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3(圖文) 寫給病危中的哥哥 2016-11-01 |
送交者: 范學德2 2021年09月24日17:55:12 於 [五 味 齋] 發送悄悄話 |
寫給病危中的哥哥范學德 2016-11-01這是我和哥哥之間的談心。 哥哥,你幾次在死亡線上掙扎,你知道得很清楚:人的生命之線隨時都可能斷。 九一年,你從老家鳳城來到瀋陽,要檢查一下自己的腎炎怎麼越來越厲害了。那時我還在遼寧省委黨校工作,於是我就陪你到了省里最好的醫大醫院。 你在裡面作檢查時,我在外面散步,還哼哼着小調,很輕鬆,心想檢查完了,先吃一頓飯。哪知道你人剛走出診室就走不動了,一下子就坐在了門口的柏油地上。你整個人都變樣了,眼睛木呆呆的,豆粒大的汗珠一顆顆地從額頭直往下掉,臉色慘白,白里透着寒氣。 我忙問,“二哥,你怎麼了。” 你低着頭說,“沒有事兒。”“沒有事兒”是你的口頭禪,平常你說起來輕巧得很,但那天你說起來卻好像你整個人都麻木了。 我又問,是什麼病啊? 你看來心裡非常煩躁,臉繃得緊緊的,咬着牙,皺着眉頭,什麼話也不願意講。問了你半天,你才告訴我,是尿毒症。 尿毒症?是什麼病啊,我不知道。我沒當回兒事,以為吃吃藥,打幾針就好了。 我看你歇了一陣子了,就說,我們走吧。 你說,再歇一會兒,再歇一會兒。 歇了那麼長時間,你還沒有緩過勁來。我們走時,你站不起來,你說,學德,你摻我一把。 我沒想到尿毒症是那麼可怕的病,我更沒想到哥哥的病已經到了晚期,成了絕症,死亡正一步步地走來。我實在無法把死字同哥哥連在一起。哥哥人剛入中年,身體又健壯,人又善良,怎麼會死?但哥哥的醫學知識比我豐富多了,他知道尿毒症到了晚期就沒有藥可治了。 死亡,變得這麼真實。 那時我二哥的女兒婷婷才十幾歲,二嫂的單位幾乎開不出什麼工資來,而我媽媽又半身不遂躺在炕上。這幾年來,哥哥在事業上開始越來越順利了,家裡也過上了不愁吃不愁穿的日子,這樣的日子才過上十幾年,死亡就明目張胆地走來了,這太殘酷了! 哥哥的病確診後不久,吃藥打針就都不靈了,只幾個月,他整個人就瘦了一圈,精神頭也不見了。看到哥哥這樣,我心中特別痛苦,真想幫助哥哥從痛苦中解脫出來,但卻一點也沒有能力來安慰哥哥。能跟哥哥說什麼呢,告訴他人必有一死?告訴他“生吾順事,死吾寧也”?告訴他死就是天人永絕!面對着死亡之真實,我才真正地感受到了絕望和無助。 哥哥從醫大醫院確證後,隔了一兩天,我陪他一起去空軍醫院,醫生一看就說:你必須透析,過濾你血中的毒素!馬上就得住院,不然有生命危險。 哥哥同意馬上住院。 先交住院的押金錢,五千元,醫生告訴我們,說這是醫院的規定。 我聽後立即搭上出租汽車趕回了家,把幾個儲蓄折都翻出來了,連三年定期存款折也找出來了。一看,有七千元。這是我工作近十年來存下的全部存款。我跑了兩個儲蓄所,把七千元錢全取出來,又搭出租車趕回了醫院,把錢親手交到了醫生的手中。我哀求醫生說,求你們無論如何救救我哥哥。 醫生說,沒看到弟弟對哥哥這麼好的。 我沒有對他說什麼,說了,他也未必明白。 但哥你心裡明白。 哥,我們從小就在一起長大。那些年我們家只有一鋪熱炕,不到兩米長,晚上五六個人擠在一起睡。天天晚上,我們兩人都是肩靠肩地擠在炕梢睡,好多年都是蓋着一床又小又舊的棉被。半夜不是你把被子都拽到了你身上,就是我把它拽到我這邊來。東北的冬天真冷啊。 記得六一年前後,鬧饑荒,我們天天挨餓,連野菜都吃不飽,晚上總是餓着肚子上炕。那時,我們常常像野狗一樣,一起到野外找東西,找到什麼就吃什麼,吃白菜根,吃野菜,吃樹葉。後來,連野菜也很難找到了,我們就盯上了大門口的那顆老榆樹。 我膽小,不敢爬樹。 你說,怕什麼,看我的。 你噌噌幾下子就爬上樹了,怪不得媽媽說你該屬猴,一不爬樹渾身就發痒痒。