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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人生舞台》之六《下場》第七章第七章:浪子回頭金不換 何俊雄早晨八點到了北京火車站,他隨着出
送交者: 弘魁 2020年10月16日10:55:58 於 [五 味 齋] 發送悄悄話

長篇小說《人生舞台》之六《下場》        作者:弘魁

    農工商學兵  活着就得爭         人比人該死  貨比貨該扔

    勞心傷神鬧哄哄  執迷不悟黃粱夢    機關算盡太聰明  原來卻是一場空


第七章:浪子回頭金不換

何俊雄早晨八點到了北京火車站,他隨着出站的人流走出車站,直接下二號線地鐵,在宣武門換地鐵四號線,然後在角門西下地鐵,那半站路他也懶得換車了,溜溜達達地走回去了。剛走到大門口,就看見奶奶何大媽和金嬸兒在那兒站着說話,何俊雄趕緊走過去大聲喊了一聲:“奶奶!”

何大媽轉身看見日思月想的孫子何俊雄,便跌跌撞撞地撲過來,何俊雄一把抱住奶奶,祖孫倆在大街上就放聲大哭起來。

金嬸兒走過來拽了一把何大媽說:“走,家走,回家哭去,也不怕人家笑話。”

何大媽點頭說:“對,你金奶奶說的對,咱回家哭去。”

金嬸兒樂了說:“我不過是那麼一說,回家還哭什麼哭?樂還來不及呢?再者說了,哭管什麼用啊?回家偷着樂去吧啊。”

這話把何大媽又逗樂了,也把何俊雄逗樂了,何大媽說俊雄:“叫啊,叫金奶奶!”

何俊雄小聲叫了一聲。

何大媽不太滿意,說:“大聲叫,跟蚊子哼哼似的,誰聽得見?”

金嬸兒素常知道何俊雄這個孩子嘴貴,就打圓場說:“你拉倒吧,叫不叫的管什麼用啊?叫一聲也不能多活一歲,趕緊回家去吧,你媽還等着你呢。”

何大媽一聽這話,突然想起兒媳婦小紅上北京火車站去接俊雄了,急忙問:“你沒有看見你媽呀?你媽上火車站接你去啦!”

何俊雄說:“沒有啊,她既然接我,那她幹嘛不打電話呀?哎對了,我早換了手機啦。我媽不知道我的新號碼,算了吧,到家我給她打吧。”何俊雄攙着奶奶乘電梯到了家裡,才給母親小紅打電話,小紅說馬上回來,何俊雄就掛了電話。他站在屋裡扭頭看了看,什麼變化也沒有,何大媽不錯眼珠地盯着孫子,心裡想:又長高了,也壯實了,是一個大老爺們兒了!怨不得人家國家把十八歲定成成年人。

何大媽問:“俊雄你餓嗎?我給你買早點去?”

何俊雄說:“不餓奶奶,我在車上把剩下的東西都吃了,省的糟踐。”

哎呦,我孫子都知道不糟踐東西了!嘿呦,這可真是長大了呀!懂道理了,懂人事兒啦!天爺呀,我那孫子可算長大成人啦!何大媽心裡真是樂開了花。

有人按門鈴,何俊雄一愣,何大媽說:“不是別人,是你金奶奶,這回好好叫一聲,啊,聽見了嗎?”何俊雄點點頭,於是何大媽就去開門,果然是金嬸兒,金嬸兒說:“我就怕你一高興過了頭兒,回頭再出點兒什麼麻煩事,千萬可別樂極生悲!喜傷心,怒傷肝,悲傷肺,恐傷脾,還有誰傷誰來着?忘了。所以我就過來看看,沒事兒吧老嫂子?”

何大媽說:“沒事兒沒事兒。”然後趕緊沖何俊雄使眼色,何俊雄還是張不開口,金嬸兒看在眼裡說:“你就拉倒吧!別難為孩子了,哪那麼些個事兒呀?給小紅打電話了嗎?”

何大媽趕緊高興地說:“俊雄給他媽打了,他媽一會兒就回來。他金嬸兒,你坐你坐下!老站着幹嘛?又不是打的站票?”

金嬸兒坐下說:“我上你們家來串門兒,打的哪門子票?你們家是耍猴兒呀?還是變戲法兒?哪怕是摔跤也行,你說誰摔誰吧?那我還值當打張票,嘛也沒有我打的什麼票?”

何大媽說:“得,我又讓你逮住了,你就可着勁兒地揉搓我吧,反正今兒我是真高興!你愛怎麼揉搓就怎麼揉搓,我就當算是你給做我按摩。”

金嬸兒冷笑一聲:“給您做按摩?您給我多少錢呀?上半身四十下半身三十,全身打折您給五十。說吧,您給多少?”

何大媽說:“我還給你錢?你還想在我身上掙錢?我不跟你要錢就是好的!別廢話了,叫我問問我孫子,這大半年在廣州都幹什麼啦?啊?俊雄。”

何俊雄說:“沒什麼好說的,還不是跟人家一樣,在公司里干推銷唄。”

金嬸兒問:“那你都推銷什麼東西呀?”

何俊雄說:“睡眠毯。”

金嬸兒問:“睡覺用的毯子?是蓋在身上還是鋪在身子下邊?”

何俊雄說:“鋪在身子下邊,奶奶,我先洗個澡啊,您聊您的。”說完進了他的屋子,找乾淨衣裳去了。乾淨衣裳找好了放在一邊,把身上的髒衣服都脫了,只剩下一個小褲衩,然後走出來,進了父母睡覺的那間屋,能洗澡的衛生間在那裡。

金嬸兒悄悄對何大媽說:“哎呦!哎呦喂!你瞅瞅你孫子當中間那一大嘟嚕,扥冷扥冷的,怪嚇人的。”

何大媽瞪了金嬸兒一眼小聲說:“你可真是個老不正經!”

這句話又把金嬸兒給噎死了!噎得金嬸兒乾瞪眼說不出話來。愣了好一會兒,金嬸兒才想起來,問何大媽:“這回開心了吧?孫子回來了,您準備了什麼好吃的?”

何大媽說:“什麼也沒準備,飯館裡什麼沒有哇?待會兒咱們去吃烤鴨,你叫上他金叔,反正我們仨人也吃不了一隻,添上你們老兩口兒正好!”

金嬸兒說:“我倒是沒什麼,牟們老頭子可他媽事兒多了,回頭再叫他說我一頓,沒吃過烤鴨是怎麼的?人家孫子回來了,你跟着裹什麼亂?”

何大媽說:“我不是跟你說了嗎?我們仨人吃不了一隻,那玩意兒剩下就不好吃了,誰還在乎一隻烤鴨呀?再說了,下回你不會請我們?”

金嬸兒笑了說:“倒是走道的不如上樹的精!一來一往誰也不欠誰。”

何大媽也高興地問:“行啊,會上樹的我知道是猴。那這會走道的是個神馬玩意兒呀?除了人會走道,其他會走道的東西可多了,啊?什麼驢呀馬呀豬呀狗呀,還有那小烏龜小王八,會爬也算走!只要是腳沾地。”

金嬸兒說:“得,我又讓你逮一回!那我就什麼吧,回去叫老頭子去。”金嬸兒剛站起身,小紅回來了,見金嬸兒要走連忙問:“您幹嘛走哇?一塊兒去吃烤鴨吧。”

金嬸兒說:“是呀,你媽說啦,我回去叫老頭子去。咳,得虧是鴨子,這要是雞就干啦!瞧瞧你這話說得玄不玄!”

金嬸兒走了,小紅納悶地問何大媽:“我說什麼啦?金嬸兒這是什麼意思呀?”

何大媽說:“甭問啦,從她嘴裡出來的還有好話?”

小紅說:“可是我聽着也不是什麼壞話呀?”

