是再買一張下鋪票那比登天還難。怎麼辦?王小飛突然想起他認識一個富婆,其實說富婆她也算不上,只不過她男人是北京火車站的一個副科長,別看只是一個副科長,每天他也有十張火車票的處理權。如果賣給熟人和朋友,他就不加錢落個人情。如果當天沒有人求他買火車票,他就把車票賣給黃牛,一張車票不多賺,只加五十塊錢,十張車票就是五百塊錢,一天是五百,十天就是五千,一個月就是一萬五,才不把那兩千塊錢的工資看在眼裡。而且,那兩千塊錢的工資也是根本過不了日子的。沒有這筆巨款的外快是不行的,所以重要的是巴結領導,保住這個副科長,別的都扯淡。一個小小的副科長都他媽這麼牛逼,偌大的一個北京火車站得有多少頭頭腦腦?每天流進這幫人的口袋有多少錢,誰能算得清!

 

他媽的,這個世道真是壞透了,一個小小的副科長就有這麼大的權力,更甭提那麼大一個火車站,刨去站長副站長,驢蹄子馬掌還得有多少?得有多少人仗着手中的權力在發橫財,要不哪來的那麼多黃牛?怎麼會出來一個黃牛黨?他們手中的車票是從那兒來的?一想到這些,王小飛就覺得活着真沒意思。其實想這些一點兒用也沒有,因為老百姓管不了這些事情,只能是瞎着急,乾瞪眼兒,死生氣。但是今天要買一張去成都的下鋪,不找黃牛是肯定買不到的,這事兒王小飛心裡非常清楚。於是王小飛就在人群里搜尋,看看哪一個人象黃牛。不用細找,不一會兒王小飛就發現了一個。因為穿的是剛從勞保用品商店買來的工作服,所以,當他走到黃牛跟前小聲問黃牛,有沒有去成都的臥鋪票時,倒把那個黃牛嚇一跳,黃牛上下打量了一下王小飛,遲疑了一下說:“您問錯了人,我可沒有車票賣給您。”

王小飛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穿戴也忍不住笑了,他說:“你多心了,我不是雷子,你看。”王小飛對他敞開時裝袋,說:“這是我平常穿的衣裳,我今天……嗯,我今天是稍微化了一下裝,因為有特殊需要,也是不得已。”

黃牛低頭看了一眼時裝袋,見淨是大名牌,他有些猶豫,想了一下問:“你要哪兒的?”

王小飛說:“今天,最近的一趟成都。”

黃牛望了一眼周圍小聲說:“有,得加一百塊錢。”

王小飛說:“我要臥鋪,還得是下鋪。”

黃牛犯了愁,說:“哎呦,您這條件恐怕不太好滿足,現在這車票多緊張啊,買張站票都難,您還要臥鋪,還得是下鋪。我跟您說有是有,可是加一百就買不來了。”他猶豫了一下說:“您要想要一張下鋪,至少得加四百。就是加四百,恐怕也不一定拿得着。”

王小飛身上有兩千塊錢,完全夠了,反正也不回來了,於是他毫不猶豫地說:“錢你就甭管了,只要能買着票,軟臥也行。”

黃牛說:“哎喲,那您早說呀,您等一下啊。”說完轉身走出幾步去撥打手機,只見他簡短地說了幾句話,馬上回到王小飛身邊說:“還真有一張,是最後的一張,下午三點二十的。但是,得加六百手續費。您要是要,我就叫人送過來。”

王小飛一點兒磕絆兒都沒打,當下就說:“叫人拿過來吧,我先給你手續費。”隨後掏出六百塊錢給了黃牛。

黃牛揣起錢當即打過去電話,兩個人只等了一刻鐘,就見一個穿着時髦的年輕女人快步走過來,習慣性地張望了一下四周,把一張火車票塞給了黃牛。黃牛把車票給王小飛展示了一下,王小飛點了四百八十塊錢,給了黃牛,黃牛把車票給了王小飛,然後轉身消失在人群中。

 

王小飛買到了當日開往成都的臥鋪票,心裡踏實了,他就在候車室里找了個空座坐了下來。

從左到右往對面的長椅上看了一遍,王小飛在找,他想找一個從貧困農村來的,象是學生模樣的年輕人。但是他失望了,滿眼全是去成都旅遊的,或者是來北京旅遊回成都的。一對一對的情人,當着眾人、尤其是當着小孩的面兒就摟住沒完沒了地啃,如今開放了人們也不見怪了。想想自己也挺搞笑的,都是他媽要死的人了還管人家啃不啃,還管這身衣裳給誰,好人人家誰要哇?呆會兒上車的時候,假裝忘記不要拿上就是了。

