僑  領（中篇小說）

萬沐

（故事純屬虛構，請勿對號入座

十五、北京狐狸勾上洋狐狸

轉眼到了2020年，奧克市華人社區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因為COVIED-19發生，各個同鄉會都在積極籌款支援武漢。

一個雪花飄飄的早晨，許多奧克市民在YouTube上看到了一個現場直播。來自梅城的華人女僑領琳達，開着自家的皮卡車，橫掃奧克市，邊在每個SHOPER購買口罩，邊直播炫耀自己“愛國”壯舉，並罵洋人是“傻B”。她的伊朗裔丈夫跟在後面，拿着手機一路直播她的愛國秀。這個直播視頻一下子吸引了一萬多人觀看，不過後面的跟帖卻是罵聲一片。從留言可以看出，很多居住在美國加拿大的華人華僑，怕當地人因此質疑華人的忠誠度，因此也紛紛罵她“傻B”。但琳達卻邊買口罩，邊反唇相譏，說罵她的人都是“美狗”、“加奴”，一場愛國秀變成一場鏡頭內外的罵戰。

後來大家才知悉，琳達其實一點也不傻B,由於在中國疫情剛起的時候，大量倒賣醫護用品，不僅贏得了“愛國華人”的光榮稱號，也狠狠賺了一筆，取得了政治經濟的雙豐收。不料，此舉卻激起了西方輿論的反彈。於是，華人社區的僑領們汲取教訓，決定低調行事。約定購買醫療物資不要再對外宣傳，只要國內僑務部門知道就可以了。

但是，李勝利卻不想悶聲作好事，他內心依然不願屈居蘇姍的石榴裙之下，他要先聲奪人。他在自己的勢力範圍之內作了大力動員，募集到的物資和款項遠遠高出其它社團。李勝利可是不願意做好事不留名的，一直鬱郁不得志的他要在這方面和其它僑領比個高低。於是，又是召開記者招待會，又是請專業團隊製作視頻、微電影來報道他對中國抗疫的貢獻，一時風頭無兩，受到很多中國人的點讚。同時，這也引來社區華人對蘇姍和其它僑領的不滿。大罵蘇姍作為聯合會的會長無所作為，還罵其他各省同鄉會的會長平時只混吃混喝，遇到祖國困難便躲到一邊去了。一時間，李勝利在微信群里成了愛國的英雄，而蘇姍們則成了過街的老鼠。無奈之下，蘇姍只有召開記者招待會為自己辯解，羅列了聯合會為國內募集的防疫用品數目。

同時，其它各省的同鄉協會也不甘寂寞了，紛紛打破原來約定的沉默，突然高調在各新聞網站和微信公眾號亮出自己的愛國工作成績，這才平息了社區撻伐的輿論壓力。但對此不滿的人卻戲稱 “地下工作者轉到地上來了！”

羅會長已經七十多歲了，在這一輪愛國浪潮中，顯然是被徹底晾到一邊去了，甚至連個拍照的機會也沒有。看着別的僑領的風光和榮譽，他心有不甘，並不願意相形見絀。每天關在屋子裡抽煙，苦思數日之後，他突然笑了。

一天，他拿起了電話，約他多年的洋人朋友、國會議員傑森出來喝喝咖啡。

接到電話，傑森略感突然。不過，儘管傑森貴為聯邦國會議員，羅會長約他喝咖啡，這個面子還是要給的。他知道羅會長作為僑領，儘管現在年齡大了，活動少了，但在華人社區，仍然有不容小覷的影響。如果是一般朋友，他可以找個藉口拒絕，也可以請他到自己辦公室來聊，或者乾脆擺擺官架子，叫助理接待一下即可。然而，對羅會長卻不能這樣，這是他選舉時必須求助的大佬，於是他便一口答應了，並約定下午三點鐘在兩個人住處中間點的一個Tim Hortons見面。

傑森作為聯邦國會議員，以前比較親華，但隨着西方保守思潮的回歸，也變得越來越敵視中國在境外的勢力。他曾多次就華為、孔子學院問題，發表對中國政府批評的言論，並在國會發起針對中國學生學者進行限制的法案。羅會長因此好幾年已經沒有和他聯繫過了，最多也就是在有些場合碰到打個招呼而已。

