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   那   邊

（長篇小說）

萬沐

（故事純屬虛構，請勿對號入座）

  九、拜月的狐狸登陸了（上）

袁惠民從汽車廠下班以後，就直接去機場接人了。

接的這個人他並不認識，只知道是從中洲市來的一對夫妻。這家太太是自己大學同學的一個表妹，由於在加拿大沒有什麼熟人，於是在移民前的一年多里就和他聯繫了。他感覺到這個女士很會說話，在中秋、元旦都通過伊妹兒會發來賀卡，說一些貼心的話。

晚上六點十分到的飛機，遲了三十分鐘，由於在機場出口處的接機汽車太多，值班警察便常常要驅趕那些停留過久的汽車，所以袁惠民不得不開出機場，然後又轉回來。如此幾次，這讓袁惠民覺得有些不耐煩，但又不能不等。心想，早知如此，還不如晚到一會才方便。

為了對方能認出自己，他還特地製作了一個接機牌。上面寫着大大的幾個字，接：中洲朱先生、朱太太。

七點半左右，袁惠民正站在那兒舉着牌子東張西望，聽到背後有人喊：“袁哥”，一看是中洲來的朱經武和唐霞兩口子已經走到面前。由於在伊妹兒上面交流過照片，所以一眼就看得出來。

不過，袁惠民覺得他們顯然有些長途旅行後的疲倦，並不像原先照片上看到的那麼光彩亮麗，甚至朱經武雖然不到四十歲，但一些花白的頭髮搭上他粗糙的黑皮膚，還顯得有些蒼老，而唐霞衣裝雖不整潔，卻有些妖艷，眼睛顧盼冶麗，顯得太過活泛。

袁惠民心想，這個女人肯定不是個本分人，和她那個沉穩的表哥比起來，簡直就想不出來他們是親表兄妹。袁惠民當年在松江一個大型國有企業做過人事科長，對於看人有一種本能的敏感。他知道，這個女人肯定在社會上混的那種人。

不過這些念頭都是一閃而過，袁惠民立即熱情地和他們打招呼，並幫他們將行李搬上車，然後向他的家裡的方向馳去。

卻說袁惠民家住在湯山一個高尚社區里。他本人住的是一座三車庫的大房子，據說當年移民過來後，一次性用現金付清買的。周圍有很多人懷疑袁惠民的錢來路不正，但也只是說說而已。袁惠民一方面表現得很愛國，和總領事館關係密切，似乎也深得總領館信任，但同時也不像有的僑領那樣喜歡嘚瑟，而是比較低調。同時，對加拿大的各級、各黨議員也是熱情友好，很會處理各方面的關係。

車子一到袁惠民的家，天剛薄暮，唐霞看到袁家院子裡芳草茵茵，周圍一片高大的松林，車道兩旁的地腳燈發出柔和的光芒，便不由得讚嘆道：“袁哥，你的房子好漂亮啊！”

袁惠民笑了一下：“這是很普通的房子，明天你出去走走，其它家的房子大得很，我這算什麼？”

隨後，三個人便將行李從側門搬進了地下室。

九點過後，洗漱過後的朱經武夫婦來到袁惠民的客廳，給袁惠民帶了兩瓶五糧液、一條中華煙，給袁太太的則是一條漂亮的絲巾，還給袁惠民的三個孩子帶了幾包吃的東西。袁惠民一看，說：“哪裡要帶這麼多東西啊，要不得！”

唐霞說：“這條煙是表哥讓我帶的，酒是我們送給袁哥的。就是不知道這條絲巾嫂子喜不喜歡？”袁太太馬上說：“喜歡，喜歡，你們太客氣了，大老遠的過來，還要送這麼多東西”

“以後麻煩你們的地方多着呢，只要嫂子喜歡就行。”又轉身問幾個孩子：“我們老家的米花糖好吃不好吃？”三個孩子都說：“好吃”。

唐霞由於原來在中洲市報社就是搞公關的，所以將氣氛一下子就活絡起來了。而朱經武則大大咧咧地站在一邊，似乎心不在焉。接着，袁太太說：“你們辛苦一天了，我給你們準備了餛飩，邊吃邊聊吧！”