突然手機鈴聲響了,嚇了王小飛一跳,他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打開一看,原來又是一條無聊的葷段子,王小飛乾脆把手機關了,然後把手機塞進時裝袋,這個手機對於自己也沒用了。看看大鐘離剪票還有五十分鐘,王小飛忽然想起來了,應該買一瓶好酒道上喝,火車上怕是沒有好酒。他剛站起來又坐下了,他冷笑了一聲,覺得自己有點兒可笑,雖然知道自己不是好人,難道不是好人不配喝好酒?可是……身上的錢有富裕,因為不會再回來了,難道一個該死的人,就不應該喝一瓶好點兒的酒嗎?聽說死刑犯在臨刑之前,監獄都給一頓有酒有肉的好飯,還是買一瓶吧,以後……不對,沒有以後了,留下錢也沒用了。

想到這裡,王小飛起身去買了一瓶瓷瓶裝的二鍋頭,回來發現已經開始剪票了。他提着酒和時裝袋隨着隊伍往前走,走着走着,他發現一個農村模樣的年輕人,雖然他坐着,那也能看出他至少有一米七以上,和自己身高差不多,而且身體非常健碩,烏黑濃密的頭髮,好象有日子沒剪了。他身前放着一個裝塗料的塑料桶,裡邊不知裝的是什麼東西,還有一個用編織袋打包的行李。只見他抱着雙肩,仰着脖子靠在長椅上,睡得很香甜。

這個小伙子渾身腱子肉,粗壯的脖子又黑又亮,胸脯隨着呼吸一起一伏, 一看就是一個靠出賣體力為生的人。都是出賣,人家出賣得光榮,自己出賣得恥辱!有句老話:人比人該死,貨比貨該扔。看看人家瞧瞧自己,真是該死!死有餘辜!我這副胎子雖然不值錢,但是這身衣裳,卻是花不少銀子買的,穿在他身上一定很得體。王小飛忽然決定就把這衣裳送給他吧,在經過這小伙子身前的那一瞬間,王小飛乘人不注意,悄悄把時裝袋放在那年輕人的行李上,然後隨着剪票的人群走進了車站。剪了票上了車,列車正點出發了。

 

那天,三丫兒接了郝春陽的電話,當即來到了郝春陽的家中。這是一套位於西三環北路,離北京電視台不遠的樓盤,是一百三十平米的三居室,九三年蓋的房子,當時售價是每平米四千,這在那個年頭兒就是高價了。因為郝春陽是山西霍州人,他家裡有一個煤礦一個鐵礦,曾經還開過一個焦碳廠,在九十年代就是百萬元戶,這在當地來說並不算什麼。郝春陽有一個哥哥和兩個姐姐,哥哥跟父親打理煤礦和鐵礦,兩個姐姐先後也都嫁了人,只有郝春陽考上了大學,父親一高興就給他在北京買了一套房。從上大學那天起,郝春陽就沒在學校住過,一直住在父親給買的樓房裡,三丫兒和郝春陽是在迪廳里認識的,因為三丫兒蹦迪蹦得好。

但是當三丫兒來到郝春陽住處時,已經有一個人先於她到了,這個人叫郝廣勝,他是郝春陽的同鄉和族親,按輩份是郝春陽的本家叔叔,倆人同年整歲。郝春陽父親郝廣興的曾祖父和郝廣勝的曾祖父是親兄弟,這種關係說起來好象很複雜,但是,在中國的廣大農村里是很常見的。郝春陽的爺爺郝德榮在五十年代是村支書,曾有一個縣裡姓侯的幹部下放到郝家莊,跟郝德榮私交很好,而且在六零年自然災害時,郝德榮給那個幹部送過半口袋玉茭面。到七十年代郝廣興接班當村支書時,那個幹部到了縣計委當了一把手就是侯主任,郝春陽家之所以成為郝家莊的首富跟這個侯主任有很大關係。

三中全會以後,郝廣興經常打着郝家莊的旗號,去找侯主任批物資,比如鋼材、木材和水泥,這在當時都是非常緊缺的物資。木材的市場價每立方五百元,而找侯主任批條子,買計劃內的木材,每立方最多只用一百元,郝廣興要多少侯主任就給開多少。當然,他賺了錢也給侯主任買點兒好煙好酒,郝廣興可沒少倒騰這些東西,改革開放郝廣興的第一桶金,就是這樣撈來的。村支書這種身份在廣大農村往往是世襲罔替的,老子干不動的時候把位置傳給兒子、侄子甚至是外甥,經常是一點兒爭議都沒有。

 

郝家人的頭腦都是很靈光的。有了錢郝廣興辦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南同蒲火車線旁買了一個廢棄的工廠,占地三十畝。當時焦炭很緊缺,郝廣興就開了一家土法煉焦的焦炭廠,在全國人都朝萬元戶努力時,郝廣興的焦炭生意越做越大,他的資產輕而易舉地掙到了八十萬。那時坐火車經過南同蒲線時,土法煉焦的場面非常壯觀,尤其是夜間,濃煙滾滾,遍地火焰,跟《西遊記》裡說的火焰山一樣。