你用小刀和手,把榆樹皮一條一條地扒下來,你先撕下一塊放到我的嘴中。雖然你比我只大三歲。 雖然你那麼厚道,對我那麼好,但偶爾我還會和你打架。我打不過你,就趁你不注意時在你臉上撓一把,不是撓出白印子,就是撓出血來。為這事,媽媽老說我手狠,不見血不鬆手。但你大都是把我往旁邊一推,不願意和我一般見識。 儘管我們在家裡是窩裡鬥,可斗完了也就完了,你不像我,你不記仇,要是看到外面有人欺負我,你衝出去就要和他們拼命。 七八年那年,弟弟上大學,家裡窮得連個木箱子也捨不得買,你結婚時家裡給你做了一對紅木箱子,你就把其中的一個讓弟弟帶走了。那個箱子一直陪弟弟陪到九一年出國前。 每次寒暑假回家,你總是變着法子弄好東西給弟弟吃,叫我補補身體。離開家時,不管你日子過得怎麼緊,你總是會把幾十塊錢偷偷塞在弟弟手裡。 可是如今,死亡就像一根線系住了一把劍,正懸在你頭上,隨時可能掉下來。可弟弟我幫不上你一點忙,就連安慰你的話也說不出口。我說那些寬心的話有什麼用呢! 哥,怎麼辦哪?! 我的心亂得像一團亂麻,怎麼也解不開。只能常常去醫院陪哥哥坐坐,有時代替嫂子為哥哥做一頓飯。 不久,我就連在哥哥身邊說說寬心話的時間也不多了。就在哥哥等候換腎的時候,我要與他告別了。我得去美國了。妻子在那裡已經苦苦等了我兩年多,我不得不走了。 我把起程的日期一次次延後,但終有一別。 那是八月下旬。 那天我想自己走,不讓哥下地送我,他的身體太虛弱了。但他說的還是那句口頭禪“沒有事兒”,他堅持要送我。 哥哥靠自己已經走不動了。嫂子扶着他下了地,又攙着他走出了病房,走下了樓梯。哥哥走一步,就是一頭汗;走四,五步,就得站一站喘口氣。就這樣,哥哥硬是支撐着送我到了醫院的大門外,到了幾百米外的公共汽車站。 汽車開走了,哥哥還在站着。 我狠狠心扭過了頭,不看了,閉上眼睛什麼也不想,連淚水也不去擦。 我們倆誰也沒說再見,但心裡都說着三個字,永別了。 哥哥,我對生命絕望了。我在美國絕望了三年多。在這期間雖然你成功地進行了換腎手術,但這並沒使我對人的生命有多大盼望。 一直到一九九五年春我信耶穌了。 哥哥那時我才明白:耶穌不僅愛我也愛你。若不是他把我帶到美國,我不可能再有什麼力量在金錢上幫助你了,而你那天文數字般的醫藥費不把你拖垮也會把你壓垮的。更美的是,上帝通過我把福音傳給了你。如果上帝與我們兄弟在一起,誰能把我們分離呢?再說,就是多活幾年,人有希望嗎? 哥哥,我知道你有你的難處,放棄一切作一個基督徒,這真的可能意味着放棄你的生命。我也不知道該怎麼樣勸你,你才能信耶穌,弟弟只想告訴你耶穌說過的一句話:凡要救自己生命的,必喪掉生命;凡為我喪掉生命的,必得着生命。從切身經歷中我知道,這話是真的。 哥哥你幾次對我說,你的心現在很平靜,對生死已經想開了。 但哥你知不知道,我的心卻不能平靜,只要你一天不信耶穌,弟弟的心就一天也平靜不下來。 真正的大徹大悟不是看透人必有一死,而是讚美上帝要賜人永生。 哥哥, 你應該選擇生命。 上帝是人的生命。 哥哥,弟弟知道你有許多牽心的事放不下,你把它們交給耶穌吧。把你的憂愁、你的掛慮和你的家人都交給耶穌,把你的心也交給他吧。交出去,你就放心了,因你的心已經與耶穌相連。這樣,那根關係人生死的線就全在耶穌手裡了。他讓你看到的只有兩個字:永生。
1998年10月初,寫於芝加哥城郊。淚痕滿面。1998年12月載於《生命季刊》第2卷第4期,原標題為:“生死一線間”。 2000.3.16 定稿 2016年10月修訂於芝加哥。 (附註:感謝主,哥哥已經信了耶穌。感謝主,這麼多年來,他一直保守了我哥哥的身體和心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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