何大媽瞥了兒媳婦小紅一眼,心說:還聽不出來,真笨!嘴上卻說:“行啦,甭問啦。俊雄回來了,這會兒正洗澡呢,你可別去那個衛生間。”

小紅說:“我知道。媽,那天我看見大牛和每天美一起走了,我問他們上哪兒去,他們說上五台山。我說是旅遊去呀?每天美笑了一下沒說話,樣子怪怪的也不是怎麼回事。”

何大媽說:“咳,我聽你金嬸兒說啦,每天美要出家。”

小紅驚訝地說:“呦!過得好好的,出的哪門子家呀?”

何大媽說:“起初我也不知道因為什麼,後來才聽你金嬸兒說,原來大牛在蹲監獄時認識了一個年輕的裁縫,倆人搞什麼同情戀,後來大牛給傳染上了什麼愛思病。所以每天美就不樂意跟大牛過了,可是她又沒地兒去,怎麼辦呢?她就想到了出家。沒想到她的歲數大了,人家五台山廟裡不要她,她只能去當什麼居士?上五台山跟那些居士住在一起,咳,反正是心灰意冷了,不樂意在家裡呆了唄。”

小紅惋惜地說:“您說這個每天美也真是的,她跟大牛以前在咱們院子裡是多威風呀?什麼時髦她穿什麼,什麼時髦她用什麼。她又沒有工作,整天在家裡呆着,按說她嫁給大牛也算是沾光了,怎麼說分手就分手?說出家就出家呢?兒子也結婚了,閨女也出嫁了,大伙兒看着多好呀?幹嘛好沒(音:麼)影兒的又想起出家?但是您說的那種病不叫愛思病,叫艾滋病,要是大牛真的被傳染上了那種病,也難怪每天美要出家。”

何大媽納悶地問:“那種病厲害不厲害?是不是跟癌症一樣要人命?”

小紅說:“是挺厲害的!一旦被傳染上就治不好了。但是我聽說現在可以控制病情,也沒什麼大礙。按說都這麼大歲數了,還出的哪門子家呀?您要是不信,咱們就走着瞧,她去不了多少日子還得回來!您當(以為。音:黨)着出家人是那麼容易哪?沒有人白白養活你!你得天天去下地幹活兒,見天見起五更(音:精)睡半夜,還得早早爬起來去念經,一天至少得唸三遍。反正不如在家裡呆着好,橫躺豎臥想怎麼着就怎麼着,多隨便。”

何大媽說:“那當然是了,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窮窩!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日難。她是沒有出過門兒,一出去了就知道了,到那兒就該後悔想回家了。”

小紅說:“這倒也不難,反正家裡的大門什麼時候都給她開着。每天美等了大牛十六年,把一雙兒女拉扯大了,想不到大牛還是對不住她,所以大牛是絕對不會不要她的。”

何大媽說:“是呀,一日夫妻百日恩,頂不濟也比外人強。”

看看鐘點兒到了十一點,何大媽說:“咱們該走了,怎麼你金嬸兒兩口子還不過來呀?要不你給她打個電話催催她。”

小紅說行,剛拿起電話門鈴響了,小紅趕緊去開門,果然是金嬸兒和金叔老兩口子。

金嬸兒說:“今兒是個禮拜天,飯店裡的人會不會多呀?”

小紅說:“咳,人多咱們就不要單間坐外邊,反正也沒有幾個人。”

何大媽說:“我正讓小紅給你打電話催你呢,你們倒來了。”

金嬸兒說:“這麼好的事兒還用催?我跟老頭子一說,他趕緊就找酒,這不就耽誤了一小會兒嗎?”

何大媽說:“你自己帶酒人家飯店該不高興了,就別帶了,能多花幾個錢呀?”

金嬸兒哼了一聲說:“信着讓他高興,宰死你才好呢!超市裡買一瓶二鍋頭才八塊,他那飯店裡賣他媽的十六塊!活活坑死人!管他高興不高興呢?咱就喝自個兒帶的酒!吃他的烤鴨還是給他面子呢!哪兒沒有賣烤鴨的?”

小紅問金嬸兒:“金嬸兒,咱們上哪兒吃去?是大鴨梨呀還是曉月來?”

金嬸兒說:“隨你便,我白吃還敢挑地界兒?你說上哪兒就上哪兒。”

小紅說:“那,咱們就上曉月來吧,連馬路都不用過,一會兒就走到了。媽,我給寶芬打個電話,看他們倆能不能過來。”

何大媽說:“你打吧,他們不一定來得了,弄着個孩子,平常日子都是婆婆幫助看,好不容易趕個禮拜天,他們要是來也得帶着孩子。”

小紅說:“我先打個電話問問。”

何大媽就沒再說什麼。

等何俊雄換好衣裳,幾個人就出門去吃烤鴨。

 

禮拜天下午,何寶芬跟劉玉成抱着孩子出去遛彎回來,剛進大門就看見公公婆婆都在門口坐着,婆婆馬上站起來說:“你們回來了?走吧,回家。”說完前頭先走了,公公跟着婆婆,何寶芬和劉玉成也跟着,一起去婆婆那邊。

進了屋裡都坐下之後,劉大爺問玉成:“那誰,她哥那事兒怎麼着了?”

玉成說:“怕是不太好,這會兒都見不着人了。”

劉大爺問:“怎麼見不着人啦?是不叫見呀還是怎麼回事?”

何寶芬把睡着的孩子放在床上,對公公說:“我跟我嫂子看我哥去了,人家說根本沒有這個人!還說我嫂找錯地方了,把我嫂都嚇癱啦。唉,這回真是不好說了。”

婆婆劉大媽說:“你說你們倆,這不是瞎搗亂!賣了房子又賣畫,結果還是瞎掰了。”

劉大爺說:“你說的是個屁!什麼叫瞎掰?噢,她哥出事她不管?那還是兄妹嗎?再沒有三個五個,就他們親哥兒倆,哪能見死不救哇?”

劉大媽說:“我也不是說見死不救,我是說什麼事兒,得多少有點兒把握!賣的東西又不是仨瓜倆棗,好傢夥了!一所房子好幾百萬,一張畫一千多萬!要是把人救回來了,怎麼說都值,結果折騰半天連根人毛也沒見着,難道不是可惜了的嗎?”

劉大爺沉了一會兒說:“可惜是可惜,但是該出手時就得出手!”

劉大媽說:“你倒大方!那我這長房長孫就沒有傳家寶啦!明兒拿什麼娶媳婦呀?拿什麼定親?早知如此,還不如把我那對鐲子給你們呢!那張畫我先保存着。”

玉成一看父母爭執起來了馬上說:“媽,這回確實是我們倆不對,賣房賣畫也沒跟您商量一下,這不是寶芬救她哥心切嗎?她就這麼一個哥。至於說傳家寶不傳家寶的,那也沒什麼意思,孩子要是要強,您不給他,他自己也能掙來;孩子要是不成器,給他國寶也白搭。您就別心疼了,我知道您也是為後代兒孫着想,這回都怨我們,是我們做錯啦,媽,您可千萬別生氣呀!”

劉大媽說老頭子:“一樣的話兩樣說,你看還是我兒子了解我!寶芬,我說這話你也別在意,我可不是為了我自己!是吧?這不你男人都說話了,我是為了子豪。”

何寶芬趕緊說:“媽!您看您說哪兒的話!我怎麼那麼混蛋哪?我當然知道您是為了子豪。這回確實是我們辦的不對!應該先跟老人商量一下,這不是着急嗎?唉,媽,您是沒見我嫂那個可憐樣兒哪!原先她可是皮鞋廠的大美人兒哪!您瞧瞧我哥一進去,把我嫂愁的呀!現在都變成一隻老母猴兒啦!我那個侄子也不爭氣,聽說他爸被抓走了,他又是跳樓自殺吧又是離家出走,走了快一年啦!連個電話都不打,您說我嫂真是愁死啦!可她還不敢當着我媽的面兒發愁,還得安慰我媽,您說我嫂這是多為難哪!”