當別人忙着擴大規模,增加新設備,加大投入資金時,郝廣興從侯主任那裡得來信息,土法煉焦污染環境即將被取締。於是他及時將煉焦廠轉手,賣了一百二十萬,然後僅用了三十萬元,就買下一個原屬國有資產的小型煤礦,把賣焦炭的生意變成了賣無煙煤。那時的錢掙得簡直是太容易了,每天只消打幾個電話,賬面上就會收入幾萬元,甚至是十幾萬元,沒用半年就把三十萬元的本金全部收回了。

錢收回來了,郝廣興馬上又在山裡買了一座生鐵礦,做起了鐵礦石的生意。等到全省從北向南開始取締土法煉焦,土焦廠紛紛倒閉時,郝廣興又花了二十萬,把原來賣掉的那個土焦廠買了回來,用那塊地皮成立了一個私營的紅方貿易公司,專門經營鐵礦石和無煙煤。只這三十畝地一賣一買,郝廣興淨賺了一百萬。當然恩人是不能忘記的,什麼時候吃水也不能忘記挖井人,紅方貿易公司里有侯主任的百分之二十股份。

有了錢郝廣興還是不能滿足,因為自己沒有文化,兩個兒子念書都不好,尤其是大兒子就會吃喝玩樂,倒是有一樣酒量很大,不管是官場還是商場,一般人撂不倒他,做買賣倒是塊好料。小兒子如果抓得緊,上個大學還是有希望的,只是當時正是十幾歲,逆反心理比較嚴重的時候。郝廣興又是軟又是硬,又是甜又是苦,使盡了渾身的解數,總算把郝春陽哄得上了高中,這個高中還是族弟郝廣勝替考的。郝廣勝的家裡很窮,雖然書念得好,家裡卻供不起他繼續唸了,郝廣勝被父親領着來找郝廣興,想在郝廣興的公司里,給兒子謀個事乾乾。

這個主意郝廣興不贊成,當下他拍着胸脯說:“叔,你這話我不同意。讓我兄弟在我這小小的公司里干?那太屈才啦!你不就是卻錢嗎?啊?不就是錢嗎?我有!我兄弟念到哪搭我供到哪搭!叔,你不用熬煎,讓我兄弟只管念好啦。”然後他轉身又對郝廣勝說:“兄弟,你一定要好好念書,啥心思都不要操。你是咱郝家的光榮,也是咱郝家莊的光榮。不但你要念好,還要拉你侄兒一把。我有心思讓你侄兒跟着你念,把你倆都送到大學去,都送到北京去,你說行不行?我聽你的!”

郝廣勝當時為了學費愁得好幾宿睡不着覺,一聽這話自然是連連點頭。從那以後,郝廣勝就經常來給郝春陽補課,雖然也起了一些作用,但是到了高考時郝春陽還是不行,畢竟是基礎太差。萬般無奈,郝廣興只好在考場上讓郝廣勝去替考,結果,叔侄倆同時考上了北京的大學,不過不在一所學校而已。

 

當郝廣勝聽說侄子郝春陽得了不好的病,他連忙趕了過來,三個人坐在一起,商議如何跟山西老家的親人說這事情。

郝春陽自己倒滿不在乎,他說:“我有哥哥,而且哥哥已經結婚,還生了兩個兒子,我父親的孫子問題已經解決了,傳宗接代的任務用不着我了。這病好就好,不好就拉倒,怕啥的。”

三丫兒當下反駁他:“胡說呢!我怎麼辦呀?真是的!跟了你二年,難道瞎掰了不成?”

郝春陽道:“我把房子過戶給你,算給你的青春損失費,還不行嗎?”

三丫兒:“不行!我要的是人不是錢!你,你也太小看人啦!”

郝廣勝連忙勸解道:“你倆不要吵,現在要說的是病。據我了解,這個病是個富貴病,這病沒有什麼最好的辦法,只有換腎。而且你們家也不是花不起錢,還是先跟家裡取得聯繫,跟屋裡老人說吧,瞞是瞞不了的,而且瞞也沒有意義。”

郝春陽忽然笑了,說:“哎呀,可能這是老天對我家的懲罰。我爸開焦炭廠時污染環境造下了孽,老天爺要我家還賬哩。聽說焦炭大王拿出三個億,要把綿山修好,我爸沒有及時贖罪,所以我就成了倒霉蛋。錢不是好來的,也不能好去呀。”

三個人商議來商議去,決定由郝廣勝給郝春陽的父親打電話,告知郝春陽的病情。

電話打過去的第三天晚上,郝春陽的父親和郝廣勝的父親同時來到北京,是郝春陽的哥哥開車過來的,一同來的還有郝春陽的母親。

原來是這樣的,接到郝廣勝的電話,家裡簡直亂成了一鍋粥。一輩子沒有哭過的郝廣興,這回簡直哭成了淚人,可以說是比娘們兒哭得還傷心。郝廣勝的父親聞訊跑過來,打聽清楚來龍去脈之後,這回是他拍胸脯了。他對郝廣興說:“大侄子,你有多少錢那是你的本事。但是,你供我娃念書這個事情,我一直在心裡麻煩得很。我雖然窮,可是窮人不等於就沒有志氣,我想報你的恩,一直就沒有個機會。和你比錢?我不是拿着雞蛋砸石頭?我娃還沒有畢業,還沒有工作,還沒有掙錢。我聽見人家說了,這個病要換腎,這不就是我報答你的機會來啦?要錢我沒有,要腰子我有!換我娃的我不樂意,我娃還年輕。但是換我的應該也行吧?我這一年到頭在地里跑,啥毛病都沒有,我這身子硬實得很,摘下一個腰子去沒問題!”