於是，他們坐到了旁邊的餐桌上，一看是幾盤涼菜，並放着幾瓶啤酒，這對長途旅行後的的人來說可是開胃的好東西。袁太太很快端上來了三碗餛飩，袁惠民也沒有吃晚飯，三個人便有說有笑地吃了起來。

吃完晚飯快到十點了，朱經武兩口子似乎還很有精神，但袁惠民忙了一天，卻有些疲倦了，便說：“你們忙了一天了，早點休息吧！”就帶着唐霞和朱經武出了大門，把他們送進了側邊地下室的門口。

朱經武躺在床上看着窗外黑越越的一片樹林，覺得空氣清新得逼人，怎麼也沒有睡意。也難怪，此時正是中國時間的上午，唐霞乾脆就在臥室外收拾起了行李。

不知過了多久，朱經武卻來到了他定州的老家，好像是一個薄陰的下午，見到了他從未見過的太爺爺，但好像有很熟悉，這位白鬍子的老人，衣衫襤褸，好像還留着個清朝人的辮子，用粗糙的手摸着他的頭說：“怎麼跑這麼遠去了，也不回來看我？”說着就流淚了。一會又來到了月下，好似又是這位太爺爺對他說：“不要被狐狸精害了”，遠遠看去，山頭上好像有狐狸拜月，又好像對着他笑，看起來好瘮人，他一下子大叫了起來。

“幹什麼？幹什麼？神經病！”只見四周一片黑暗，唐霞站在旁邊，自己躺在床上，原來是做了一個噩夢。 再一看，怎麼在這裡呀?想了半天，噢，不是到了加拿大了嗎？

這時，唐霞打開了落地燈，笑着問：“是不是做噩夢了？”他沒有回答。心裡卻怎麼覺得她有點像那個拜月的狐狸，看着有些陰森森的。

看見朱經武不說話，唐霞關掉燈，就睡下了，而朱經武卻怎麼也睡不着，還在想着剛才的噩夢，突然覺得唐霞躺在他身邊，有種令他很不舒服的感覺，仍然想着她好似那個月下的狐狸。以前在中國可沒有這麼想過啊，奇怪！

又迷迷糊糊睡了一會兒，一看已經是九點多了，太陽從百葉窗里灑了一地，朱經武伸了個懶腰起床，發現唐霞睡得正香，朱經武仿佛覺得他臉上有一層毛茸茸的東西，又從她背後望了一眼，好像要看看有沒有什麼東西似的。

朱經武走進了門外的衛生間，狠命地搖了一下頭，似乎想把這個奇怪的念頭甩掉，但好像一隻狐狸卻蹲在自己的腦子裡，趕也趕不走。

在客廳，朱經武看到昨天一堆行李收拾得井井有條了。唐霞是個很麻利、很要強的人。昨天晚上朱經武休息的時候，她就開始整理了。估計在這裡也住不到十天半月，但是唐霞卻不願將就。唐霞做家務，一直都很利索，家裡總是整潔乾淨，這點朱經武從來不用操心。不過，自從結婚以後，總是和她隔了一點什麼。昨晚的夢讓朱經武感到不詳，尤其是剛到加拿大的第一夜，他雖然也不迷信，但總歸心裡有些不舒服。

洗漱完畢，發現唐霞也起床了，頭髮蓬亂，眼圈有點發青，朱經武知道這是一路累的。

等到唐霞梳妝完畢，他們準備出門去找個地方吃早點。一拉門，發現門把手上有一張字條，是袁惠民留下的：“起床以後，來廚房吃早點。”

他們本不想麻煩袁惠民家裡了，但看他留下的條子，於是就從地下室門口轉了一圈，進了袁惠民的客廳大門。

袁惠民在加拿大並沒有上班，只是幹些國際貿易和國內政府代表團接待一類的生意。經常往中國、美國和加拿大各城市裡跑。太太是全職在家帶孩子，所以時間比較自由。今天孩子已經上學去了，他們兩口子就在家裡。

謝過他們的費心，並說：“袁哥，這附近有沒有超市，我們去買些菜來自己做飯。”

袁惠民說：“不用客氣，加拿大吃飯很便宜，這幾天你們就在家裡吃好了，先適應一下再說。”