劉大媽也嘆了一口氣說:“也是的,這會兒這窮孩崽子也他媽可惡着呢!饒不給家裡大人幫忙吧,還淨給找麻煩添亂!走就走去唄,這樣的孩子留着也沒用。”

正說到這裡何寶芬的手機響了,她怕驚醒孩子,趕緊跑到陽台上去接電話,只見她連着啊了幾聲,臉上突然樂開了花!掛上電話,她悄悄地走回來對玉成說:“玉成,俊雄回來啦!他們在曉月來吃烤鴨呢,叫咱們過去。”

劉玉成看了看父親和母親,然後對何寶芬說:“你跟嫂子說,今兒咱們就不過去了,他一個小孩子回來,回來就回來唄,本來他就不應該走!再者說了,現在的獨生子女也太自私!咱們管不了也管不着,但是不應該給他那麼大的臉面!讓他下回還跟着搗亂!”

何寶芬聽了點頭說:“對,你說的也對,那我就告訴我嫂。”

玉成趕緊說:“你可別直說!你想好了,編個什麼瞎話兒,就說咱們去不了。”

何寶芬答應說:“我知道。”然後上陽台去打電話。

 

劉玉成的二弟劉玉祥上十里河玩了一上午,到家的時候,妻子於秀英已經把飯做好了,正好女兒還沒醒,劉玉祥洗了手坐下吃飯。

於秀英說:“玉祥,我聽咱媽說,大哥大嫂把老爺子給他們的畫賣了。”

玉祥一邊吃一邊問:“什麼畫呀?”

於秀英說:“還能有什麼畫呀?就是那張齊白石的畫唄。”

玉祥說:“那是人家的事,愛賣不賣,跟咱有什麼關係。”

於秀英說:“你怎麼能這樣說呢?怎麼叫跟咱們沒有關係呢?”

玉祥說:“我爸一共就有三張,一家給一張公平合理,可不跟咱沒關係嗎?”

秀英說:“你這人是怎麼回事呀?那子豪可是我生的!老人把我生的孩子給你哥過繼,這件事我沒意見。但是孩子畢竟是我身上掉下的肉!他們把那張畫給賣了,誰也不商量,連咱爸咱媽都沒商量,你說他們這麼辦事兒對嗎?”

玉祥說:“不把子豪過繼給我哥,咱們也不能生二胎,二胎正好是個閨女,咱們等於是一兒一女,這有什麼不好?再說了,老人做事一碗水端平,一家一張畫,沒有偏沒有向。東西給了誰就是誰的,人家愛怎麼着就怎麼着,咱就不該摻和這事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管那麼多幹嘛?你也不嫌累得慌。”

秀英說:“什麼叫累得慌呀?咱爸把子豪給咱哥過繼,為的是子豪是長子長孫,那張畫你以為咱爸咱媽是給你哥的呀?你錯啦!那是給子豪的!咱哥咱嫂是過路財神!那張畫是傳家寶!咱爸的意思是一代一代往下傳!你怎麼這麼糊塗呢?”

玉祥嘆了口氣說:“你們女人就是多事!吃飽撐的沒事兒找麻煩,沒事兒找氣生。你說你管那麼多幹嘛?再者說他們已經賣了,你還找這舊賬幹什麼?有用嗎?”

秀英說:“不是我一個人想不開,你不知道,這件事連咱媽心裡都不痛快!”

玉祥撂下筷子問:“是嗎?咱媽也不高興?”

秀英說:“那當然啦!要不我還不知道呢!是咱媽跟我念叨的,咱媽也是挺心疼的。”

玉祥愣了一會兒說:“這件事他們辦得是差點兒意思,不過也是我嫂救她哥心切,你說我哥能不答應嗎?將心比心,要是你哥或者你弟弟出了事,咱們能不管嗎?”

秀英不吭聲了,過了一會兒她又說:“那也得看是什麼事。她娘家哥是個貪官,是因為貪污才被抓起來的,難道貪官還值得可憐嗎?”

這回玉祥沒說話。

秀英又說:“我聽咱媽說,又想把她戴了多年的那對玉鐲子給子豪,叫咱哥咱嫂好好留着。我就怕往後不定攤上什麼事,他們又給賣了!這不是敗家子兒嗎?老人有多少東西讓他們敗家呀?不如你跟咱媽去說,把那對玉鐲子要過來,咱們保存着。將來子豪結婚的時候,把咱們那張畫給子豪,把鐲子給閨女留着結婚時戴,你覺得呢?”

玉祥說:“你倒想得長遠!你也不嫌累得慌!我不要去,想要你去要吧。”

秀英說:“你這人怎麼這樣啊?兒子是你生的!雖然給他們過繼,那不過是個說法而已!咱爸這人為人厚道,生怕叫外人說閒話,說他有偏有向!明擺着咱哥是抱養的,咱嫂又不能生養,把子豪給他們過繼就是那麼一個意思!你怎麼不明白這個道理哪?”

玉祥說:“你的心眼兒也太多了!聰明反被聰明誤,不要聰明過度!”

秀英生氣地說:“你這是什麼話呀!我怎麼啦?我還不是為了老劉家的後代着想,我是為我自己嗎?兒子是我生的,雖然讓他們養着,那是可憐他們沒孩子!但是有關兒子的一切事情,不能他們說怎麼樣就怎麼樣!他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我還告訴你,往後子豪再有什麼事情,他們得徵求我這個親媽的意見!不能他們說了算!”

玉祥嘆口氣說:“你說你這不是沒事兒找事兒?我哥我嫂能錯待子豪嗎?啊?你沒看見我嫂對待子豪那是多親呀!一點兒都不比你這個親媽差!一家一個孩子,一家一個過法,誰也甭管誰。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躲清閒還躲不及哪,管那麼多閒事兒你不嫌累呀?再說了,什麼時候都是閨女跟媽親!他們養着子豪,大了娶個媳婦兒,還不知道怎麼着呢?誰知道會娶個什麼媳婦兒呀?咱們落個閨女,咱們就落個松心!這是咱爸咱媽疼咱們!你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你就給我歇會兒吧啊!”

這回於秀英不說話了,但是玉祥的說法她並不贊成。

 

玉成和寶芬等孩子醒了後,就抱着孩子回自己家了。

進了門,何寶芬對玉成說:“你說咱們也真是的,辦這麼大的事兒,也沒跟老人商量商量,這回落埋怨了,我看你媽是不高興了,這可怎麼辦呀?”

玉成說:“你多心了,我媽沒有不高興呀?”

寶芬說:“你這個人就是大大咧咧,你怎麼還沒聽出來呀?就算沒聽出來,你也看見咱媽那個臉色了,一臉的不高興在那兒明擺着呢,難道你也沒看見?”

玉成說:“我真的沒看出來。小時候,自打知道我不是親生的以後,我也細心觀察過,我一點兒也沒有覺得我媽我爸對我不好!真的,一點兒都沒有!反倒覺得對我比倆弟弟更好!人家我媽跟鄰居說過,別看玉成不說我生的,但是玉成這孩子是我的貴人!你說我過了門子一直空懷,結果抱養了玉成以後,老天爺又給了我倆小子!我不能有了親生的就錯待抱養的!人不能壞了良心!我這倆兒子是玉成給我帶來的!你剛才也聽見了,我媽說還是我兒子了解我。你看我媽怎麼啦?我們娘兒倆什麼事兒都沒有,你別胡思亂想。”

何寶芬長出了一口氣說:“唉,我是怕別人有想法。”

玉成問:“你指的是誰?老二還是老三?”

寶芬說:“不是他們哥兒倆,我指的是於秀英。雖說子豪跟了咱們算長子長孫,可是人家是親媽,這個事實是永遠改變不了的!咱們沒有保住子豪的傳家寶,這件事確實辦得不好!我說的是良心話,以後再有什麼事兒,咱們可得好好想想!”

玉成說:“對,你說這話我愛聽。咱們拼命去掙,咱們也拼命地攢,無論如何咱倆這輩子也要把這一千多萬給子豪掙出來!到時候叫任何人都說不出話來!這還不行嗎?”

