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書並重，家國遂昌----壬寅回故鄉遂昌小記
余東海
癸卯年春夏期間（2023年4月1至5月19日）回故鄉遂昌縣龍洋鄉埠頭洋村小住。村居生涯，無非趕集、搬柴、遛狗、巡山、挖筍、摘枇杷、採金銀花等等，重點是採茶。只要天不下雨，便與內子上山採茶。

土生土長豈須夸，田頭山角暗吐芽。我們只採自家山上的茶，不打任何農藥，不施任何肥料。採回之後，經過萎凋、炒青、揉捻、團揉、渥堆、烘焙之類程序，製成綠茶，後來又製作了一些紅茶。採茶速度，東海略快，制茶則以內子為主，吾打打下手而已。所制之茶，品相或許不佳，質量應該不差，不遜名茶，就像東海不遜於某些名儒一樣。有小詩《土茶》二絕曰：

天朗風清瑞日光，田間村婦採茶忙。老夫偏愛深林去，採得土茶分外香。

明前雨後氣清嘉，山腳田頭茁露芽。親手摘來親手制，土茶未必遜名茶。

鄉居期間，另外得聯二副，詩三首。聯一：絕頂風光誰作主，千秋夢想此成家。聯二：自信九龍終入海，誰知三崗可通天。嵌九龍山、通天崗二名。詩三首，兩絕句，一曰《晨起》：小溪夜漲水聲清，山色晨貪雨後新。最喜桔花香滿院，招蜂引蝶惹詩神。一曰《採花》：杜鵑紅白總成堆，地角田頭熱烈開。犬吠燕鳴溪水笑，喜迎醉客採花回。

一首七律《山居》：莫致昇平便躺平，九龍深處葬虛名。賞花調鳥貪春色，訪水巡山續舊盟。世不能容聊避世，聲無處發自消聲。洛陽親友倘相問，人畜無傷一老丁。

聞浙江麗水市舉辦麗山市域主題詞全球有獎徵集，應徵一語曰：

美化詩化仁化，大化天下；麗人麗天麗土，光照四方。

說明：麗字兼有附麗和美麗二義。《易經》離卦說：“離者，麗也。”離卦象曰：“明兩作，離。大人以繼明照四方。”彖傳：“離，麗也；日月麗乎天，百穀草木麗乎土，重明以麗乎正，乃化成天下。”

期間應鄉賢前輩吳伯之邀，為本鄉一座小橋”興龍橋”撰書一聯曰：道通萬戶達民願，山臥九龍成碧洋。這是一副嵌名聯，嵌九龍山、龍洋、碧龍三名。此橋雖小，聯通六鎮，故又副以一聯曰：六鎮相通福如海，九龍高臥美哉洋。希望不久的將來，此橋能成為遂昌一景。

期間為自己和兒子依家譜名第取了字。余族前八代因閩浙異處，各自取名，字派不同，自九世以後也不能統一，而代數分明。故自九世燕字輩以後編定字句，給後代子孫取排行名之用。余氏名第是：“燕昌文明，紹承恆盛，克存先志，振立綱常，尚賢崇德，秉正循良。”吾祖先字輩，譜名先維；吾父志字輩，譜名志鈞。

吾振字輩，自取譜名振之。孟子說：“集大成也者，金聲而玉振之也。金聲也者，始條理也；玉振之也者，終條理也。”吾子學名澤君，立字輩，特為之取名立中，立足中道之意。《禮記三年問》有“故先王焉為之立中制節”語。

5月4日，周予風伉儷和唐志堅學長駕臨。兩位都是遂昌中學同學，唐兄是老班長，執教於母校，喜文學；周兄是老師的公子，企業家，擅詩詞，頗有儒家情懷。共餐於九龍口九龍山莊。九龍口村聯就是周兄作品，聯曰：“白首玄髫憑尚武，青山碧水賴依仁。”依仁尚武，都是中華傳統、儒家精神。聯由吾友黃小康書。周聯黃書，遂昌獨步。

席間共同懷念周老師，回望少年時，敘談同學情，暢論儒文化。三人均酒而飲，邊喝邊聊，甚是盡興。臨別時周兄神態如常，不愧為久經考驗的老將。唐兄微現醉意，相當經得起考驗。唯吾酕醄大醉。陽後酒量銳減，卻總是高估自己，一喝就多，慚愧慚愧。予風贈詩《暮春望日前夕同窗小聚得句贈余樟法兄》：

卅載辭行別故州，清懷化筆作淹游。微文嘆惋心憂屬，短句陶陳志敏求。
亭築三休當冠絕，名成五重豈常儔。盈盈圓月宜歸客，水漲烏溪不繫舟。

開頭二句寫吾離鄉遠遊，頷聯寫微文短句中體現着憂民憂國的情懷和黽勉以求的志願，頸聯上聯美退歸生涯，下聯譽儒界虛名。結尾期待倦客早日歸來。月圓之夜，烏溪水漲，正好泛舟。以不系之舟形容吾自由之身和自由之志，大佳。久不作詩，思維遲滯，欲和一首，一時未得。

