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己利他一體同仁-----東海客廳論自他

余東海

為己為他、利己利他相反相成，矛盾統一，一體同仁，同時，為己更加根本。這就是自他關係的中道見。為己側重於道德上利己，但也涵蓋名利上利己，以名利為道德之副產品故。

天道無私而人有私，聖人也不例外。聖經說無私，說聖人無私，一定是就政治和處事而言，絕不會說聖人沒有私心私情私利私慾，沒有私域。只不過，聖人的私心私情私利私慾，下無違禮樂之制，上不逾天理之矩。注意，宋儒存天理、滅人慾之人慾，特指有違天理的不良欲望，非正常私慾也。

《中庸》“極高明而道中庸”這句話值得深長思。水不是越清潔越好，人不是越無欲越好。若無食慾，生命就不能延續；若無色慾，人類就不能延續。水至清則無魚，人無欲則無人。故孟子只說“養心莫善於寡慾”，不說養心莫善於無欲。說無欲者，皆非中道。佛道兩家是出世法，立足點非人道，倡導無欲，可以理解，非儒家所宜也。

《繫辭上》說天道：“顯諸仁，藏諸用，鼓萬物而不與聖人同憂。”天道無憂而聖人有憂，這就是天道與聖心的區別。聖人有習心、即意識心，吉凶與民同患，故有憂，有喜怒哀懼愛欲之情。二程說：

“聖人未嘗無喜也，象喜亦喜；聖人未嘗無怒也，一怒而安天下之民；聖人未嘗無哀也，哀此煢獨；聖人未嘗無懼也，臨事而懼；聖人未嘗無愛也，仁民而愛物；聖人未嘗無欲也，我欲仁，斯仁至矣。但中其節，則謂之和。”（《二程集》）

或問：天道無憂，不知天帝憂乎不憂？答：天帝多指。如果指昊天上帝，則天帝無憂；如果指伏羲、神農、炎黃、顓頊、帝嚳、唐堯、大禹諸帝，則天帝有憂。

有學者認為，儒者應該大公無私，沒有私心私慾；又有學者稱“為他利他是仁的內涵”雲，貌似高大上，其實屬於一偏之見，大違儒理聖訓。

孔子說：“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論語·里仁》）試問，富貴之欲難道不是私慾？孔子強調的是取之有道，並非絶欲不取。孟子對於人爵的態度也一樣，強調“修其天爵而人爵從之”，並不排斥人爵。

稱“為他利他是仁的內涵”，滑向墨學去了。根本原因是不明天人不二而有別之理，不明天道和人道有別。利他主義，即使真誠，也不足為訓。違反常情常理常道的思想和道德，必然問題重重。

利他主義大弊有三：一是無益於事，或有一時一地一事之利，流弊深遠，後患無窮；二是無以為繼，事業後繼無人；三是極易虛偽化，自欺欺人，欺世盜名，被邪惡勢力所利用。

中庸之為德也，其至矣乎。古之學者為己，儒之行者為己，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努力，無非為己，為了成就自己仁性的圓滿、明德的光明。只知利他而不知為己之利他主義，有違人之常情和人道之常，論德論理，皆非中正。容易產生思想和精神潔癖，是利他主義的邏輯必然。

利己利他一體同仁，但利己利他都不能本位化、主義化。利他主義及利己主義都將利己利他割裂開來了。

或說：“為自己活，是真人。為大家活，是蠢人。為人類活着，是偽人。”這就是利己主義。昧於中華文化，昧於不明中國一人天下一家、民胞物與自他不二之理者，很容易犯這種錯誤。君子為自己但不限於此，為自己、為大家、為天下相輔相成，一體同仁，同歸於致良知、明明德、立人極。

曾有人問：釋尊流淚，為自己乎，為眾生乎？東海答：釋尊流淚，為自己即是為眾生，自他不二、人我一體故，民胞物與故，天地萬物一體同仁故。

對於利他主義及利己主義，孟子早已批透。老調重彈，無益於事，徒然多事。

自他關係涉及利益的時候，可分為五種情況：一損人利己，缺德；二是不損人而利己，正常，不損人是道德底線；三是損己利人，高尚；四是利己利人，雙贏多贏，最優；五是損己不利人，愚蠢。還有一種情況，比損人利己更缺德，比損己不利人更愚蠢，那就是損人不利己、損人又損己。這種人自古有之，於今為烈！

很多人有一個錯覺，認為損己利人是最高道德。殊不知，利己利人才是最高道德，最大義。其次是利人不利己，其次才是損己利人，損己不利人也是不道德的。

論及利益，內外有別，群己有別，自己和國家民族有別，皆不可不辨。自我要求，義以為上，唯義是圖；論及政治，人民利益高於一切。兩者相輔相成。謙下禮讓，很毋求勝；安分守己，分毋求多，內聖功夫也；追求吾族爭必贏戰必勝，追求吾民利益最大化，王道追求也。聖經也說無私，都是就政治而言。

拙作《王道自由論》說：“《禮記》中孔子提出“奉三無私以勞天下”的為政原則和“大道之行，天下為公”的偉大理想；王道大平無偏。大學八條目最後是平天下，為外王最高理想，即《春秋》之太平世，人人平等天下太平。平天下的最高境界是“範圍天地之化而不過，曲成萬物而不遺”。曲成，在尊重萬物的本性和個性基礎上成就萬物，讓包括人類在內的天地萬物各得其宜。大公大平，不言自由而自有自由也。”

拙作《儒家何以反不得---東海客廳論因果》說：“聖人是人世間最好的人，有三無特徵：無偽、無過、為政無私。聖人三無論本於《二程粹言》。一、“或問：高宗之於傅說，文王之於太公，知之素矣。恐民之未信也，故假夢卜以重其事。子曰：然則是偽也。聖人無偽。”二、“或問：聖人有過乎？子曰：聖人而有過，則不足以為聖人矣。”三、“聖人以大公無私治天下。”注意，聖人無私，特指為政無私。”

拙作《以文化人、以德服人》說：“文化人開展思想批判和爭鳴，是為了摧邪去惡，明理弘道，應該做到三無私：一無私慾，沒有私心雜念和私利追求；二無私怨，沒有因個人利害關係而產生的怨憤；三無私見，避免成見和偏見。做到三無私，才能字字發自於良知，句句立足於正義，才能對天理良知和天下後世負責！”

余東海集於邕城青秀山下獨樂齋首發於東海儒鍾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