何寶芬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何俊雄回家以後整天不出門,哪兒也不去,就在家裡陪着奶奶,跟奶奶聊天兒,陪奶奶逛街。小紅看在眼裡喜在心頭。心想:這個孩子出了一回遠門,怎麼回來就懂事了?但是長此以往也不是個事兒呀?十八歲就是成年人了,家裡現在就是自己一個人上班掙錢,婆婆沒有退休金,加上皮鞋廠宿舍的租金,這個日子還是有點兒緊巴緊。不行,得跟俊雄說說,讓他出去找個事兒干,不嫌少,掙點兒是點兒。再怎麼說,一個大小伙子橫不能成天窩在家裡吃閒飯吧?抽個空跟他談談,小紅是這麼想的,晚飯後她就把俊雄叫了出來,娘兒倆順着馬路隨便走,一邊走一邊聊。小紅問:“俊雄啊,難道你就不想找了個事兒幹嗎?”

何俊雄說:“媽,我早想好了,我先陪着我奶奶呆幾天,然後我就出去找事干,光您一個人掙的錢也不夠仨人花。這事兒不用您提醒,我自己有安排。”

小紅高興地說:“那就太好啦!哎呀,我兒子懂事啦!知道心疼媽了,真是長大了!”

俊雄納悶地問:“媽,您說我爸這個事兒,到底能怎麼樣呢?這個事兒弄不清楚,我心裡怪悶得慌的,想想就窩火!”

小紅說:“我也不知道最後是什麼結局,但是咱們能有什麼法兒呢?現在連見都見不着了,你知道媽我心裡多着急呀!你沒回來的時候,我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你說人家你姑為了救你爸,又賣房子又賣字畫,那字畫值一千多萬,是人家的傳家寶呀!你說咱們欠人家這麼大的人情,咱拿什麼報答,拿什麼還人家呀?我真是愁死了!”

俊雄信心滿滿地說:“媽,不怕,還有我呢。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父債子還,我這麼年輕,我不相信我掙不出來!實在掙不出來沒辦法,我就拿我姑和我姑父當親媽親爹,我給他們養老送終!那還不行嗎?”

小紅欣慰地點點頭說:“我兒子真是長大了,真是媽的好兒子!媽有你後半輩子就踏實啦!”

何俊雄問:“媽,我聽我奶奶說您和我姑去看我爸的最後一次,竟然沒有見着面,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呀?”

小紅說:“他是這麼着。以往我去的時候,門口的門衛認得我,是一個矮胖子,他叫我進去,後來換人就不叫我進了。前一次,那個看你爸爸的小苟出來跟我說,叫我回家弄錢去,把那八百萬湊足了,交了錢就讓進去見面。這不是你姑跟我就把你姑的那張畫,拿到拍賣行給賣了。我拿上這個八百萬的卡,到了那兒先把錢轉了帳,才見到你爸爸。你爸也問我來着,問我是不是把那八百萬給了他們,我說不給人家不讓我進來。你爸也說了,怕是還不如不給呢。他沒跟我說清楚到底因為什麼,為什麼給了反倒不如不給。我也鬧不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再去人家就不讓進了。”

何俊雄說:“那就是說,您後來再去就沒見着我爸?”

小紅說:“可不是嗎。那天可把我嚇死啦!人家換了門衛,那個新門衛說那裡不可能關押犯人,還說那兒是一家私人會所,你說我能不着急害怕嗎?”

何俊雄問:“媽,您能確認就是那個地方嗎?”

小紅說:“看你說的,我又不是傻子!已經去了四回啦,我怎麼能認錯地方呢?”

何俊雄想了一下說:“媽,咱們先採用排除法,一樣一樣地排查。”

小紅沒聽懂,問:“什麼叫排除法?”

何俊雄說:“就是排除一樣一樣的可能,比如說咱們再去一回,先把我爸到底是不是在那兒弄清楚。如果人還在那兒,咱們是一種辦法;如果人已經被他們轉移了,咱們再想別的辦法。您看好不好?”

小紅說:“到底還是男人!別看你小,你也是有主意的,我和你姑當時就嚇傻了!我都嚇癱啦,連道都走不成了,還是你姑背着我,把我背到汽車站的。”

何俊雄說:“那,咱們明天就再去一回,就算他大門不叫進,我想個辦法,看看能不能從其他地方進去。那,媽,您還記得裡邊是什麼樣嗎?”

小紅說:“一進大門是個不大的小院子,好像都是辦公室和宿舍。但是進了第二個門,裡邊就是一個特別大的院子,有一個人造的水池,養着特別大的好看的魚,有一個黃琉璃瓦的六角亭,還有假山什麼的,反正就是一個大花園;東西各有一座二層小樓,像是別墅一樣。但是你爸爸不關押在這兒,穿過這個院子,最後邊有一排平房,好像是庫房,你爸爸就關在最西頭那間,好像應該是常年住人的。”

何俊雄點了點頭說:“我記住了,明天咱們娘兒倆再去一趟,我一定想辦法進去找找。”

娘兒倆說完就轉身回家了。

 

第二天,小紅帶着何俊雄來到這個曾經見過自己男人的地方,大門緊閉裡邊什麼動靜都沒有,靜悄悄的好像沒人住一樣。何俊雄讓母親在路邊等着,他圍着這個大院轉了一圈,回來對母親說:“媽,這個地方可真是不好辦,四周都是四米高的圍牆,我轉了一圈兒,也沒找到可以進去的地方。我到了西北角那兒,特意撿了一塊磚頭,在牆上砸了幾下,裡邊出來一個人叫喊:“誰呀?”我沒敢應聲,那人等了一會兒,見沒有動靜就回去了。聽聲音絕對不是我爸,但是裡邊肯定有人!所以不進去瞧瞧我又不死心。要不這麼着吧,剛才咱們下車的那地方,我看見有一個雜貨店,咱們看看有沒有賣繩子和鐵鈎子的,要是有咱就買了,等天黑以後我翻牆過去瞅瞅,看看我爸是不是還在那兒。您說行不行?”

小紅哪有什麼主意,只好答應了。娘兒倆就往回走,來到山根底下的雜貨店,店裡邊還真有繩子也有鐵鈎子,是鐵筢子是摟地用的,但是如果綁在繩子上,倒是能當鐵鈎子用,何俊雄就把這兩樣東西買了。然後娘兒倆找了一家小飯鋪吃飯,吃完飯何俊雄還要了幾個肉包子,小紅問:“你還要幾個包子幹嘛?”

何俊雄說:“興許晚上關門買不着了,要是真的有狗,還沒準兒能派上用場。”

然後娘兒倆在街上閒逛,等着天黑。時間過得真慢!好不容易等到天黑,娘兒倆又回到最初來的那個地方。小紅囑咐俊雄說:“我聽門衛說,他們養的是大狼狗!你進去可千萬要小心,別回頭叫狗咬了你。”

何俊雄說:“媽,您放心吧,我上午在外邊圍着轉的時候,沒聽見裡邊有狗叫喚,按說只要有狗,我在外邊轉,它在裡邊就應該叫喚。這不,我把買的肉包子準備好了,我先聽聽動靜,要是有狗就把這藥包子扔進去,等藥起了作用,我再想辦法翻牆。”

小紅納悶地問:“什麼藥包子呀?你在那兒弄的藥?什麼藥呀?”

何俊雄說:“我從我奶奶那兒拿的安眠藥,剛才我特意多要了幾個肉包子,我把安眠藥塞進肉包子,就是專門對付狗的。”

小紅讚嘆地說:“看看我兒子,還是大老爺們兒呀!我們婦道人家哪能想得這麼周到?那我就挨大門外馬路邊等你?”