5月7日來到縣城疏園下榻。關於疏園，周予風自己的《光射牛斗，徐孺下榻——疏園-玉筠居閒話》和黃美豐的《疏園物語》各有精彩的介紹和描述。予風領導參觀了他二十多年來以玉石為主、陶器及書畫為輔的藏品，豈價值連城四個字了得，令吾夫婦大開眼界，嘆為觀止。故鄉山城居然有此大收藏家，而且是少年同窗，而且是業師之子，既驚且喜。

晚上予風做東，邀集幾位故鄉老同學、老朋友在疏園宴聚。有雲虎、東明、昌平、小康、華海等。雲虎從政，東明從商、昌平書畫、小康書法文學、華海新詩，各各有成。在座的還有新識之女作家黃女士、畫家錢先生、吳先生等。

回首少年時代的幼稚無知、團縣委時的荒唐無畏、自由派時的猖狂無禮，傷了不少師友的心，慚愧無已，特作兩分鐘之回憶、反省和致歉。朋友們請吾勿過度自責，不知吾自求心安和進步耳。

當年的荒唐猖狂，可以從一件小事管窺。初到團縣委時，就在舞廳與號稱十三太保的大哥打了一大架，從舞廳打到大街，在小城一架成名。隨着年齡增大，脾氣有所收斂；歸儒之後更是深自反省，希望痛改前非。但宿習未盡，有時醉後從心所欲，難免逾矩，或舉止非禮，或出言無狀。當進一步加強修養，爭取早日淨除不良習氣，從心所欲不逾矩。

此生誤我者莊子、李白、尼采也，救我者孔孟程朱也。蘧伯玉五十而知三十九年非，東海六十而知大半輩子種種不足。

提及蘧伯玉，不由得想起其人品的美好和“善廢”一詞。蘧伯玉是春秋時期衛國大夫，《韓詩外傳》如是描述其人：“外寬而內直，自設於隱括之中，直己不直人，善廢而不悒悒，蘧伯玉之行也。故為人父者，則願以為子；為人子者，則願以為父；為人君者、則願以為臣；為人臣者，則願以為君。名昭諸侯，天下願焉。《詩》曰：彼已之子，邦之彥兮。此君子之行也。”

“外寬內直”，態度寬厚而內心正直。“隱括”是校正斜曲的工具。“自設隱括”，自立規矩，自律從嚴，也可以理解為自安於禮約規範之中。“直己不直人”，嚴於己而寬於人，不苛求別人。“善廢而不悒悒”， 善於處理廢置失意的人生狀態，不會悒悒不樂。善廢這個詞最值得深長思。廢是廢置，免除官職。雖被廢置，絕不自廢，無入而不自得。人不堪其憂，蘧伯玉也不改其樂。這樣的人物，不由得人不欣賞也。孔子欣賞，天下後世共賞之。

當然，深刻的反思和自責，並不影響東海的文化道德自信。優點還是主流，道德愛好和自由追求始終一以貫之。始而嚮往西式自由，後而倡導王道自由。自由派有句名言：哪裡有自由，哪裡就是祖國。東海也有一句無名之言：哪裡是祖國，哪裡應該自由。中國必須自由化，中國必將自由化，必將在自由的平台上重建新一輪王道政治和中華文明的輝煌！

8日上午，參觀了東明的公司。與東明於2007年相識相知於上海，當時他還是個熱心自由的熱血青年。2009年左右回鄉創電商業，為中國農村電商創造了很多個第一，為遂昌乃至浙江的經濟發展作出了不小的貢獻。例如，2010成立中國第一個農村電商學會；2013 年淘寶網“特色中國遂昌館”上線，潘東明當選特色館聯盟盟主；2013 年12月，開創了中國第一個趕街平台----縣、鄉、村三級o2o農村電商服務體系及獨立交易平台；2015年12月，遂昌榮獲全國唯一的”電子商務強縣創建先行縣”稱號，等等。其公司已經成為中國農村電商引領企業、電子商務進農村標準起草單位、阿里巴巴戰略投資企業等等。

鄉居多閒，正好拜讀業師周雲漢先生回憶錄《雪泥鴻爪錄》。本書從出身沿革和童年記事一路娓娓道來，一直到老年生涯，詳敘了大半個世紀的曲折經歷和喜怒哀樂，文筆細膩老練，時雜風趣詼諧，令人忍俊不禁，如：“這些年輕人立足既穩就會忘乎所以，架子遂與肚子同步，漸漸大將起來”雲。細細讀來，對吾師的了解漸漸深入。吾師通過審視自己的人生經歷知人論世，論人事、世事和世態，充滿人文道德價值和啟發借鑑意義，對現實兼具一定的批判和超越精神。吾師不是儒家，但思想情懷、道德修養和責任感正義感，都勝過一般儒家學者。