聽了叔叔這番話,可以說是肺腑之言,郝廣興兩口子當下給叔叔跪下了。稍微做了些許準備,他們馬上動身來到了北京。

 

到了北京第二天,就找醫院去做檢查。嗨,這事情還就真是那麼邪門兒!沒過兩天結果出來了。這年頭兒,有錢跟哪兒都好使。倆人血型都是B型,五項檢測指標四項吻合,郝廣勝的父親真的就象他自己說的,什麼病都沒有,血壓、心臟、肺功能,以及身體各部分的各項指標,一點兒都不象六十歲的人,倒象個小伙子一樣,連大夫都驚詫地說:“這腎源可真是難得,太難得了。”

倒是郝廣勝的父親說了一句大實話,他說:“窮,人窮就百病不上身!想吃啥都買不起,夢裡頭吃吧。可是有了錢的時候,吃啥有啥,多貴都吃得起,就是胃口吃不下!人活着就是個這,窮人富人都不稱心,老天爺不可能讓你哪搭哪搭都滿意。”

這話說得滿屋子人都笑,說是就是這麼回事嘛。

聽大夫說一個星期以後做手術,郝廣興臉上這才有了樂模樣。直到這時他才發現三丫兒,問兒子春陽這個女孩兒是誰?郝春陽只好對父親講了實話。其實在來北京之前,郝廣興對兒子談對象很惱火,他覺得這種病多少都跟男女關係有牽連,該不是那種事情太過火了?可是他看見三丫兒時,才發現兒子的眼光實在是有限,三丫兒無論如何也算不上漂亮,只是個一般人,不過是個頭兒身架還可以,郝廣興想不明白兒子到底看上她什麼了?

但是就在這一天的接觸中,他感到三丫兒做事情還是很有分寸的。比如大伙兒在商量事情的時候,郝春陽沒有把她介紹給大伙兒時,她一直站在房間角落裡,不言不語不聲不響。看見春陽有什麼需求,她就及時滿足他,好像她知道春陽的心思似的。開始,郝廣興還以為是花錢雇來的護工,“這個孩子不張狂。”這是郝廣興對三丫兒最初的印象。

接下來的幾天,郝廣興認真地觀察着三丫兒,也觀察着三丫兒與兒子之間的關係,他發現倆人說話總是那麼低聲細氣,照顧春陽也是體貼入為微,反正看上去倆人感情怪好。這兩年兒子在北京讀書,身邊有這麼一個女孩兒關心照顧,老兩口覺得這也不是什麼壞事。至於說長得不那麼好看,王八瞪綠豆,對眼就行啦。細想起來,越是長的好的脾氣就會越大,春陽是家裡最小的孩子,從小驕縱慣了,若是找個嬌滴滴的大小姐,哪怕是長的賽天仙,成天打架鬧死鬧活,那日子也是過不成。倒不如找這麼一個普通家庭的女孩,咱家條件好,她家條件差,她就容易知足。更何況兒子得了這種病,即便換了腎也沒法和正常人比,難得三丫兒不嫌棄。想到這裡,兩口子決定給三丫兒買一套黃金首飾,就算是見面禮。父親把這想法說給春陽時,春陽不置可否,他說:“願意買你們就買,不買也沒事兒,她不在乎這種事。”

 

郝春陽的手術很成功,當天就感覺他臉上的氣色好看多了。郝廣勝的父親更沒事,將養了幾天就和春陽的哥哥回去了。春陽的父母又多住了幾日,他倆還是不太放心,但是留下來也沒什麼必要,春陽身邊有三丫兒照顧,沒有什麼不放心的。母親還想多住些日子,父親臨走時給春陽雇了個保姆,老兩口還特意去菜百金店,給三丫兒花了兩萬多買了一套金首飾,把三丫兒弄得很不安。春陽媽把三丫兒單獨叫到一個房間裡,特意囑咐了一番,說清楚這種病一定要節制房事,尤其是剛剛做完手術,春陽即使忍不住也不能隨着他的性子來,等病情好轉了,身子結實了再說不遲。三丫兒點頭說明白,您只管放心吧。春陽爸先走了十天,春陽媽給春陽留下二十萬塊錢,隨後也坐火車回山西霍州去了。

