僑  領（中篇小說）

萬沐

（故事純屬虛構，請勿對號入座）

                        十八、大結局

牛輝抱着一歲多的小兒子坐在伊麗莎白島上的家門前，看着五月遍地的綠草和紅花，五十歲的他頭髮花白，已經有一種看破紅塵的散淡。三年前他從奧克市搬來了這裡，不過妻子和一兒一女卻沒有來。他在辭去了聯合會會長以後，也辭別了自己的家庭。他實在不願意在那個壓抑的城市和那個貌合神離的家庭生活下去了，於是便徹底解放自己，來到了伊麗莎白島上與一個人帶着女兒生活的王艷相會。牛輝也沒有再做家具生意，而是在島上買了一家農場，過起了種菜養羊的生活。

王艷多年的付出也真正得到了回報，他們又生了一個兒子，新夫妻兩個渾然忘記了原來的家庭，也忘記了原來的志趣。他們既不參與政治，也不參與當地華人的文藝活動，兩口子反而迷上了法語，和街那頭一對來自巴黎的老夫婦成了好朋友。

伊麗莎白島雖然是世外桃源，但此時也是疫情洶洶。儘管也從微信上知道了奧克那邊和其它城市華人支持國內的行動，但牛輝已經沒有了當年那種建功立業的熱情。他只是給在中國的母親快遞了一包口罩，至於父親，他已經照顧不上了，被判處十八年徒刑的父親，現在正在燕西監獄服刑，能不能活着出來都已經很難說了。

幾年下來，牛輝仿佛變了一個人，他對華人社區和所謂的愛國行動充滿了厭惡，即使從手機看到這類信息都感到噁心。不過，今天早上微信轉發的《NATIONAL TIMES》的一則消息卻吸引了他，原來，針對今年各華人僑團對醫護產品的搶購，已經造成了當地醫院物資的短缺，報道列舉了大量數據指出該行動對醫療安全造成的威脅，並且指名道姓點出了李勝利、蘇姍等人在其中所發揮的領導作用。其中有一個叫梅麗莎的專欄作家呼籲，請聯邦政府對中國僑社的有關團體進行外國代理人登記，而國會議員FREELAND、MACATHY、JASON等多位國會議員提出動議，要求對華人社區僑領、尤其是在中國擔任政協委員等頭銜者的入籍資格進行重新認定。

牛輝一看這則微信就有點惴惴不安了。他上《NATIONAL TIMES》的網站一查，原來這是關於最近兩天英文報道的一則綜合微信，可能發這則微信的華文公眾號也意識到了僑領們某種危機，說不定是給僑領們的提示。

牛輝將文章轉給王艷看，王艷幽幽地說“你現在已經是跳出三界外，不在紅塵中了，怕什麼，別忘了今天下午剪羊毛的事！”順手給他遞上了一杯茶過來，自己接過孩子進屋子裡去了。這時，裡面傳出了一個女孩子清脆的童音，這就是她當時和牛輝的私生女，已經六歲多了，現在孩子迎來了爸爸，還有了一個弟弟，性格也變得越來越活潑了！

牛輝憂心忡忡地想，如果政府真採納了這個梅麗莎的建議，自己以前的事會不會也被翻出來？他擔心，自己可是做了很多犯忌的事，至於以前和王艷戀愛的事，其實根本就算不了什麼，那不過是華人社區喜歡嚼舌頭的一件小事而已。

儘管王艷的這麼個事，就已經折騰得自己夠嗆了。現在北美右傾政治路線回潮，恐怕會對自己非常不利，特朗普還在爭取連任，本來左傾的小杜魯多也和中國變得勢不兩立，北美的生存環境已經對自己越來越有挑戰了，一旦新冷戰開始，再來個新麥卡錫主義，自己不就是要被清算的對象嗎------

現在，牛輝對做僑領的事越來越感到懊悔。前幾天，方強從東歐某國給牛輝發來了一封郵件，說了些淡而無味的問候話，他看後一陣厭惡，直接就給刪了，方強現在已經升任大使了。聽說肖繼元也成大使了，只不過他是去了非洲，國家的名字牛輝聽過後，很快就忘了。牛輝很奇怪，自己以前中了什麼邪，總是圍着他們轉，最後卻像狗一樣被他們拋棄，惹得現在還要當心有一天移民資格遭審查，想想，當年真他媽不知哪根筋出問題了。

進入九月份，疫情在北美越來越嚴重了，僑領們關在屋子裡基本出不了門。

林會長的壽司店領到了政府給企業的兩萬元補貼，但由於做不了堂食，只留下幾個人應付外賣，這點補助，其實只是杯水車薪。

塗會長的進出口生意是徹底停下來了，和中國的貿易一斷，他真是擔心有一天要喝西北風，住在他的豪宅里，天天在想，疫情這麼樣不依不饒，不知道哪一天，誰就會做了這屋子的主人？