何俊雄說:“行,您就在大門外等我,如果聽着裡邊不對頭,要是他們把我抓住不放我出來,您就播110叫警察,我在裡邊扯着嗓子叫喊,警察來了他們不敢不放我走。”

小紅連說好好,於是在馬路邊蹲下等着。

何俊雄轉身去找能翻牆的地方,這個地方最好離西北角那間房子近。他繞來繞去轉了一圈,只是北邊地勢高,在山崖下邊西牆外邊是個大坑,可能是蓋房子時挖的,這樣顯得西邊牆體更高了,西邊是不容易進去的。但是北牆外緊貼着山崖,就算不翻牆,爬上山崖也能跳進去。山崖很陡,在五米高的地方有一棵崖柏,有小腿肚子粗,估計把鐵筢子扔上去,只要能勾住崖柏,抓住繩子就能盪悠過去,反正二十米長的繩子足夠了。

何俊雄連扔了三次,總算勾住了崖柏,他順着繩子往上爬,爬到到和牆頭一般高的地方,他用腳用力踹了一下崖壁,果然悠蕩到了牆頭上。何俊雄坐在牆頭上故意咳嗽一聲,他知道這叫投石問路。等了好一會兒,既沒有人也沒有狗,他這才放心地順着繩子下到院子裡。當他來到母親說的那個房間時,裡邊確實有人,屋裡還亮着燈光。但是窗簾遮得嚴嚴實實,裡邊什麼情況一點兒也看不見。這可怎麼辦呢?聽見有人說話,但絕不是父親的聲音,是陌生人在說話,聽話音兒至少是兩個人。如果父親還在裡邊,那就應該是三個人。怎麼辦?何俊雄蹲在一叢月季花後邊想辦法,聽着聽着何俊雄聽明白了,裡邊的人是在喝酒,好像是兩個勤雜工。忽然有一個人說想要撒尿,另外一個人說:“你別在屋裡尿,上外邊尿去,停水了不能沖,怪騷氣的。”

那個人只好打開門走出來了,屋門敞着,何俊雄儘量往跟前湊,這回他看清楚了,裡邊只有一個人,沒有自己的父親。沒想到那個人直接沖何俊雄走過來,走到月季花跟前掏出來就撒尿,何俊雄怕尿到身上就往旁邊躲了一下。那小子感覺到眼前有東西在動,忽然大叫一聲:“哎呀!有鬼!”尿了半截兒他就撒腿往屋裡跑。

屋裡那個人拿着手電走出來,說:“你他媽瞎咋呼什麼?哪兒他媽來的鬼?我瞧瞧。”說着用手電來回掃視,這下何俊雄藏不住了,他趕緊往繩子方向跑,那兩個人在後邊追,畢竟四米高的牆體是一道很難逾越的障礙,何俊雄還是被那兩個人抓住了。他們扭住何俊雄往前院走,來到最前邊的院子,其中一個人叫喊:“侯總,侯總,抓住一個賊!”

何俊雄用力大聲叫喊:“我不是賊!我來找我爸!”

牆外邊的小紅一聽這情況,知道不好掏出手機趕緊播110報警。

侯總喝高了已經躺下準備睡覺,但是有人報告抓住了賊,把他嚇得酒勁兒去了一大半,他披上衣服走出來問:“哪兒來的賊呀?”

一個人說:“誰知道哇?他是從北牆上用繩子順進來的。”

這回侯總徹底驚醒了,連忙問何俊雄:“你是哪兒的?進來想偷什麼?”

何俊雄大聲說:“我不是賊!我來找我爸,我爸在這裡邊關着。”

侯總說:“想找爸爸還不容易,你好好看看我們仨,哪個是你爸?”

何俊雄不吭聲。侯總揚起手來往何俊雄的臉上,狠狠地抽了一個嘴巴,叫道:“我操你媽的!你倒是說話呀?哪個是你爸?”

何俊雄也大聲還嘴道:“我還操你奶奶哪!我是你爺爺!”

侯總說那兩個人:“你們他媽是傻逼呀?給我打!往死里打!打死扔到坑裡餵王八!”

小紅在外邊聽見裡邊打起來了,她在外邊大聲叫喊:“不許打人!打人是犯法的!”

侯總一聽外邊還有同夥,更來氣了對那倆人說:“打!玩兒命打!出了事兒我篼着!我就操你個媽的,還敢他媽裡應外合!”

正在這時110警車到了,小紅趕緊跑上前去,告訴警察裡邊打人呢。這回警察不能裝傻充愣了,因為裡邊不時地傳出何俊雄的叫喊聲:“我操你媽!我操你祖宗!”

警察只好上前去按門鈴。

裡邊馬上停了下來,那兩個勤雜工看着侯總不知如何是好。

侯總說:“我聽着是一個女的,把她放進來吧。”

於是大門被打開了,他們沒想到進來的是警察。

警察問:“怎麼回事?”

侯總說:“我們抓住一個翻牆進來的小偷。”

何俊雄說:“我不是小偷!我來找我爸。”

警察揮了一下手,意思讓侯總放人,侯總就把何俊雄放了。因為事先娘兒倆說好的,來了警察小紅也不要跟着進去,站在大門口以防不測。何俊雄跑出來拉着母親就跑,那邊的路上沒有路燈,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見。黑燈瞎火倆人跌跌撞撞地跑,直跑得喘不上氣來才停下慢慢走。忽然從後邊開來了一輛汽車,大燈照得路面明晃晃的。何俊雄趕緊拉住母親站在路邊,但是眼看着那輛車直衝自己過來了,何俊雄趕緊拽住母親跳進路邊的水溝里,一輛110警車呼嘯而過。何俊雄望着那輛警車對母親說:“媽,你看見了吧,要不是我拽你跳進水溝里,那輛警車就是想撞死咱們倆!真是太可怕了!您說我爸得罪誰了?他們怎麼這麼狠毒!連警察都買通了!”

小紅嚇得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何俊雄說:“媽咱回去吧,這兒沒有我爸,剛才我看見了,屋裡就是那兩個勤雜員工。好像這裡也沒有多少人,總共就是他們仨。”

還好,走到大路上還有公交車,娘兒倆坐上公交車回家了。

其實就在三天前,也是晚上這個時候,山區一個縣城的小火葬場裡,開來了一輛白色的麵包車,司機叫值班人員和他一起,從車上抬下來一具塑料袋密封的屍體,司機對值班員說:“現在馬上燒,骨灰不留。”他眼看着值班員把屍體推進火化爐,點着了火,燃燒了一會兒之後,他塞給值班員厚厚的一沓紙幣,大概是一萬,然後轉身開車走了。何寶強不明不白地來到這個世界上,又這麼不明不白悄無聲息地走了。

娘兒倆到家睡了一宿,早晨起來吃完早點,才坐下來分析這件事。

小紅說:“那天你姑也說了,應該去找你爸他們單位,因為是他們領着人把你爸抓走的,按說他們應該知道你爸關在哪兒。”

何俊雄說:“我也是這麼想的,您還記得那天來抓我爸的人都有誰嗎?”

小紅說:“有老肖這個王八蛋!還有一個是你爸他們單位紀檢辦的郝主任,這個人你爸跟我說過,是個老好人,但是膽子小,什麼事情也不敢擔責任。”

何俊雄想了一會兒說:“他不敢擔責任,咱們也不用他擔責任,咱們只問他是什麼人把我爸帶走的,不就結了嗎?難道他連這個也不敢說?不是還有老肖在場呢嗎?萬一有事,他完全可以推到老肖身上。”

小紅說:“你說的倒是也對,要不咱倆現在就去找他?”

何俊雄答應下來,娘兒倆就出門坐車直奔何寶強單位去了。到了樓上找到紀檢辦,敲開門裡邊果然坐的是郝主任。小紅好像見到親人一樣,忍不住嗚嗚地哭。郝主任連忙跑過來,攙扶小紅坐到沙發上,然後關心地問小紅:“怎麼了這是?何嫂子,您別哭哇。”說完又忙着給小紅和俊雄倒水。

小紅當時說不出話來,何俊雄一看母親這樣只好對郝主任說:“郝主任,我聽我媽說,去年這個時候是您帶着人上我們家,把我爸帶走了------

不容何俊雄把話說完,郝主任趕緊制止住何俊雄,驚慌失措地跑到門口張望了一下,然後回來說:“哎呦!你可不能這樣說話!我什麼時候去過你們家呀?哎嫂子,咱們憑良心說話,我可沒有帶着人去過您的家!何局是誰帶走的我可不知道!您該找誰找誰去吧。”說完把腦袋扭向一邊,再也不理他們娘兒倆了。

小紅這時不能不說話了,她說:“郝主任,您可別喪盡天良!老天爺在上,眼睜睜地看着哪!那天當然有您還有老肖!那倆人我不認得,但是把你們倆燒成灰我也不會認錯!”