等羅會長按時到咖啡店的時候，傑森已經提前買好咖啡等在那裡了，一見面，傑森就熱情地說“Good see you,my friend”,兩個人的手熱情地握在了一起。

開始，他們閒扯了一陣家庭的事。羅會長告訴傑森，他的外孫已經在美國讀高中了，但遺憾的是中文卻越來越不流利了，甚至和他這個外公交流都很困難了，傑森卻說自己的小孫子在中文學校學習，能背很多首中國的唐詩，並用生硬的強調讀了一句：“兩個黃鸝鳴翠柳”。

“Upsider Down”（顛倒了），羅會長說，兩個人都笑了起來。

一會，自然就說到了中國武漢的疫情。傑森說，估計用不了多久，奧克市也會流行開來，聯邦政府儘管採取了許多應對措施，但醫療用品方面可能缺口比較大。

說到這裡，羅會長便講了華人社區最近積極支援武漢的一些事情，並特別提到了李勝利會長和蘇姍會長的一系列支持中國卓有成效的工作，口氣中充滿了讚嘆。

傑森一驚，他對大量往中國寄送醫療用品的事並不清楚，他知道，以羅會長之精明，給他談這些敏感話題，絕非閒聊，肯定有某種暗示。

暗示什麼呢？傑森想，羅會長是深知自己這方面立場和態度的，但為什麼還這麼仔細地說給自己聽？傑森估計，肯定是華社內部分裂了，希望借他來遏制其他的華人僑領。但，傑森依然裝作對此沒有感覺的樣子。他知道，中國人狡猾大大的，自己可絕不能把這個話說破，彼此心照不宣、你好我好就是最好的境界。

傑森算得上是個中國通，他早年畢業於普林斯頓大學東亞系，在中國歷史、中國哲學方面可是下了不少功夫的。他理解中國人的說話，肯定不會像其他西方人那樣直截了當，聽到什麼就以為是什麼。由於他對中國文化的深透理解，使得他對身邊的中國人儘管表面上熱情洋溢，但內心卻始終保持着一種警惕。而且他也深知，羅會長這種來自中國首都、英語流利的中國人，比那些來自沿海的農民、漁民僑領要難對付得多。

傑森知道，中國人熱衷於權力，社區僑領內部矛盾很大。羅會長今天使的這一招，在中國的詭詐權謀術中叫“借刀殺人”。羅會長肯定是想通過自己的手，來打擊他的中國僑領同伴。這點在七、八年前華人社區的關於中醫針灸的內訌中，自己就領教過了，當時也有人曾經試圖利用過自己。但是華人之間鬥爭的潛規則是，大家都不會將事情說破，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傑森的祖父上世紀三十年代曾在中國傳教、開診所，老先生晚年經常講起中國文化的靜水流深，令傑森非常嚮往神秘的東方，所以大學的專業就選擇了東亞文化。上世紀八十年代，傑森還去中國廣州教過兩年英語，也曾去台灣工作過。根據過往的經歷，他深知中國大陸人比台灣人更難對付，在社區裡面與大陸人打交道也必須更小心，聽話要更注意聽其弦外之音。

今天，傑森非常滿意羅會長以這種方式，及時將中國人的動態告訴他。他想，必須儘快將華人這種大規模挖居住國牆腳的問題透露給有關媒體，讓媒體出面製造輿論，然後再通過國會的其他同僚動議，制止中國人的這種行為。當然，傑森也很明白，現在中國的民族主義思潮在海外表現得也非常激烈，自己打擊這批“口罩愛國”僑領的方式一定要巧妙，不可太刺激中國大陸來的選民。自己以前在國會的幾次講話，已經被他們盯上了。再不注意，下次國會議員選舉，將會受到華人社區的強烈抵制。

聊到最後，羅會長不忘連連誇讚蘇姍和李會長、王會長們支援中國衛生用品的“Good jobs”，傑森也連連點頭稱是，只是心裡冷笑了一下；“old fox”.隨後，兩位老朋友變握手告別，說說笑笑走出了Tim Horto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