前後整整忙了一個多月,三丫兒的工作也辭了。郝春陽這裡即使手術很成功,那也離不開人,儘管雇了一個保姆,三丫兒也是寸步不離。所以這就是二丫兒賣了胖丫兒的房,為什麼四丫兒、五丫兒給三丫兒打電話,三丫兒一直也沒過來,她實在是脫不開身。但是,三丫兒接了一個母親的電話卻讓她坐不住了,王嬸兒說六神兒五天沒回家了,打他的手機老是關機,問三丫兒這是怎回事。母親都快急死啦,叫三丫兒快點兒想想辦法。三丫兒當即答應母親,馬上回家一趟,叫母親在家裡等着。

 

每天美忽然接到一個電話,是從昆明監獄打來的,說大牛服刑期滿要釋放了,看家裡去不去人接。獄警說完就把話筒轉給了大牛,大牛在電話里卻說:“不用接,什麼長人露臉的事?省點兒開銷吧,變化再大我也能找回家去。這麼些年我也沒管過你們,真不知道你們是怎麼過來的。”只簡單說了幾句,大牛說回家再細說吧。每天美撂下電話,心裡又是高興又是激動。到底還是男人了解自己。大登殿裡的王寶釧住寒窯,苦等了十八年最後當了娘娘。我等了十六年,比王寶釧差兩年。我不指望當什么娘娘,我也不可能當娘娘,只希望我男人早點兒出來。只要我男人結結實實的,什麼難事都不是事。自己的男人自己知道,吸毒販毒最後折進監獄,幾十萬的家產敗了個精光。但是只要還有這個人,只要他今後走正道,好日子還是有的。想到這兒,每天美就想把這好消息,在第一時間裡告訴見天賤。同時,也把該人家的醫藥費還給人家,男人就要出來了,每天美心裡踏實多了。

就在這個時候,兒子小偉回來了,一進門就問:“媽,知道嗎?我爸要出來了,昨天給我打的電話。您看,我是不是接我爸一趟去?”

每天美聽了小偉這話心裡有點兒不是滋味兒。大牛是昨天給兒子打的電話,給自己打電話卻是今天,看起來他還是最惦記他兒子。說什麼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比海深。別他媽扯臊啦!夫妻是什麼?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父母和兒女是血肉相連,兒女是父母身上掉下來的肉。尤其是這個遺傳,真是太奇怪了啦!誰的兒子就是誰的兒子!你說是長相,你說是身材,你說是皮膚,你說是性格,就是言談話語和舉手投足,做派都是一模一樣的。哪個當爹的能不心愛意愛自己的兒子呢?沒個不愛!常聽說,有那中年喪子的男人,經受不了這種打擊抑鬱而死,那個媽倒活下來了。要是這麼想,每天美也不嫉妒了。

見母親一直不說話,小偉又問了一次。

每天美只好說:“接不接的能怎麼樣?你爸說啦不用接,他自個兒能回來,省點兒錢吧。”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想,問我幹嘛呀?想接你就接去唄,我又沒攔住你。哼哼,問我無非是跟我要錢。噢,我給你出錢,接你爹的時候,你順便游一趟雲南,大理、麗江、西雙版納,你玩兒個遍。讓我掏錢你去旅遊,我怎麼那麼瞎掰呀?有那錢我還自個兒去呢。小猴崽子少來這套,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拉什麼屎,少跟我這兒玩哩咯兒隆。

小偉只好說:“那咱就在家等着吧。”

每天美面無表情地應了一聲:“等着唄。”

娘兒倆干坐了半個鐘頭也沒話說。小偉只好拿起遙控板打開電視,點燃一支香煙看起電視來。小偉翹着二郎腿,抽煙那個姿勢跟大牛沒兩樣。

每天美心說:幹嘛呀,不走了,今兒這是要蹭飯是怎麼着?噌去吧,我這飯轍還不知道在哪兒哪。想到這裡她站起身來說:“我給老廉家送錢去,你自個兒一人兒呆着吧。”

小偉奇怪地問:“幹嘛給他們家送錢?送什麼錢呀?”

每天美一聽這話來氣了,說:“這不廢話嗎?噢,你媽被人家軋折了腿,廉家給墊了醫療費,你妹妹過來給了我三千,你連問一聲都不問。腿,腿不問;錢,錢不問。那你過來幹什麼來啦?不是又沒飯轍了吧,又來蹭飯吧?你說我要你這樣的兒子有什麼用?就會啃老!”