袁惠民轉眼看了太太一眼，不過袁太太似乎沒有開腔。這點唐霞當然看到眼裡了，但裝作很固執的樣子說：“我反正也沒事，你地下室的廚房也空着。不過袁哥看看我下來房子該到哪裡去租”

袁惠民為自己剛才熱情要唐霞兩口子一起在家吃飯，沒有得到太太的呼應而感到有些尷尬，唐霞這麼一說算是將話題岔開了。

袁惠民說：“現在中國移民來租房子有兩種，一種是租住在別人家裡，雖然價錢比較低，但很麻煩。我建議你們可以去租一個一室一廳Apartment，價格也就是七百塊錢左右，等孩子來了以後，再換成兩室一廳的,這樣省心一些。”

“當然是去租個公寓住，”朱經武一揮手大大咧咧地說：“和人合住，就是住別人地下室，低人一等！”

“淨胡說！”唐霞發覺不對，立即怒斥：“袁哥可是把咱們當成好哥們的，地下室可是比中國的公寓還要漂亮！”

朱經武自覺失言，只得說“當然，當然。我說的是在別處。”

“Basement其實住起來清淨，我們剛來的時候就在一個東北人的Basement住過一年多”袁惠民打圓場說。

其實，這是在說假話，他只是住了一個多月就買現在的房子了。他這樣說，只不過是打圓場罷了。他知道國內剛來的人對地下室很不以為然，可能都是國內這些年宣傳海外華人如何困窘，將地下室給污名化了。國內人一直以來以為地下室就是堆放雜物的地方，朱經武剛從國內過來，自然就是這種想法。也許安排他們到地下室去住，弄不好他心裡也不痛快，袁惠民想。

本來袁惠民覺得太太在家，每天多做兩個人的飯並不是個什麼事，唐霞兩口子也不過就是住個一周左右就會搬走，自己在加拿大也需要親近的朋友啊！但太太似乎不情願，唐霞又堅持，所以就帶他們去了附近的大統華。這裡面有許多熟食，也省得他們兩口子回家再費神。關鍵原因是，袁惠民並不想他們在地下室太多做飯，因為他的Basement是去年才裝修過的，廚房本來是朋友聚會時偶爾用一下，如果有一家人每天在這裡做飯，煙熏火燎的，這可是他不願意的，所以他在早餐時，才提出了讓他們一起吃飯的建議。但袁太太可不這麼想，他從一看到唐霞那一刻起，就覺得擔心.袁惠民儘管表面看起來老成持重，其實是一腔的花花腸子，在中國時就喜歡拈花惹草，將一個剛進廠的女大學生肚子搞大了，要不是當時用錢擺平，可能就要出大事。來到加拿大後，更是天馬行空。而唐霞長得一副妖眉水眼的樣子，一看就是那種人皆可夫的交際花。說不定袁惠民早就看上了她，所以才討好她，請她一起用餐，這樣也好一天多見幾面，說不定看着看着就一直要在地下室住下去了。

袁太太雖然看起來是個賢妻良母，但其實多年來卻忍者一肚子的氣。袁惠民經常領着她出入各種社交場合，也曾經到中國去訪問，得到官方隆重的接待，被社區的人評為模範夫妻，而且報紙還報道過他們，袁惠民大談自己幸福的家庭生活。不過作為太太，她曾對閨蜜透露過，其實自己最大的希望就是袁惠民不要把性病帶回家來。

吃過早飯，袁惠民就帶着朱經武兩口子去大統華買菜，這也是袁惠民經常採購的地方。唐霞看到貨品很多，也有大量的熟食，一下覺得很高興，原來這裡比中國還中國啊，不僅有大量的台灣產品，還有很多的日本商品，比中州市那個小地方的超市簡直高出了很多。就買了一盒紅燒獅子頭，一盒水煮魚，又買了一包燉豬蹄湯的成品料，再買了一袋大米，幾包麵條和水果蔬菜之類的。

回家的路上，唐霞心情感到振奮了很多，她是一個要強的女人，覺得受別人的恩惠並不是一個好事，這會使自己低人一等，儘管只在袁家吃了兩頓飯，但第二頓已經感到了袁太太異樣的目光。她想，馬上就可以獨立開伙了，擺脫對別人的依賴，不過，關鍵是必須馬上找到自己的房子，不要讓袁太太小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