郝主任說:“既然您知道有老肖,您幹嘛不去找老肖問?您明明知道我坐在這裡,不過是:廟裡的泥胎,純粹的擺設!您說您問我,那還不是白問?”

何俊雄一聽這話急了:“郝主任,對不起,我這兒可是開着手機錄音哪!您剛才說的話我可都錄下來了,您已經承認了您在場,您還去了我們家,您說您不知道,說得過去嗎?”

郝主任氣得說不出話來,他也不敢再瞎說了,於是他說:“我告訴你們,老肖帶着倆人來,說是市委組織部的,我能怎麼辦呀?人家老肖是局長,他帶來的人我敢驗證身份嗎?這回我不怕你錄音,人家叫我去你們家,我只好帶着他們去!別的我一概不知道。你們愛找誰就找誰,愛上哪兒就上哪兒,速速請便!趕緊的,我這兒不留!”

娘兒倆出來之後,小紅有些埋怨俊雄,說:“你看你,到底還是個孩子,怎麼那麼沉不住氣?你早早地說出你錄音,他就什麼也不敢說了,咱們也就什麼都鬧不明白了。”

何俊雄說:“媽,您錯了。這種人您放心,從他嘴裡什麼也甭想打聽出來。紀檢辦是幹嘛的?就是和稀泥的!他們都是老好人,什麼時候也不干正經事兒!”

小紅嘆口氣說:“你說的倒也是,咱們回家再想其他辦法去吧。”

娘兒倆徑直回家了。

 

家裡金嬸兒又來串門了,老姐兒倆正說得熱鬧呢。

金嬸兒說:“你說這個年頭兒怎麼這樣兒呀?”

何大媽問:“又怎麼啦?”

金嬸兒說:“還不是因為電話。”

何大媽問:“電話怎麼啦?”

金嬸兒說:“這個座機三天也不響一聲,好不容易響了一聲,還是一個打錯的,活活把人悶死啦,這不小雪就給我買了一個手機。本來吧,我們這個群沒有外人,你說那回見天賤看見我跟閨女視頻聊天,她讓閨女也給她買了一個新手機,她們聊天就倆人不熱鬧,然後她就加了我們家這個群。開始倒是也沒事兒,左不過是胡說八道唄。也不怎麼讓廉叔知道了,他嫌見天賤多事,不叫她參加我們這個群。見天賤問我怎麼辦?我說那還不簡單,你刪了我不就得了嗎?您說她比我還年輕呢,她饒不會刪不說,還說什麼呢:您拉倒吧,我哪兒敢搧您哪?借我仨膽兒,我也不敢搧您!我敢動您一根手指頭嗎?何大媽您說說,人家是刪除的刪,她以為是搧嘴巴的搧!我真是拿她沒辦法。”

何大媽問:“那,後來怎麼辦了呀?”

金嬸兒說:“也莫怨她,手機這個玩意兒學問可大啦!我也是只會一星半點兒,一知半解而已。那天見天賤來找我,讓我刪除她,我也不會刪呀。正好她外孫女跟着她,我們都不會漢語拼音,她外孫女會,但是她也不會刪除。可是她會給她媽發微信問,結果外孫女把刪除的刪拼出一個騸蛋的騸來!你說叫人家電話局可怎麼騸?都這麼大一把年紀了,把她騸了還有什麼用啊?”

這話說得何大媽樂得合不攏嘴,連說:“你說你這個老東西呀!你氣也能氣死人,樂也能樂死人!怎麼什麼事兒一到你那兒,它就變成笑料啦?”

金嬸兒說:“咳,信着愁還不得把人愁死!我這純粹是:騾子操逼猴兒擼管兒,自各兒哄着自各兒玩兒,沒樂兒搶樂兒罷了,要不怎麼打發這一天呀?”

何大媽沉下臉說:“你給我閉嘴!怎麼從你嘴裡就說出不一句人話呢?我真擔心你的孫子和外孫子學不了好!有你這樣的奶奶和姥姥,孩子能學出好兒來嗎?”

金嬸兒不服氣地說:“怎麼啦?我孫子怎麼不學好啦?人家現如今是大經理,管着東南西北好幾個大區哪!經銷商都得從我孫子這兒進貨,我孫子騎着寶馬,哎不是,開着寶馬住着大別墅,連重孫子都給我捅出來啦?怎麼不學好啦?”

何大媽連忙說:“哎呦呦!你瞧瞧,你一個奶奶,說的這是神馬話呀?你那重孫子是------是那麼出來的呀?”

金嬸兒問:“哪麼出來的呀?啊?拉倒啊,您跟我這兒少裝傻!我就是一糙人,糙人當然說糙話,我可不會裝文雅。”

何大媽說:“那你剛才還還還,還說一知半解,還還還,還而已呢,這會兒又糙人了。誰鬧得清你到底是神馬人也?”

金嬸兒說:“我不是人野,也不是野人。我呀就是一個正經八百的老百姓!合理合法地過日子,神馬我也不惦記,神馬我也不擔憂。我就認一個死理兒:不是好來的錢,它絕對不會好去!你說說現如今,這是多好的朝代呀!啊?成天坐在家裡,大氣兒不喘,天天有錢,月月關餉。多活一個月就是三千多塊錢哪!找個旮旯偷着樂去吧你!”

這話說得何大媽心裡很不是滋味兒,明擺着兒子被抓走了,話說是人家不知道,其實誰不知道呀?不過是老街坊,不到較勁的時候,不給你捅破這層窗戶紙,沖這一點你就得感恩戴德!於是何大媽嘆口氣說:“唉,你是樂得出來呀,人家你有退休金。可是我這沒有退休金的怎麼辦呀?吃兒女到底不氣勢!”

金嬸兒說:“你沒有退休金這事兒不假,但是政府也給你發最低生活費啦!工作你一天也沒幹過,你還想要多少錢呀?你知道五八年大躍進時候,牟們那是怎麼幹的呀?兩班十六個小時連軸兒轉!連上趟茅房都得找人盯着機器!那時候我就靠年輕,要是擱到這暫晚兒呀,早他媽累得踹腿兒活不了啦!你以為牟們落個退休金容易嗎?哪兒那麼容易呀?那也是玩兒命玩兒出來的!”

何大媽說:“說了半遭兒你還是玩兒呀?你玩兒了一輩子!”

金嬸兒說:“我剛才不是說了嗎?騾子操逼------

嚇得何大媽趕緊說:“打住!你給我打住!越說你越來勁了!得臉!”

就在這當口何俊雄和小紅回來了。

金嬸兒一見俊雄回來趕緊起身說:“得嘞,你們回來了,我的任務也完成了。俊雄,我可陪着你奶奶聊了仨鐘頭,你說,你給我多少錢吧?”

何俊雄笑了一下說:“您甭着急,我先該着。等我找到工作,上了班掙了錢,我一定加倍還給您!還給您加上利息,這還不行嗎?”

金嬸兒說:“跟你鬧着玩兒呢!誰要你的錢呀?得啦,我回去啦。”說完拍拍屁股轉身走了,小紅笑了一下也沒有留她。

見金嬸兒走了,何大媽就問小紅:“怎麼樣啊?打聽到了嗎?”

小紅沮喪地搖了搖頭說:“沒有。也不知是人家不知道,還是知道也不告訴,反正是白跑了一趟。”

何俊雄點燃一支香煙,坐在窗戶跟前抽煙,他現在不用偷着抽了,奶奶和母親都拿他當大男人,當然也就不反對他抽煙了。誰不發愁呀?女人發愁可以哭,男人發愁你再不讓他抽口煙,那不是也太不通情理了嗎?