小偉一聽這話不吭聲了。

每天美瞪了小偉一眼,拿上鑰匙出門走了。

 

乘電梯來到九層,敲開見天賤家的門每天美愣住了,原來是何塞麗坐在客廳里,每天美不知道是進去好,還是不進去對,一時竟不知怎麼辦好了。見天賤也有點兒為難,她知道這倆人不兌付,可是她誰也不願意得罪。每天美只好先挑明自己是還錢來了,見天賤一聽這話,趕緊往屋裡讓每天美,於是,每天美就大大方方地走了進來。見天賤偷偷朝何塞麗使了個眼色,何塞麗知趣地站起身來走了。

見天賤把門關好,回身對每天美說:“大姐,你看你,真是的,着什麼急呀?我不等着用錢。”

每天美一屁股坐在沙發說:“咳,還是早還早了早松心。這些日子也搭着腿腳不利落,我都懶得下樓,其實還不是沒錢還您,我不好意思見您嗎。得,小秀給我送錢來啦,我就趕緊給了您吧,免得讓人嚼舌頭。”

聽每天美這麼說,見天賤不好意思地笑了,她猜想,肯定每天美認為自己跟何塞麗說了,給每天美看病墊錢的事,而自己也確實說了。此時人家把錢送到了門上,反倒讓見天賤臉上有點兒掛不住。

每天美說:“廉嬸兒,我也不跟您要什麼發票了,而且我也沒地兒報銷去,我記得好像是三千塊錢掛零。我也不跟您虛讓了就給您三千,多點兒少點兒您也甭計較了,行不?”

見天賤趕緊說:“咳,行行行,哪那麼些說道呀?你愛給多少給多少,實在沒錢也沒事。”

每天美擺了一下手,說:“話可不是那麼說的,真沒錢我也沒法兒還您,有了錢還是趕緊還了吧。該人錢不還賬的事我可做不出來,別看我眼下困難,困難也不能做屈心的事。哎,廉嬸兒,何塞麗又跑您這兒幹什麼來了?”

見天賤本不想跟每天美說,可是她眼見何塞麗從自己屋裡走的,瞞也瞞不住,於是見天賤就說:“跟我說他們君實找對象的事,說是找了一同學,是副市長的兒子,他爹原來是廣電總局的,現在提拔成副市長了,他媽還是大學教授,反正家裡挺趁錢的。”

每天美冷笑一聲道:“國家主席的兒子也白搭,他爹橫不能死到那個位上,不過是一屆幾年的事。有錢還不是貪污受賄來的,四年他能撈多少?再者說了,偏是這高乾子弟沒出息,離了他爹,他……哼……”說着,把錢從身上掏出來遞給見天賤,並說:“您點點,三千,小秀剛給我送來的。”

見天賤趕緊接過來,說:“可不是嗎,還是找個有本事的,您看你們小秀找的這個主兒,多好呀!會做買賣掙大錢,多好呀,哪兒找去。”說着就要把錢擱到柜子裡。

每天美趕緊提醒她說:“您點點呀,別回頭少了,我可就不認賬啦啊。”

見天賤說:“你快拉倒啊。誰跟誰呀?我還信不過你。”說完把錢放在柜子裡之後,轉過身來她卻說:“反正紙里也包不住火,反正她也報案了。我跟你說啊,何塞麗讓人家給騙啦!”

每天美驚喜地問:“是嗎?什麼事兒呀?怎麼騙的呀?”

“它是這麼回事。你忘了那回,咱們去美廉美超市,就是那回。第二天,何塞麗就把我叫他們家去了。說是在咱們旁邊的工地上,碰見幾個農民工,他們挖出了一口棺材,挖着了一對金鐲子,何塞麗就花了八千塊錢,把那對金鐲子買下來了。結果呢,她拿到菜百去鑑定是假的,裡邊全是鉛!光外邊鍍了一層金……”

不容見天賤把話說完,每天美就開心地哈哈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拍大腿:“活該!活該!活大該!讓她臭顯擺,讓她有錢,坑得她少!”

見天賤說:“我當時就提醒她別讓人家給騙了,她不信啊。”

每天美說:“廉嬸兒,您知道這是什麼?這就是燒包!燒得五脊六獸的,遲早燒死她!”

見天賤卻說:“早報案了,就看能不能破案了。”

每天美撇撇嘴說:“廉嬸兒您可真是什麼都不懂,您以為是個人去報案,公安局就給你破案呀,那他們公安局還不得忙死!累死!八千塊錢連一萬都不到,你別指望人家給你破案。現如今大案要案多得是,命案都不稀罕,根本就破不過來。再者說了,你要是幾十萬、幾百萬的大案,人家給你偵查給你破案,你得出血!你得掏錢!你當人家給你白破呀?想什麼呢!八千塊錢的案子,人家公安局眼縫都不夾。公檢法,沒好人!”

見天賤嘆了口氣,說:“照你這麼一說,何塞麗這八千塊錢是打了水漂唄。”

可是,每天美緊跟着也嘆了口氣,說:“咳,這事兒也說不準,人家爺們兒是政協委員,托關係走後門也沒準兒給她破,要不說官官相護有牽連呢。哎,廉嬸兒,我跟您說個事兒,我們大牛要回來啦,就是下禮拜,別人我不說,我先告訴您一聲。“

見天賤當即眉開眼笑地說:“呦,是嗎?這可是件大喜事,你總算熬出頭來啦!說來你也是真不易。十幾年啦?”

