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2021

明日是中國2021高考日，過來人有感而發。

成人禮，是少男少女年滿18歲時舉行的，象徵邁向成人階段的儀式。世界各地操辦這一生就一次的禮儀雖以不同方式，但都熱烈、隆重，且寓意非常，讓親歷者牢記終生。

中國古時成人禮指冠禮和笄禮。男子一般二十歲行冠禮，即加冠，表示其已成人，被族群承認，之後可以娶妻。女子一般十五歲行笄禮，及笄之後可以嫁人。這個傳統從西周一直延續到明朝。

我們經過文革破四舊的這代人，聽都沒聽過此禮儀。第一次聽說，是在女兒被學長邀請，去參加一個學校為高中畢業生舉辦的舞會，說那舞會就是美國的成人禮。

我雖沒經過什麼禮儀，但本人從不知愁滋味的暮暮懂懂、到生為人下人的明明白白，不也經過一道從未成年到成年的坎嗎？不就是我的成人禮嗎？這道坎就是高考分流！別人的成人禮是歡歡喜喜，我的是淒淒切切！卻是一樣的刻骨銘心！

77年恢復的高考，是公布考分後，考生根據考分高低填申請學校；除能通天開後門的極少數，考分高低是錄取學校的第一考量。

文革前的高考很神密，決定考生命運的，除考分外，還有一個因素，考生的家庭政治背景，即家庭成分。那個一出生時就打上的標籤，堪稱為人生ID。人來到這個世界就有紅五類及黑五類、高低貴賤之分。

更可怕的是，那成分不是明明白白。比方你爹是工人，你的成份是工人，但誰能保證，你爹解放前也是工人？是否參加過什麼國民黨之類的反動組織？最複雜的出身是城市貧民，誰知解放前你爹是幹什麼的？看來這出身還不能是你自己填的。

所以高考分流前，有那讓人生畏的政審。政審後，某些人的檔案上就會被打上降格錄取、或不予錄取的圖章。不予錄取的，即便是高考狀元也不會錄取。降格錄取的，大多只能進培養中小學教師的師範類、或農學類，或不起眼的綜合大學理科類，工科類是絕不能進的。

工科類是要做和機器打交道的工程師的，怕階級敵人破壞機器，所以降格錄取的不能進。奇了怪了，不是說，教師是人類靈魂的工程師嗎？就不怕階級敵人毒害人類靈魂嗎？我黨偉大，正說是個理，反說也是理，繞來繞去，不怕階級敵人毒害革命接班人的靈魂。

政審一般在高考兩周前才會結束（結果只有班主任知道），此時才填報申請院校。對於降格錄取的，班主任會建議把志願填低，一切都在暗箱操作中。

所有課目在高三上學期結束，高三下開學即分類複習迊高考。分理工、醫農、文㺶三大類，`考試科目見下表:

一般說來，數理化好的學生去理工，（最拽、最聰明的一族）；依靠記憶背書功夫的去醫農；最差的去文科，除少數對醫農或文科有特別興趣的。

在醫院大院長大的，長大後幹什麼？多只有一種回荅，當醫生。至於俺家，比我年長的同輩、不同輩的，大都是醫生。當醫生才是正道、鐵飯碗，哪怕進了牢房，也還是當醫生！世上什麼都可以缺，唯獨醫生不能缺。這是我當時根深蒂固的認知。

所以分類時我想都不想就去了第二類，醫農類。此類又分兩種情況，成績好的考醫學，退而求之是農學。

當原來的班級散了，代之以類別分教室時，我被編入二類甲班。當我坐下來環顧四周，發現功課好的都去了理工類了，我離群了，成了另類。就是那種本該去理工類，但特別對醫學專業有興趣、在別人眼裡是為理想降格的。

為了自小的理想，放棄了在數理科的絕對優勢，我無怨無悔。把所有時間都放在要記要背的生物和政治兩科，化學也需要些時間記和背。

離高考日期僅兩周時，公告欄貼出了本屆招生的省內外學校名單。省外大學只在我們省招理工的，其他兩類望洋興嘆。對本人是臨門一腳挨當頭一棒，沒想到啊！沒想到。

學醫是從小的理想，但考出省是必須的！山里人都知道，只有考出去才能出頭。忘不了，老爹老媽抗戰期間隨江蘇醫學院遷往西南，沒有隨大部隊遷回，一生抱憾。

當醫生和出省，本人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二話不說，收拾了書包就去了理工科教室。

在分類複習已近半年，在臨考前兩周，從第二類改第一類，匪夷所思，全國恐怕只有我一個。要在幾天時間內，複習已丟了半年的數學和物理。但這兩科是我的強項，俺有底氣。

那年頭，考試成績是保密的。但在高考閱卷幾天后，傳出貴陽一中的第99號考生的敉學考了99分。本人正是那個第99號。沒有驚喜，比自己預料的滿分差了一分。

本人長於數理，其他科也不差。但明白自己的底牌，不敢奢望北京上海名校，第一志願是蘭卅鐵道學院，以為近那春風不渡的玉門關的蘭卅，不會有人去爭。

發放錄起通知時，一批又一批，眼見考出省的同學離開了，考入本地大學的，搬鋪蓋卷進校了，我還沒收到通知。沮喪幾近絕望時，收到來自師院的那份遲到的錄取通知書。

報到那天，剛進校門，走在水泥大道上，不知誰叫了一聲：”那個考第一的來了！”瞬間，我像一隻小動物被圍在中間，供人參觀。此時我才知道，我這個最後收到錄取通知書的是第一名，即今日的高考狀元。

一群人擁着我來到化學系，系主任把我帶到辦公室，告之我各科高考分數，難掩得到第一名學生的欣喜。我想，如果不是那個第一名被系主任關注收入，有可能不錄取。

想想，為考出省，俺放棄了自小當醫生的願望。到頭來，省沒出，醫生也當不成了，要去當那最不願當的中學老師。

我很渾，但很自信，憑本事是能考上全國最頂尖大學的，但結果是差點不錄取。至此，知道了政治的厲害，人生的殘酷。

出身在什麼家庭，非我能選擇，此生註定是人下人，奈何！

高考前，還當着醫院大院娃娃頭，無憂無慮。高考分流後，見別人上清華，去北大，天高海闊是別人的，都不屬於我。看不見希望，等着我的是一輩子怎麼過？

高考分流，我從少年不知愁滋味，到不知一輩子怎麼過？好個高考分流，短短兩三個月，俺成人了！這成人禮太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