何大媽問:“你們不是說那個人可好了嗎?不是說應該能問出來嗎?怎麼他死活也不告訴呢?他在局裡是個什麼官兒呀?”

何俊雄哼了一聲:“是他媽的門插關兒!一個破紀檢辦主任,什麼權利都沒有,純粹是聾子的耳朵——擺設!是專門安排那種沒出息人的位置。”

何大媽嘆口氣說:“唉,沒辦法,咱們就等着吧。不等着又能怎麼辦呀?你說這個事兒,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真是把人愁死啦!人家古時候,老百姓實在沒辦法還能攔轎喊冤,還有八府巡按,還有包青天呢,現在可倒好,也沒個地界兒喊冤去。”

一句話提醒了何俊雄,他對母親說:“媽,我見陶然亭橋那邊有好多上訪的,都是外地人。他們就在橋底下住,一住就是好幾年,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人可多啦,他們都是來北京上訪的。那,您說咱們這事情能去上訪嗎?”

小紅沒有主意地看着何大媽,何大媽也沒有主見地看着何俊雄,何俊雄看着母親和奶奶,知道她們此時沒有主心骨,於是說:“要不,咱們也去試試?”

小紅問:“那你上訪總得有個理由吧?你跟人家說什麼呀?總不能說你爸爸是貪污犯,被人家抓走了,現在不知道關哪兒了?人家能告訴你嗎?”

何俊雄又點燃一支香煙,吸了一口想了一會兒說:“媽,奶奶,你們看我這麼說行不行?我就說呀,我爸爸失蹤了,被壞人帶走了。”

小紅說:“那人家會叫你去公安局報案,信訪辦不管這種事。”

何俊雄皺着眉頭說:“唉,您說的也是,那——咱們該怎麼說呢?”

小紅問何俊雄:“你說咱們要是舉報肖自強,就說是他把你爸爸弄走了,現在可能給弄死啦,這樣說行嗎?”

何大媽立刻瞪了小紅一眼:“不許這麼胡說!哪有你這樣兒的?好沒(音:莫)影兒的賭咒,還咒死自己的男人!說這話不吉利!“

小紅也急了,說:“媽,您怎麼這麼說話呢?我怎麼會賭咒,咒死我的男人哪?這不是想方設法救我男人嗎?”

何俊雄連忙勸解道:“媽您別說了,我奶奶當然不是那意思!不過嘛,這倒是一種說辭。畢竟肖自強是局長,他在市里是有名望的,說他把我爸爸弄走了,這樣說就不應該算是一般的綁架案了。因為肖自強畢竟是個老幹部,他弄走我爸也不能算是一般的刑事案,他們也就不能一推二六五,把咱們推給公安局了。您說是吧?”

小紅對婆婆說:“媽您看,還是俊雄分析的對!我就是擔心咱們好不容易進去了,結果讓人家三言兩語就給打發出來。”這回何大媽沒有說話,只看着孫子俊雄。

俊雄說:“這個上訪呀,一般都是當地政府不管事或者是舉報贓官,都是在當地解決不了的事情,所以才來北京上訪。咱們就是北京的人,北京發生的事兒,如果人家說:你去找有關部門反映,我們這兒管不了。他們之間互相踢皮球,咱們可怎麼辦?”

小紅說:“咱們可以在家裡先分析分析。終歸是還沒去呢,怎麼會知道他們怎麼說呀?不管怎麼說咱們先去一趟,咱把連警察都不管、還開車想撞死咱們的事,也跟他們學說學說。這樣的話,會不會能受理咱們的事呢?這可說不成。”

何俊雄掐滅了煙頭說:“不管怎麼着吧,明兒我先去一趟掃聽掃聽,看看是怎麼回事,我想着,反正就是打聽不出來,也壞不了什麼大事。”

小紅點頭說:“我也是這個意思,有棗沒棗打一竿子,萬一要是能打聽出來你爸爸關在哪兒,哪怕不叫咱們看,起碼咱們知道人還活着,不是也算沒白去嗎?”

何大媽也說:“對,咱們眼下得先弄清楚,你爸到底關在哪兒了?是不是還活着?”

何俊雄說:“我也是這個意思先去一趟,不管怎麼說,它畢竟是政府向老百姓打開的一個窗戶,他橫不能把我推出來,什麼答案都不給吧?”

小紅說:“就是呀!就像秋菊打官司一樣,咱們就跟他要個說法,問問我們這個人到底去哪兒啦,這橫不能算犯法吧?”

何大媽一個勁兒點頭,說:“對呀,你讓見不讓見那是另一回事,起碼我們應該知道這個人是死是活!到底他現在在哪兒!”

俊雄說:“那就這麼着吧,明天一早我先去一趟,看看情況再說。”

小紅說:“明兒我跟你一塊兒去,你爸的情況還是我知道的多。起碼原先我去看你爸的時候,下車的地方叫黑龍潭,就是他們說的那個私人會所,具體叫什麼名兒我雖然不知道,因為他們沒有掛牌子,但是我進去過,一共去了四回呢。後來他們又說沒有你爸,也就是你跟我去找你爸的地方。他說他們沒有關押你爸的權力,這話你也聽見了。但是我確實進去過四回!我能跟他們說清楚,那裡邊都有什麼,有魚池,有黃琉璃瓦的亭子,還有兩座兩層的別墅小樓,對不對?如果我沒進去過,我能說得這麼清楚嗎?再者說了,他既然說是私人會所,我一不是他們的會員,二我也沒進去過,我怎麼可能知道裡邊的情況呢?”

俊雄說:“對呀,您不是還進了關押我爸的那間小屋,您再把那間小屋的情況也跟他們說一說,儘量說的詳細一點兒,不是就能證明您確實是去過呀!”

何大媽越聽越覺得有道理就說:“還是得多商量,你看這麼一商量,這不是就有辦法了嗎?不是就弄明白了嗎?”

小紅搖搖頭說:“媽,不是您說的那麼簡單!他們要是跟你說理,那就能弄清楚。就怕他們不說理!跟你胡說八道,你是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何大媽又發愁了,說:“哎呦,天爺呀!這可怎麼是好?你說我們是貪官,行,我們認賬;你說讓我們退賠,好,我們就砸鍋賣鐵地退賠;你說讓我們給外人背賬,也算,我們就給他背!你說還叫我們怎麼着啊?這不簡直是沒有活路嗎?還叫人活不叫人活啦?”

俊雄說:“奶奶,您先別着急,咱們慢慢想辦法。”說完他沖母親擠了一下眼睛,意思是別再說了。小紅當然明白俊雄的意思,他是怕奶奶歲數大着不了這個急,明天再說,於是小紅就不說話了。

俊雄對奶奶說:“奶奶,今天說的也不少了,您也累了,您先進屋歇一會兒吧。”

何大媽嘆口氣說:“唉,還是我孫子心疼我呀!我也算沒有白疼你一回。你們娘兒倆商量吧,我歇會兒去,唉,人老了就沒用了!”說完起身進屋休息去了。

俊雄趕緊把門給關上了。

 

第二天早晨何大媽買來了早點,娘兒倆吃飽坐14路車往陶然亭方向去了。過橋的時候看見護城河北邊聚着一大群人,倆人下了車也朝那個方向走去。剛走近那群人,立刻走過來一個穿西裝的年輕人,對小紅黑虎着臉厲聲說:“幹什麼幹什麼?走走走!湊什麼熱鬧?沒事兒趕緊走!”態度特別蠻橫。

小紅經過這麼多回探視,現在學的不膽小了,她說:“誰湊熱鬧哇?我們當然有事!”

那人問:“什麼事兒?”

小紅說:“我男人找不着了,我得進去問問。”

那人說:“你男人找不着來這兒幹嘛?報尋人啟事不就得了嗎?跑這兒幹什麼?”

小紅說:“我男人不是一般的失蹤,是被一輕局的人帶走的!”