“整整十六年。”

“唉,你說你是怎麼熬過來的。說快也快着哪,一眨眼,十六年啦……”

每天美打斷見天賤的話,說:“廉嬸兒,您有沒有聽見那個臭娘們兒,在咱院兒里說過我們大牛的事?”

見天賤奇怪地問:“誰呀?哪個臭娘們兒呀?”

每天美:“還有誰呀,何塞麗唄。”

見天賤嘆了口氣,勸說每天美:“咳,他大姐,你聽我跟你說,冤家宜解不宜結,更何況人家走旺運,咱們走背字。依我說什麼都扯淡,大哥出來以後爭強賭氣好好過,把日子過好了比什麼都強。大哥今年多大歲數了?”

每天美伸出一巴掌,說:“五十,整五十。”

見天賤拍了每天美肩膀一下說:“才五十歲嘛,正當年,不老。大哥那人我還不知道,本事大着哪。正是那句老話: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放心,你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每天美卻嘆了口氣,說:“我不怕別的,就怕他在那裡頭,成天跟那幫犯人在一起,不學好,倒學壞。您說我,每天每看這個電視吧,心裡頭怎麼能不想起他呢?社會與法,經濟與法,還有法制社會,經濟法眼,懺悔錄,反正跟犯罪有關的、跟法制有關的節目,每天每我都看,我都快成律師啦!逮着個犯人該判多少年,我都猜個八九不離十。您猜怎麼的,淨是二進宮,三進宮。您說怎麼勞改勞改,改來改去越改越壞呀?進監獄好像上大學一樣,倒學了好些壞東西,犯罪的手段提高了,反偵察意識也增強了,您說這是怎麼回事呀?”

見天賤搖搖頭說:“不可能。大哥那是多聰明的人呀,有這一回教訓足夠啦。”

每天美擺擺手說:“這人哪,聰明本來是好事。可要是心性不定,反倒讓聰明給害了。您說他要不是聰明他能折進監獄嗎?您沒說錯,他那個人腦瓜是好使,說句幹什麼的話,他把我給賣了,我還幫他數錢哪。他這一進去就是十六年,誰知道他朝哪邊走哇?您不知道,我呀,還是真怕這個人。我怕什麼呢?怕的是他利用了我,我都不知道。到時候把我關進監獄,我都不知道是因為什麼!”

見天賤連連搖頭說:“沒有的事!你想的太多了。”

每天美長出一口氣說:“廉嬸兒,其實您是不知道,自打大牛進了監獄,這十六年我是怎麼過的呀?以前,我這個人您還不知道,心氣兒高,哪一樣兒都不能落到人後頭。甚至說嚴重點兒,我還有點兒氣人有笑人無。甭看沒有人當面說,也沒有話傳到我耳朵里,但是我自己知道自己。這十六年,每天每夜深人靜的時候,您當我不想啊?我知道自己是個爭強好勝,拔尖搶上的人,就是這一條害了我,就是這一樣害了我們大牛!自古道:妻賢夫禍少。我知道大伙兒背地裡管我叫每天美,就是嫌我愛臭美愛顯擺,我就是容不得別人比我強!結果呢,怎麼樣啊?我混得比誰都慘,誰都比我強!”

見天賤說:“咳,家家有本難唸的經,人活一世難着哪。”

每天美接着說:“現在呀我算想明白了,這回他回來,要是好還則罷了。要是不學好變得更壞那就離婚,各人過各人的,我可不願意跟着他吃瓜落。甭說別的,為了這一兒一女,十六年我沒改嫁,您說我對得起對不起他?我對得起他姓牛的!可是話又說回來了,人說話得憑良心。想當年,我也跟着大牛享了幾年福,無論是吃還是穿,大牛也讓我露過臉,他也滿足過我的虛榮心。所以說呢,這也是我一直等他十六年的原因。唉,說來說去還是人家田雨濃穩重,何塞麗有福,我沒法跟人家比,不認命不行。”

見天賤拍了一下巴掌說:“哎,這就對啦!這麼想就對啦。你說你,見天見老跟何塞麗鬧彆扭,我夾到當間多為難。都是老鄰居,一個院住了那麼多年,就算有過磕絆,那也是陳穀子爛芝麻,老想那個有什麼意思?現在又住在一個樓里,見天見出來進去的,這都是緣分。你不知道,剛才何塞麗上我這來也是訴苦來了。你想啊,她這麼多年不工作沒收入,見天見吃老田喝老田,你以為她就那麼氣兒順哪?她也是一天氣得肚子鼓鼓的。還就是那句老話: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軟。你是不知道,這個老田不是個省油的燈也不安分,帶女學生帶着帶着又認了干閨女。什麼干閨女呀?這年頭兒還不就是那麼檔子事!見天見把何塞麗氣得呀,沒法兒!早先年輕的時候還敢打架鬧武的,現在她也老了,光這氣就喘不了,也是成天拿藥扶着。別看何塞麗在眾人面前那麼美,那都是裝的,尤其是在你面前。”

