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葉公問楊石頭，說是遇見宋遼船艦的徒駭河口，應是濱州地界。行船六天，雖然途中磕磕碰碰走的不順利，但總走了有二百來里地，這裡應該是高唐地界了。

　　朱貴又找了個在河港湖汊里打魚的漁夫，問了他一下，咕囔着說了一句這就是高唐地界，便又兀自雙手兜着一個竹簍，在蘆葦衰草根里兜魚蝦去了。

　　阮小七見他腰裡也別着一個竹簍，裡面顯然有三五斤草蝦一兩條鯉魚，便花了一百文大觀通寶把魚蝦通通買了下來，漁夫顯然出乎意外，千恩萬謝後，收拾了漁網，跳上岸去，臨走時說，“遠遠地那座山梁上，還有強人出沒，雖然官老爺到此，人少的話，還是不去為妙。”

　　阮小七聽聞，對着葉公朱貴笑道，“這真是關公面前舞大刀了，我去看看。”說罷，手執了一把朴刀，跳上河堤，一溜煙地往那山脊而去，轉瞬就隱沒在蘆葦中，看不見了。
　　眾人等了半個時辰，葉公有點着急，又等了半個時辰，實在忍不住，手執了朴刀，跳上岸，又回頭吩咐朱貴等人把船劃到了湖盪中間，以防不測。

　　他跑了一二千米，聽到山腳下傳來刀槍碰撞聲，撥開鷺草，見阮小七周圍站了一大圈流寇，個個打扮得農民不像農民，兵士不像兵士。

　　圈子中間，一個九尺大漢，手執一柄鋼叉，圓里見方一張豬肝色黑紫臉，眼角下墜，凶光四射，正和阮小七一刀一槍，斗得激烈。

　　葉公從地下撿起一塊小孩拳頭大的大鵝卵石，使勁擊出，正中那漢子手執的鋼叉耙端，耳中只聽“啪——”一聲巨響，漢子的鋼叉被鵝卵石擊中，蹦起二三尺高。

　　漢子雙掌發麻，驚愕間聽見對面一個似乎陌生又很熟悉的聲音大喝，“滾地雕，功夫怎麼不見長進？”

　　滾地雕何納見是葉公，上次自己心服口服的好漢，不禁大喜，倒地便拜，“一槍跳翻我的教頭哥哥來了，受何納一拜。”
　　葉公扶起何納，讓阮小七也來見了，和何納說了情況。
　　何納帶了眾人，又去叫了船上梁山幾人，留下看船人手，如同簇擁城隍一樣，把葉公擁上山去。
　　葉公坐在破爛簡易的狐皮大頭領椅子，心想，真是滄海桑田，原來北宋的海岸線，比他前輩子，要內縮五六十公里，環天津河北山東一帶沿海地方都是如此，所以，把梁山比喻成一個點的話，北上臨清、滄州到渤海，和東去高唐、濱州再到渤海，類似於形成了一個斜斜的羅馬字母V。

　　他對此山有一種熟悉感覺，原因可能是一個多月前替柴進送丹書鐵卷後，路上逢滾地雕劫道，制服了他後，被請到過山寨，只是當初登山也好眺望也好，是從北面往南看，而這次，是從東面往西的眺望角度
　　滾地雕何納二個月沒見，手下的嘍嘍兵已經聚集有了一百多，頗有點兵強馬壯的感覺，也頗有點山寨大王的威風了。
　　山寨迎來了葉公，殺了唯一圈養的一頭豬以及昨日搶來的唯一的一頭羊，所有的七八壇酸酒也都拿了出來。

　　葉公喝了一口酒，覺得酸酸的搞不清是酒還是醋，勉強喝了幾杯。
　　滾地雕席間又說起讓葉公來做大王，葉公見他誠懇，把加入梁山之事詳細說了一遍。滾地雕聞聽，抬起一個大罈子，咚咚咚地把手中碗加滿，咕咚喝光，把手中碗一摔，“明天就把山寨燒了，跟着教頭去闖世界！”