那人說:“那你去找一輕局!跑這兒有什麼用?”

小紅說:“他們堅決不承認!不找這兒我找哪兒?”

那人說:“我哪知道哇?你愛找哪兒找哪兒!趕緊走!”

小紅當下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來:“你們還說理不說理呀?啊,我男人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我上哪兒找去呀?啊------我可沒法兒活啦!”

那人立馬轉身走了,馬上有一個歲數比較大,看上去有四十歲的男人走過來,對小紅說:“你起來!你別在這兒尋釁滋事啊!你說你有什麼事兒?”

小紅知道見好就收,趕緊爬起來對他說:“我男人叫一輕局的人帶走一年多啦。起先關押在海淀區黑龍潭的一個地方,現在他們跟我說那是私人會所。我進去過四回去看我男人,他們說我男人是貪污犯,讓我們退賠我們就退賠,我們總共退賠了兩千多萬哪!到如今,他們又說根本沒有這個人,從來沒有關押過------

剛說到這兒那人說:“行啦行啦,裡邊說去,跟我走。”於是他領着小紅和俊雄擠進人群,到了大門口,那裡站着一排穿軍大衣的人。門外排着二十米長的隊伍,都是上訪的。那人讓俊雄等着,只領着小紅往裡邊擠,擠到不鏽鋼的護欄跟前時,只能通過一個人,兩邊有兩個人查看身份證。那人問小紅:“帶身份證了嗎?”

小紅頓時傻眼了,她沒想到這種事還像出國查驗護照一樣,還得帶身份證。她只好說:“我不知道上訪還要帶身份證,今天沒帶。”

那人惱了厲聲說:“不帶身份證幹什麼來啦?去去去,回家拿去!”說完轉身離去。

小紅也惱了說:“拿就拿唄,你橫什麼橫?”

何俊雄對母親說:“媽咱回去吧,今天怕是進不去了,這麼些人。”

娘兒倆沒辦法只好回家,到家何大媽問:“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進去了嗎?”

小紅說:“人家哪叫進呀!還得帶身份證才叫進呢!媽,您是沒看見,這幫孫子可厲害啦!膽兒小的人去了都得叫他們給嚇死!”

何俊雄對奶奶說:“也不是怎麼的,你說我們是普通老百姓,我們又不是犯人,你跟我們耍什麼威風?我們是來反映問題的,你跟我們耍什麼態度啊?他媽的,一個一個的真他媽不是東西!還為人民服務呢!別他媽裝孫子啦。”

何大媽趕緊制止俊雄說:“孩子,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你剛才也是這麼跟人家說話嗎?可是不敢呀!這樣非但救不了你爸,還得壞事兒哪!”

俊雄說:“我沒有,我還不知道這個道理。我什麼話也沒說,我就是看他們那麼跟我媽說話,真恨不能抽他倆嘴巴!”

何大媽如釋重負地長出一口氣,說:“哎呦,你可嚇死我啦!那怎麼辦呀?今兒還去嗎?”

小紅看了看鐘表,時間剛九點就說:“時間還早着哪,挨家呆着也沒事幹,乾脆再去一趟吧,反正也不遠。”

拿上身份證娘兒倆返身又回去了。這回到那兒,娘兒倆直奔大門口走去,到門口還是那兩個人把門,他們又問:“身份證!身份證!拿出身份證來!”

因為何俊雄的身份證還沒做出來,小紅只好一個人進去了,何俊雄在外邊等着。

馬上就有一個人過來驅趕何俊雄,說:“沒事兒趕緊走!你!我說你哪!你看誰呀?”

何俊雄說:“我媽進去了,我在這兒等我媽。”

那人用手一指東邊厲聲說:“去!一邊兒等着去!走遠點兒!我告訴你說啊,別在這兒搗亂!你走不走?再不走我告訴你,就拿你按擾亂社會治安論罪!”

何俊雄知道不能辯解,他只好向東邊走去,路上總有便衣警察提醒他:“走!走遠點兒!”他一直走出半站地,這才沒有人轟他了。

小紅走進大廳抬頭一看,好傢夥!上邊好幾個監控探頭,根本沒有死角。大廳裡邊放着兩排桌子,桌子後邊坐的都是警察,小紅就排在一個隊伍後邊等。等了有倆鐘頭,站得小紅腿都酸了,好不容易輪到小紅了,問她的是一個女警察:“你哪兒的?”

小紅說:“我是北京的。”

女警察冷冷地說:“去!那邊兒去!排隊都不打聽打聽,真是瞎耽誤工夫。”

小紅只好說了一聲對不起,然後按照女警察手指的方向,站在那個隊伍後邊等。這次又等了一個半鐘頭才輪到小紅。這邊是個年輕的男警察,警察問:“您是怎麼回事兒?”態度比那個女的好多了。

小紅被這個男警察和藹的態度感動了,她哽咽着說:“我男人是一輕局的,他是個副局長,去年這個時候,噢,不對,比這個時候還要早,具體日子我也記不清了。我也不知道把他帶走的是什麼人,只知道有一輕局的老局長肖自強,還有他們局紀檢辦的郝主任是我認識的,別的兩個人我就不認識了,到現在一年多了------”小紅說不下去了。

那個年輕警察還說:“您不用激動,慢慢說。”

小紅接着說:“他們說我男人是貪污犯,給關到海淀區那邊一個地方,坐車坐到黑龍潭,然後再走二百米。那是一個挺大的院子,裡邊有一個人工湖,湖邊上還有一個黃琉璃瓦的小亭子,還有兩座小洋樓,我男人被關在最後邊的院子裡,最西頭的一個房間,我去過四回看我男人。但是最近他們忽然不讓我進去了,還說那兒是一個私人會所,根本沒有關押我男人。他們都是瞎說八道!您說我現在怎麼辦呀?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我婆婆八十多了,老人都快急死啦!”

那個年輕警察說:“行啦,我都記錄下來了,您回去吧,不用着急,有了結果我們會通知你的。下一個。”

小紅就這麼稀里糊塗地被攆出來了。站在大門口卻找不着何俊雄,小紅着急地叫喊起來:“俊雄,俊雄,你上哪兒去啦?”

旁邊一個穿便衣的人說:“別在這兒叫喊,你往東走,人在那邊兒呢。”

小紅往東一看,果然看見何俊雄在向自己招手,她就朝兒子走去。走到跟前小紅嗔怪地說:“你幹嘛跑這麼遠?嚇我一跳!我還以為把你抓起來了呢。”

何俊雄說:“我又沒犯法他們憑什麼抓我?你進去之後他們不許我在跟前等,叫我在這兒等,我只好過來了。怎麼樣啊媽?怎麼這麼長時間呀?他們都問你什麼啦?”

小紅說:“裡邊人多着呢,排了好幾個隊,我一開始排錯了隊,嗬,你是沒見那個小丫頭片子,那叫一個橫!說我排錯隊了,讓我上一邊重新排去,北京人單獨排一個隊。讓我在那兒白排了倆鐘頭!我是站錯了隊,可是你們也沒有標示牌子呀?你跟我橫什麼橫?這他媽小丫頭片子真不是東西!轉身去排北京人的隊,我又排了一個半鐘頭,這才輪上我說話。這回是個小伙子,態度倒是挺好的,他叫我說有什麼事情,我就把你爸的事跟他說了一遍,還把我去黑龍潭四回的事兒也告訴了他。他說他都記錄了,叫我回去不要着急,有了結果會通知咱們的。這不我就出來了嗎?”

何俊雄聽完了以後忽然問:“那他問咱家的住址了嗎?”

小紅“呼”地一下猛然驚醒,連忙說:“哎呦!他根本就沒問!我光顧說你爸找不着了,就忘了說咱家的地址了!完啦,這回等於白進去一次。唉,態度好也是糊弄人!”

何俊雄也不能埋怨母親,他安慰母親說:“咳,算了吧,咱們先回家,仔細想好了怎麼說,明天不會再來?”

於是娘兒倆又坐車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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