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葉公再次醒來，近門地上躺條尺來長的山藥，門縫裡還插一條。
　　他取下來，和小悟空一人一條分吃了。
　　雖有了各類水果，但山藥是難得的碳水化合物，急需的。

　　前幾天假如沒那兩條山藥，他早就餓昏，也沒有力氣去投射，再讓小悟空來撿掉落的柿柚等食物了。
　　他很清醒，沒那兩條山藥，他已經死了。送山藥的白影人，是救命恩人。

　　葉公把窗子鐵條處擋風的柚子皮拿走，聽到門外轉角處說話聲。

　　“柴大官人送來這麼多新年禮物，又問起林教頭，如今我等卻該如何？這十天下來，怕寒熱飢餓死了吧。”晁蓋聲音由遠到近。

　　“柴進既來主動攀親，於我等大有好處，當順勢而行，不必退卻。看那林沖肌力健壯，此幾日雨雪頗多，餓昏或有，凍死缺水卻不太會。
　　若不死，想那林沖乃京都汴梁來的軍官，眼中自無我等，就當進寨的一百殺威棒，殺殺他的傲氣。”
　　晁蓋面前，吳用說話總是滴水不漏。

　　“柴大官人如此新年送來禮物，又巴巴提起幾次。雖不相識，卻向來不失為我梁山一份依靠，得罪不得。再說，聽聞州府要派人來征剿我梁山，有林教頭這樣弓馬嫻熟之人，自是多一份力量。林教頭若不死，當補他個頭目。”

　　“大頭領放寬心，有我吳用，自萬無一失。”

　　嘩啦啦，牢門打開，晁蓋、吳用帶公孫勝、劉唐、白勝、宋萬等進了房。見葉公躺在一堆蘆葦柴堆從中，一點也無動靜。
　　晁蓋一驚，“林教頭，林教頭。”連聲迭呼。公孫勝見狀走前一步，伸手在葉公鼻子處探了一下，對着晁蓋、吳用搖了搖頭。

　　吳用一急，跨前一步，正待撩撥葉公眼皮。
　　葉公一個翻身，坐了起來，大大伸了個懶腰。

　　晁蓋驚喜道，“林教頭，你卻沒死，正要請你去坐一把交椅。”

　　吳用也笑道，“林教頭，間或有官府細作，上了梁山，會關上十來天，看看深淺。此乃山寨規矩，教頭莫怪。”
　　說罷，對着白勝宋萬喝道，“還不來給教頭行禮賠罪。”

　　白勝宋萬各自上前抱拳唱了個肥諾。
　　葉公和小悟空做了朋友，饑寒問題暫時解決之後，知道生命也無大問題。
　　因為他知道山寨就算不放他，但總會來收屍或者抓了新人關進牢房來。到時他以逸待勞，伏擊來人，逃出山寨問題並不大。

　　山寨不來收屍也不關新犯人，若頭領來臨，那就是一個目的—請他入伙。
　　請他入伙的深層原因，他想到了，一個大概是朋友相托，一個無非是外力壓迫。聽剛才晁蓋吳用對話，顯然兩個原因都有。

　　葉公跟着眾人出門，小悟空蹲在窗外外圍喳喳地叫。

　　眾人回首，葉公對小悟空一伸臂。金絲小猴一縱身，跳到葉公肩膀上，隨着眾人往聚義廳而來。
　　眾人驚奇，葉公就把這幾天小悟空關聯諸事一一說了，眾人嘖嘖稱奇。吳用再三解釋山寨規矩，私下道歉不已。
　　葉公心中微微冷笑，卻也不多計較。

　　到了聚義廳，晁蓋當中坐定，吳用公孫勝分作兩邊。公孫勝下首三阮、吳用下首王倫杜遷也已坐定。
　　餘下眾人找自己位置坐下。

　　晁蓋吩咐王倫這排放一張椅子讓葉公坐。

　　葉公推辭一陣，最後王倫杜遷宋萬坐了上首，他坐了最下首。

　　過了幾日，眾頭領正在聚義廳上商議事務，小嘍羅報上山來，說道，“濟州府差撥軍官，約步軍三百、馬軍一百，乘大小船四五十艘，在石碣村湖盪里屯住，特來報知。”

　　晁蓋大驚，回頭問吳用，“官軍將至，梁山只三百不到兵士，如何迎敵？”

　　吳用道：“不須兄長掛心，吳某自有措置。無非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吳用喚過阮氏三雄附耳低言，“如此這般。”
　　又喚葉公、劉唐，授計道，“你兩個便這般這般。”

　　再叫朱貴、杜遷、宋萬，也吩咐了任務。

　　吳用吩咐完畢，對着葉公和阮氏三兄弟說道，“此次反攻，最重一道，卻是教頭和三位。拜託拜託。”說罷深施一禮。
　　葉公看他雖似豁達，眼神中卻也有幾絲驚慌。

　　葉公知道吳用的所謂計策其實根本算不上計策，只是兵分兩路對敵而已。
　　勝敗的主要因素是官軍是否做到了最起碼的知己知彼。

　　水滸傳小說里，沒有一個進攻梁山的敵人，對梁山哪怕有一絲一毫的了解。
　　他穿越到這個世界，隱隱約約地覺得萬事未必如此。

　　萬事從他穿越到天王堂的哪一個瞬間起，就有了變化。
　　濟州太守點了義節郎、統制黃安並本府捕盜巡簡田季光，帶領四百餘人，收集了本處船隻，石碣村湖盪中調撥完畢，分開船隻，作馬、步兩路來進攻梁山泊。

