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連載 鬼之魅

第三十二章（2）

徐縣長走了

紅衛兵組織成立後，便逐步地開始了一系列的活動。在那個瘋狂的歲月，人人都像打了雞血一樣，個個都躁動不安，大喇叭里，報紙上整天都連篇累牘地刊登一些極具煽動性的文章，號召人們行動起來，和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作鬥爭，似乎每個人的身邊都睡着一個赫魯曉夫似的。有些人茫然，有些人躁動，更有一些人盲動，那些年輕人更是熱血沸騰，激情澎湃，說是打了雞血都不足以形容他們的狂熱。這些不安分的年輕人，很快就被那些革命呀，造反呀，奪權呀地口號鼓動了起來，既然偉大領袖都已經說了，“革命無罪，造反有理”，那幹嘛還不趕快行動起來呢？

絳帳高中的紅衛兵組織就是在這種氣氛下成立起來的。紅衛兵組織一成立，各個年級，高一，高二和高三的三個年級都要有代表進入紅衛兵組織的領導組織中來，當時的紅衛兵組織主要以向二和高一的同學為主，高三的同學因為要畢業，大家都在考慮畢業後的打算，許多人本來要準備參加高考，但是現在看起來高考已經是遙遙無期的事情了，甚至根本就不可能了，到處都是造反、奪權，亂鬨鬨地一片，從省里的教育廳，到縣裡的教育局，都亂成一鍋粥了，連領導們都靠邊站了，所有的地方都已經被紅衛兵奪權了，這以後到底是個什麼樣子，誰心裡也沒有譜。

紅衛兵組織成立的時候，在選擇造反派頭頭的一個基本原則就是要根紅苗正，在那個時代，政治掛帥是絕對的，所以一切都要政治上正確。在此種大形勢下，“血統論”的觀點也隨之應運而生，當時流傳的口號是“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反動兒混蛋”。而在關中地區，則更形像地將這種觀點用另外一種老百姓更容易懂的說法來表達，叫做：“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兒會打洞”。朱三寶其實就是沾了這種“血統論”的光，他祖宗三代窮得叮噹響，地無一壟，房無一間，土改時分了地主家的兩間牲口棚，弟兄四個就都擠在這小小的房間裡。父親在土改後不久就病死了，母親又是在三年困難時期餓死了，弟兄四個幾乎是在村子裡人的幫助下，吃百家飯混過來的。這一切都得感謝村裡的老支書朱老貴。朱老貴這人心地比較善良，都是鄉里鄉親的，朱家這個爛攤子他怎麼也得管管，更何況他還和四個寶的那個早死的爹朱老富是從小一起長大的。

朱大寶被老貴送去當了兵，好歹也算是謀了一條生路，二寶就開始擔起了家裡的重擔。又是在朱老貴的攛掇下，給二寶成了個家。說起這件事，也算是機緣湊巧。就在大饑荒剛剛過去的那一年，人們的生活剛剛開始走上正軌，家家戶戶的煙囪里慢慢開始冒起了炊煙，有了一點點生氣的時候，有一天，村里來了一對討飯的母女，聽口音像是西邊甘谷一帶的口音，那個老太太病得很重，幾乎連路都無法走了，全靠她身邊的小姑娘攙着，那姑娘看上去也不過十八、九歲，穿得破衣爛衫，鶉衣百結，看上去一臉的菜色，估計也是好久沒有討到吃食了。你想，剛從饑荒年月過來，誰家也沒有多餘的吃食，一般人見了討飯的叫花子，不是將大門緊緊地關了起來，就是哄着討飯的到別處去討，所以能討到一口吃食也是十分不容易的事兒，這母子倆也不知多久沒有討到吃食了，顯然是已經餓得前心快要貼到後背了，走起路來，也是搖搖晃晃的，一陣風颳過來都能吹倒，尤其是母親，沒有走幾步，便要停下來喘口氣休息一下子，沒走幾步，便是上氣不接下氣地喘個不停。

那天也是合該出事，這母女倆剛走到村子裡沒有多遠，那個母親便一頭栽倒在地上，再也起不來了，那個姑娘低下身子去拉，怎麼也拉不起來，便一下子急得失聲哭了起來。母子倆跌倒的地方正是朱二寶的家門口，朱二寶見狀，也不知道怎麼辦。於是便跑去喊村支書朱老貴過來看，朱老貴過來一看，見是一對討飯的母女，心裡就明白了七八分，心想，十有八九是餓得昏了過去。於是便對朱二寶說，先把人抬到屋子裡去，別躺在這大太陽下面，天氣這麼熱，就是正常人都招架不住這麼毒的日頭曬，更何況這個病人呢。

於是朱二寶和另外兩個人就把暈過去的老人抬到了村子裡的大隊部里，然後朱老貴給倒了一碗水，讓姑娘先給娘餵了下去，然後對朱二寶說，去到我家裡找你老嬸，給先弄點吃的東西來。

朱二寶立即就去了老貴的家裡，把情況給朱老貴的老伴講了一下，朱老貴的老伴二話沒說，就在饃籠子裡取出了兩個饅頭，讓朱二寶先拿過去，並說道，你先讓她們墊摸一下，我再給他們熬點稀的，這樣就能喝下去了。可憐的人兒，咋餓成這樣了。

朱二寶拿着兩個饃饃就來到了大隊部，朱老貴就把一個饃饃遞給了那個姑娘，就你先吃吧，然後又叫過旁邊站着的一個女人說，海子媳婦兒，你把這饃饃掰開，用開水泡一下，慢慢地給這老人餵着吃，我估計這干饅頭她可能也咽不下去。

海子媳婦兒連忙就照着老支書說的去做了，她將饃饃掰到碗裡，用開水沖開，然後用小勺幫着給這老婦人餵到嘴中。那姑娘一看，連忙放下正在吃的饅頭，說道，讓我自己來吧。朱老貴便說道，女子，你也餓壞了，你先吃吧，要不你也沒有力氣了，就讓海子娘餵吧。

餓得暈了過去的老人剩下了一點原始的吞咽反射，當將勺子往她的嘴唇上一碰，她就反射性地張開嘴吃。不大一會功夫，就將一碗泡得很軟的饃吃完了，連吃帶喝，很快就將那點東西吃完了，還在靜靜地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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