媒體的牛熙、哈利也不可能天天四處拍照，混吃混喝了，早在疫情前，奧克市的許許多多的報紙都已經歇菜了，牛熙轉行做了地產經紀，而哈利則辦起了一家按摩院。但由於疫情，最終一個是無房可賣，一個是關門歇業。

李勝利的快餐店徹底關了門。不久，傳來消息，李會長又得上新冠，七天后，走了！

但羅會長不知哪裡修來的福，利用僑領的餘威，仍然過着自己穩定的晚年生活。儘管幾個公司的諮詢費拿得少了一點，但卻領到了國家每月兩千多元的疫情津貼，每晚吃着老伴做的白菜餃子，喝着燒酒，就着花生，有一副不知今夕何夕的歡快感。只是，他可能根本就不會想到，總領事胡浪已經在一份文件上，用紅筆將他的名字上狠狠地打了一個叉。

奧克市其他的僑領們都很少有消息了，周薇前段時間在微信群里發了自己在地下室跳舞的一段錄像，看起來已經有些發胖了。

聽人說，黑山和安琪兒拜了，安琪兒原本以為黑山作為著名詩人，不僅有名氣，還很有錢，如果搭上黑山，必將給她帶來生命的輝煌。於是，便千方百計接近他，開始還以為著名詩人沒有那麼容易收入裙下，豈知剛輕輕一拉，黑山便主動撲了上來，如同一頭性饑渴的公牛，每夜排山倒海，折騰得她難以招架，這讓本來還想花前月下，才子佳人浪漫一番的安琪兒感到無趣，認為這難得的愛情缺少了一個很重要的中間環節。

開始，安琪兒儘管覺得黑山顯得粗鄙，每天仍沉醉在與名人共度春宵的想定之中，幻想着有一天黑山帶她去訪問中南海，也盼望帶她去湖北參加中國的詩人節，然後去歐洲訪問莎士比亞的故鄉，與拜倫、雪萊以及普希金的後人見面。每天早上煮好咖啡，準備好牛奶雞蛋，希望有一天，詩人情人取出巨額的稿費，將自己的小HOUSE換成豪宅，將那輛破舊的COROLLA換成嶄新的奔馳或者寶馬，讓自己在一群姐妹們面前揚眉吐氣。然而，時間久了，好像根本就不是黑山許諾的那樣。這位著名詩人除了在當地報紙上偶爾發一兩首詩歌外，什麼也沒有拿出來。一天。安琪兒在超市遇到周薇，周薇告訴了安琪兒黑山的真實情況，安琪兒這才如夢方醒，知道自己掉入了一個與詩和夢完全不搭界的坑中，一怒之下，將黑山的書和衣服扔在了門前的馬路邊。

很久以後，黑山在微信群里發了他的一首詩，其中有幾句是這樣寫的：

在深秋的月夜

你的紅唇

仿佛早春的記憶

我沉醉在杜鵑滴血的三月里

你的唇

我的淚

在秋風裡

等着四月的楊花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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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已碎

夢亦碎

鷓鴣聲里

家山萬里情何系

情何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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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的意象非常雜亂，肯定是寫感情的。詩的意境也很飄忽、迷濛，不知是寫給一個人的，還是寫幾個人的？是寫奧克市的女情人，還是寫以前中國的女朋友？給人的感覺是情緒很低落，很悲戚！

21年的9月，疫情緩了下來，在一次奧克華人社區的聚會上，有人說，黑山好像是去了西雅圖，那裡有一個支持華文作家的文化中心。

牛輝離開奧克市後，就不再和原來那幫僑領們聯繫了，也沒有什麼可值得聯繫的，他覺得那裡充滿了傾軋，到處都是背叛，已經沒有多少留戀的了。只是每個月和自己的兩個孩子通一次話，還要儘量避免讓王艷知道。奧克也就只有他的兩個孩子了，他想着賣掉豪宅離開奧克前，兩個孩子孤獨無助的目光，心裡實在不是滋味。藏獒黑麗在他離開前，也賣給別人了。黑麗在離開他之前，一直叫着不肯走，現在不知道還和哪個主人在一起嗎？主人會對牠好嗎？另外，聽說太太去年已經嫁了人，嫁的是一個開川菜館的，以前自己去他的餐館吃過兩次飯。

一個暖洋洋的下午，在伊麗莎白島上，牛輝剪着羊毛，看着火紅的楓葉，喝杯王艷遞上的咖啡，望望遠處的大海，再在小兒子的臉蛋上親一口，過去的一切都仿佛成了雲煙，但是一雙兒女、黑麗、監獄的父親、年邁的母親，關鍵是移民資格可能重新被審查的消息，卻像石頭一般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上，一分神，鋒利的剪刀，將他的手指剪了一個深深的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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