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木蘭

                最近聽說又有一部好萊塢大片以花木蘭為題材。幾年前，迪斯尼以她為一部動畫大片的主角，向全世界推出，我還着實為此自豪過。想自己以前在中學裡背過的課文，如今也被西方人認同，成為所有人學習的楷模，哪能不驕傲呢？

                不過現在的自己，畢竟不是中學生了，有了人生的閱歷，也接觸到更深廣的思想，再來回想木蘭，把她放在更大的視角里去審視，產生了一些疑惑：

                其一，木蘭這個人物（如果真有其人的話），應該是元朝時期的。眾所周知，元朝的疆界是中國歷史上最大的，無論從東，南，西，北，哪個方向，它都擴展到前所未有的程度。從這裡可以推知，“可汗大點兵”的目的不是為了抵禦外侮，而是為了擴張帝國的版圖。而且，即便當時的蒙古帝國遭到侵略，木蘭本人究竟是漢族還是蒙古族人呢？如果是漢人，她又何必幫蒙古人守護邊疆？如果是蒙古人，她為了她那統治漢族（和其他少數民族）的帝國的皇帝賣命，漢人又何必頌揚她的美名？

                其二，木蘭的父親年歲已老，不適合從軍，官員出示的“卷卷有爺名”的文件根本就是非法的（如果這國家還有法律，並且講法律的話），至少也是違背倫理道德的。木蘭平時只知織布，不是讀書人，當然不知如何追究她父親被征這非法行為的底細，更不用說為此而抗爭了。不識字的人一般都認為白紙黑字的東西均是可敬畏的，不得不從，於是木蘭就“毅然”代父從軍了。

                其三，邊境戰爭的殘酷自不待言。唐詩里就寫了不少：“邊庭流血成海水，武皇開邊意未已”（杜甫“兵車行”）；“誓掃匈奴不顧身，五千貂錦喪胡塵”（陳陶“隴西行”）；“黃塵足今古，白骨亂蓬蒿”（王昌齡“塞下曲其二”）。但是諷刺的是，年年征戰，付上那麼多的生命為代價，到底為的是什麼呢？唐代李頎的“古從軍行”曾寫道：“年年戰骨埋荒外，空見葡萄入漢家。”當然，戰場上的荒誕和諷刺還不止於此。高適的“燕歌行”說：“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唐代曹松的“己亥歲”更揭露道：“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是的，高管厚祿在等着那些把士兵送上戰場的將軍們，難怪永遠有打不完的仗。木蘭要麼是武功特別高強，要麼是無比幸運，才能從如此殘酷的戰場上生還，還得到皇廷豐厚的獎賞。如果一個運氣和武功都普通的人也作如此幻想，一定凶多吉少，不管這人是男是女。

                其三，我們都認為木蘭此舉是果敢的表現，救了她父親。可是後方的木蘭父親真的會有好日子過嗎？杜甫的“兵車行”寫得再明白不過：“且如今年冬，未休關西卒。縣官急索租，租稅從何出？”的確，戰爭需要像她那樣願意犧牲的馬前卒們，同時也需要糧餉。木蘭的父親自然而然便成了接受奴役提供後者的不二人選。村里連一個青壯年勞力都沒有，老人家耕作時的境遇可想而知。

                其四，從木蘭父親被強征的情況可以推知，戰爭已耗盡了國土上大量的青壯男丁。假如這是一場侵略戰爭的話，那麼它一定遇到了當地人民的頑強抵抗；假如這是場抵禦外侮的仗，那它何以屢戰屢敗？是沒有能幹的將軍，還是朝廷出了秦檜？當一個國家的政治或軍事層面出了問題，有再多的木蘭也是無濟於事的。

其五，我們都以為木蘭瞞天過海代父從軍，無人知曉，直到她凱旋歸來，世人才恍然大悟。其實，當木蘭的父親被征時，村里何人不知？花家的女兒突然不知所蹤，而她的老父卻還呆在家中，難道無人打聽？消息傳到徵兵的官員那裡，他當然佯裝不知——他只要按上級的指令完成徵兵任務，確保自己不被扣餉，至於一個女人要冒險去戰場送命，他又有何義務勸阻保護她？而且，不要說老人，女人，就連未成年人被征也是尋常之事。杜甫的“兵車行”不是說了：“去時里正與裹頭，歸來頭白還戍邊。”（去時還是個不會裹頭的孩子！）當一個政府如此不義時，木蘭的舉動還能被視為榜樣嗎？

曾經讀到一篇文章，說德國二戰時期，有一位修女，把多位年青男子藏匿在山上的修道院裡，躲避兵役，結果被判死刑。當年囚禁她的牢房，如今成了紀念她的所在。是的，她之所以成為英雄，是因為在這個世界陷入黑暗的時候，她試圖以人性的光輝衝破它，展現了無比的勇氣。

綜上所述，我只能認為我們的木蘭是個大膽的人。每當電視節目播出一些高人做出大膽而危險的舉動時，屏幕上都會打出“請勿模仿”的字樣。看來，木蘭電影的片頭和片尾，都應註明：請勿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