　　統制黃安帶領人馬上船，搖旗吶喊，殺奔金沙灘前寨來。

　　看看漸近灘頭，只聽得水面上嗚嗚咽咽吹將起來。

　　黃安道：“這不是畫角之聲？且把船灣住！”

　　只見水面上遠遠地三支船馳來。
　　看那船時，每隻上只有五個人，四個人搖着雙櫓，船頭上立着一個人。
　　眾人都是頭帶絳紅巾，身穿紅羅繡襖，手拿留客住（備註：頭端有倒鈎長槍）。

　　三隻船上人都是如此打扮。

　　隊內有人認得的，俯身對黃安說，“這三船上三個頭領，一個是阮小二，一個是阮小五，一個是阮小七。”

　　黃安命令，“你眾人與我一齊併力向前，拿這三個賊！”
　　兩邊四五十支船，一齊發喊殺奔前去。

　　那三隻船呼哨了一聲，一齊望湖港深處逃去。

　　黃安揮槍大喊，“爾等只顧殺賊，我有重賞！”
　　那三隻船前面走，背後官軍船上密密麻麻把箭射去。

　　三阮船艙里拿起盾牌遮擋箭矢。

　　後面船隻顧趕。

　　趕過二三里河汊，黃安背後一支小船飛也似劃來，“報！且不要趕。我們那一條殺入去的兵士都被他殺下水裡去，船都被奪去了！”

　　黃安急問：“你待怎說？”

　　兵士答道，
　　“我們正行船時，見遠遠地兩隻船來，每船上各有五個人。
　　我們殺去趕他，不過行馳了四五里水面，小港汊里又鑽出七八隻小船來。船上弩箭飛蝗一般射來！我們急把船馳回時，來到窄狹港口，岸上有二三十人，兩頭牽一條大篾索，橫截在水面上。我等向前砍索時，又被他岸上灰瓶、石子，如雨點一般打將來。

　　眾官軍只得棄了船支，下水逃命。
　　我眾人逃得出來，到旱路邊時，那上岸人馬皆不見了。馬也被他牽去了。看馬的軍人都殺死在水裡。
　　我們蘆花盪邊尋得這隻小船兒，徑直來報與統制。”

　　黃安聽說，叫苦不迭。只得拼命搖動白旗，教眾船不要去趕，朝自己的船匯聚攏來。

　　官軍眾船看見白旗搖動，紛紛才撥得船頭，背後那三支船的阮氏三兄弟又引着十數條船，搖着紅旗，口裡吹着忽哨，飛速趕來。

　　黃安待把船擺開迎敵時，只聽得蘆葦叢中炮響。
　　黃安看時，四下里都是插滿紅旗的小船，頓時慌了手腳。

　　後面趕來的船上人齊聲叫，“黃安留下首級回去！”

　　黃安把船盡力搖過蘆葦岸邊，卻見兩邊小港里鑽出四五十支小船來，船上嘍兵的弩箭如雨點般射來。
　　黃安箭林里奪路而去，箭身邊只剩得三四隻小船。黃安跳上一隻快船，回頭去看，自己的親隨一個個都撲通地跳下水去了。
　　再望望官軍隊列，有整船被拖去的，有落敗跳河裡淹死的，已經潰不成軍。

　　黃安駕着小快船正逃時，前面蘆花盪邊一隻船上立着劉唐，一撓鈎搭住黃安的船，托地跳過來，一把攔腰提住，喝道，“不要掙扎，饒你不死。”

　　黃安船上軍人能識水的，水裡被箭射死。不敢下水的，船里都被活捉了。

　　黃安被劉唐扯到岸邊，上了岸，遠遠地，晁蓋、公孫勝，山邊騎着馬，挺着刀，引五六十人，三二十匹馬，齊來接應。
　　一陣混戰，山前梁山一行人生擒活捉官軍四五十人。
　　奪的船隻，盡數都收在南水寨里安頓了。

　　大小頭領一齊都到山寨。
　　晁蓋下了馬，來到聚義廳上坐定。
　　眾頭領各去了戎裝軍器。
　　團團坐下，捉那黃安綁在將軍柱上，取過金銀綢緞，賞了小嘍羅。
　　晁蓋吳用要問葉公這一路情形，正要找人時，見葉公帶朱貴杜遷宋萬等七八十個小嘍嘍，牽了六七十匹馬，押了巡檢田季光及二三十個官兵，喜氣洋洋地回來了。

　　聽朱貴匯報，官軍馬隊速度很快，梁山人馬還沒有渡過金沙灘，他們已經到了水泊南沿木橋附近，先是把朱貴的酒店一把火燒了，後又不分青紅皂白殺光了附近小村的全部居民。

　　眾官軍正亂鬨鬨割死體耳朵搶攻時，葉公帶杜遷宋萬趕到。
　　葉公出手射傷了三五個官軍，一槍挑飛了帶隊巡檢田季光的大刀。
　　官軍於是一鬨而散了。
　　眾人趕去，捕獲了所有六七十匹馬戰馬，抓獲了二三十號來不及跑路的騎兵。
　　“教頭真神！幾顆石子一甩手，三五個官軍就掉馬。”葉公後面的杜遷豎起大拇指，“那個賊軍官，大砍刀被教頭一槍就挑到半空。官軍碰到百姓猖狂無比，遇見硬茬一招就潰，一個敢上的都沒有。”

　　王倫聞言，不禁抬頭看了葉公一眼。
　　葉公感覺此人和前幾天相比，似乎多了一點精神，不太像一個十足的活死人了。

　　晁蓋大喜，“不愧八十萬禁軍教頭！待會兒小兄要好好敬你幾杯。”
　　葉公拱手回禮，“官兵極端欺軟怕硬，自是自己尋死，小弟運氣好一些而已。”
　　他說的是心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