　　葉公這幾個月來，幾乎每天都在受到各類刺激，前幾天自己的手下嘍嘍兵被本朝官兵如同草芥地斬殺了幾個，自己一怒之下也親自動手殺了幾個，又被耶律大石語言激勵了幾句，想法開始有些糊塗，也有些複雜，不如剛穿越過來時覺得殺了高俅等幾個人，再想辦法穿越回去這麼單純了。
　　他隱隱約約地感覺到，內心深處，有一個他既熟悉又陌生的自己，在慢慢成型。

　　葉公仰頭也喝了一碗，因為酒很酸，略略打了二個嗝，也不掩飾，開口說道，“滾地雕，你既如此殷勤，我也不客氣了！你且和我去一次梁山，受些風霜寒露，大江大河混跡，你不懂些道理，如何勾留？！勻些兄弟在此，此地你我，以後每季需來一次。”

　　滾地雕雖也聽不懂，知道不是壞話，點頭稱是。

　　眾人喝酒到三更，滾地雕叫拿了山寨所有積蓄，又喚了精細小嘍嘍，重金叫了醫師來給
　　阿二，田三七，杜遷看病熬藥，眾人吃酒聊天休息不提。

　　在葉公那個時代，很多人覺得英雄不問出出，葉公卻心中根本不認同，雖然他口中謙虛說自己是落伍者，不知道這些情況不能跟隨云云，心中卻是覺得你們難道就只是這個程度嗎這個樣子嗎這樣的想法。

　　他不僅僅想要結果，也想要過程，過程就是美感，就是美學，他這樣想。

　　子曰：“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惡乎成名？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

　　沒有過程，結果，並不美好。
　　他，這樣想。

　　所以，這一切的想法，也造成了他前輩子的蹉跎。
　　考慮到傷病等人，葉公一行，第三天中午重新出發上路。
　　滾地雕何納留下兄弟何輝守家，自己帶了十來個嘍嘍兵跟着葉公上了路。
　　葉公讓給留了幾百斤魚乾，十壇鹽。考慮到山寨的酒這麼酸，有點不能算酒了，看船上還有五十來壇酒，計算到梁山為止，還會有多，何況路上市鎮還可以買，就留了二十壇好酒給了山寨。

　　因為沒有那麼多盔甲，葉公讓滾地雕等人作為縴夫，需要的時候拉一下船，不需要的時候，就在船上幫點小忙。
　　梁山這條買鹽船，噸位有二三十噸，船上可以乘四五十個人，所以何納等人，加上葉公等人，一起也就是二十來人，根本不顯擁擠。
　　一行二十餘人，沿着徒駭河西進，一路上河道有時候通順，有時候堵塞，雖然也碰到一些巡檢官兵，但是見這邊穿着盔甲，連問都不問，更不用說查看證件了。
　　這更證實了葉公的想法，連宋江都通過李師師打通了宋徽宗的關係，得到招安，更何況沿路的小兵小吏，除非非常特殊的情況，他們對官兵或者官僚，根本不會去詢問從而自找麻煩。
　　不止一日，梁山買鹽船湖港河汊，有河就走，大致楊石頭和阮小七比較有經驗，葉公雖然不知行船具體知識，對形勢的判斷，每次也都不差，所以慢慢接近濟州附近。

　　一日，到了一個所在，河道寬敞了很多，看見岸上也出現了車馬道。
　　葉公和朱貴商量了一下，派遣人去問了一下，說是東昌府。

　　葉公心想，這是他們沿着徒駭河或者支流，一直沿着西南方向行船，大概是穿越到和黃河相同混合的支流上了。

　　東昌府附近，有黃河橫着穿過，他上次從滄州南下，就是在東昌府跨過黃河，也在黃河北岸，巧遇了沒羽箭張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