每天美這才聽明白了,原來何塞麗也不是那麼舒心,合着這人都是人前一樣,人後又是一樣,就跟演戲一樣,台上一樣台下一樣。怪不得看見何塞麗那臉色也不是那麼好看,白不白黃不黃,青不青綠不綠的,臉上也不是那麼舒展。鬧了半天何塞麗也過得不松心,老田一直跟她打離婚,跟她根本不是一條心,要真是這樣何塞麗也夠可憐的。

忽然有人按門鈴,見天賤趕緊起身打開門,來人正是何塞麗,何塞麗看了一眼每天美,表示友好地笑了一下,然後對見天賤說:“廉嬸兒,樓下打架哪,還不看看去。”

見天賤回頭看着每天美,意思是看每天美去不去,每天美只好站起身來,見天賤用徵求的語氣對每天美說:“走吧,一塊兒看看去?”

每天美還有些猶豫,何塞麗對每天美說:“老挨屋了呆着有什麼意思?走吧,一塊兒看看熱鬧去。”

這是拆遷以後搬家過來住樓房,何塞麗頭一回跟每天美正面說話,而且絲毫沒有惡意。每天美心裡當然明白。所以她也不好駁何塞麗的面子,只好答應下來點了頭。三個人乘電梯下到一層,出了單元門,看見有幾個警察站在五單元門口,走到跟前跟旁人一打聽,原來是老賴賴賬,法院來強制執行,並不是什麼人打架。

何塞麗說:“我知道,是四樓,這家姓張,二小子開着一個裝飾公司,承攬裝修業務,招的都是外地農民工,拖欠人家工資好幾年,其實也沒多少錢,充其量也就三兩萬,但是他就是不給。人家農民工告到法院,法院判他官司輸了,他還是不給。判決書貼上,他們家人就給扯了,所以法院來強制執行。”

每天美問:“這人長什麼樣啊?我怎麼不認得。”

何塞麗說:“長的寒磣着哪,矬胖子,禿腦袋,大肚囊子,也就三十多歲吧。”

每天美看了一眼見天賤,倆人同時想起來了,見天賤說:“對,是,想起來了,見了誰都笑呵呵,大肚彌勒佛似的。他還開着一輛汽車呢,不知道是什麼牌的。”

每天美搖搖頭說不知道。

何塞麗說:“桑塔納,二手的。坑蒙拐騙,沒有道具不行。他這小子是兩頭兒騙,這邊不給工人發工資,那邊賒欠人家建材商的賬,純粹是空手套白狼。”

見天賤問何塞麗:“那,他在家嗎?這回給堵到屋裡了吧。”

何塞麗擺擺手:“不是那麼簡單,這小子有門道,回回都抓不着他。”

見天賤奇怪地問:“那是怎麼回事?守家在地的怎麼會抓不住他呢?”

每天美見怪不怪地說:“廉嬸兒,您可真是的,這還用說嗎?當然是公安局裡有人唄。有人給通風報信能抓得着嗎?您看又撤了吧,警察來了又能怎麼着?只是給原告做做樣子,一點兒用都沒有,拔不了人家一根汗毛。”

何塞麗撇一下嘴說:“這就是應付一下原告,不當真。要是真的用心,我就不信抓不着。”

每天美隨即點頭道:“這倒是實情。”

幾個警察敲了半天門,人家就是不開門,警察也沒辦法,幾個人站在院子裡抽了一根煙,小聲嘀咕了一陣子,然後鑽進一輛警車開走了。

 

何塞麗問見天賤:“廉嬸兒,晌午吃什麼呀?”

見天賤說:“有剩飯,昨兒晚上兒子和媳婦、孫子都來了,弄了一桌子菜,還剩下不少呢,我熱兩樣得啦。你吃什麼呀?”

何塞麗不屑地說:“廉嬸兒,您就愛打掃剩飯,不願意吃就不吃,倒了得了。都什麼年頭兒啦,還那麼儉省,您可真是會過,給誰省呀……”話說到這裡,她忽然覺得有點兒不合適,趕緊說:“我買三兩餃子去。”

見天賤駁斥何塞麗說:“你得了吧,都是好東西,雖然說現在生活水平提高了,拋米撒面的事我可干不出來,那可是罪過,死了下地獄得受罰。咳,說起來也是沒辦法,兒子愛吃肉,媳婦愛吃雞,孫子愛吃蝦。他們來了,起碼這三樣你得有吧?你還得炒倆素菜,你還得弄點兒豆製品,總得營養全面呀。想想六零年自然災害,眼下咱們過的是什麼日子,知足吧!”

每天美笑着說:“您還迷信哪,哪有下地獄那一說呀。”

見天賤說:“我不知道有沒有地獄,但是人還是不要做壞事,小心遭報應。”

何塞麗說:“對了,這人呀還是有點兒信仰好,要不然就無法無天了。”

三個人分了手,見天賤上樓了,何塞麗去買餃子,每天美去買麵條,小偉來了就得買一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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