值得一提的是，周師對遂昌方言深有研究，著有《遂昌方言考》。例如，迣是方言遊玩義，遂昌音絲。《漢書•郊祀歌》:“體容與，迣萬里。”吾自小常聞常說此字，至今才識其真面目。

村居晚上無事，便陪父母打牌。與內子戲言，生平在時間上從來沒有這麼奢侈過。當然是值得的，父母高興就好。令吾欣慰的是，弟妹們都挺孝順，非常關心父母，經常回家看看，而父母身體精神都挺好。只是畢竟年事已高，吾夫婦作為長子長媳，有必要就近照顧。若無特殊情況，兩三年後得回鄉了。

麗水被稱為中國”最後的江南”和地球上最美的地方，遂昌更是美中之美。希望兩三年後回遂昌定居，或搞一個小小書院。唯期盼屆時自由度大幅提升，儒家享有言論自由，東海可以放言無忌。

2004年曾在城邊一個叫東梅村羅漢橋的地方，以二妹的名義從農民手裡購買了一套毛坯房，增層和裝修了三層小樓，共花了五十餘萬。此樓背靠青山，側臨山泉，此地離城不遠不近，景致清幽，頗為宜居，可供歸養，也可再擴建為一個小小書院。

不料，528國道路經此地，讓此地清幽不再。更嚴重的是改建工程開山放炮，劇震此樓，震出了大大小小几十條裂縫，房屋品質嚴重受損。加上臨近國道，已不適合東海隱居，更不適合改建書院。被殃及的還有該村兩家近鄰的房屋。找到工程負責人和縣政府分管工程的楊朝暉縣長協商，都表示會妥善處理。姑待之。

遂昌縣山清水秀風光美，又頗有文學氛圍，美中不足的是儒學氛圍不足。若有鄉親有志於儒，有興趣成立一個遂昌儒學會，吾當盡力助之。吾縣有小說家、散文家、書畫家、詩詞家和詩人，有學者，唯獨沒有儒家學者。

潘東明曾介紹了他一個朋友的一副對聯並大加讚賞。其聯曰：“耕讀並重，家國遂昌。”改兩個字，用來做本文的標題吧：詩書並重，家國遂昌。詩書並重意味着孔孟來歸，儒家復興意味着家國昌盛。

鄉居期間，多省農管下鄉、鬧得雞飛狗跳而衝突不斷的消息不斷傳來。城管未去，農管又來，為農民悲，為農村憂。農民的生產種養積極性，本已飽受摧殘。隨着農管下鄉，農民積極性將更加低落，農村自由度將更加低下，各種衝突和悲劇將愈演愈烈，越來越多的人將喪失生趣和活路，都是不卜可知的。好在離鄉前夕，喧傳浙江率先取消農管的消息，特別歡喜欣慰。如果消息屬實，當為浙江喝個大大的彩！2023-5-21整理於南寧

附
鄉居期間雜想成堆，超過六萬字。特錄幾則微言於左，歡迎舊雨新朋批評指正。

【仁本】或問：哪一句話最能代表《論語》思想？東海曰：仁者愛人。這句話也最能代表四書五經思想。仁即性與天道，於人為性，於天為道，天人合一。仁，體也；愛，用也，體用合一。大仁必有大愛，仁愛以人為本，仁政以民為本，與物本主義、人本主義、佛本主義、神本主義、君本主義、族本主義、國本主義等等哲學和政治學都形成了鮮明的區別。儒家立足於人道，仁愛自人始，愛人自親始，親親仁民愛物，民胞物與，萬物一體，愛有差等而無疆域。仁者愛人一語，信解行證，深淺皆宜；內聖外王，相輔相成，堪稱儒家思想最好的概括。

【大用】儒學之用大矣哉。可以縫禍於渺，迎祥於獨；可以避凶趨吉，明哲保身；可以消苦解厄，自得其樂；可以無憂無惑，增壽長智；可以仁宅義路，安身立命。儒學之用大矣哉。同時，學儒大有助於療治抑鬱症精神病。儒學堪稱心理疾病的特效藥，若能學達性天，就可以建立最健美的人格，最強大的精神，與任何心理疾病絕緣。

【史眼】古來儒家群體中，根據品德和志趣，可分為道義派、事功派和名利派。名利派非真，雖有儒名，而無其實，儒家只是其謀取名利的工具而已，完全靠不住。事功派非正，立場不穩定，信仰不堅定，很可能為了事功而屈抑或犧牲道德，故不太靠得住。唯道義派得乎儒家之正，絕對靠得住。唯道是從，與道同在，身出則道在必行，道援天下；道屈則身在必退，獨善其身。歷代聖賢君子包括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孟程朱，皆此派也。不問厲害吉凶，不管貧富貴賤，做一個靠得住的人；哪怕艱難險阻，任憑天塌下來，做一個靠得住的人，君子人也。

【解經】”君子固窮”的固，是堅固義，與“小人窮斯濫矣”的濫相對。擇善固執，允執厥中，固也。窮是窮困，困境，包括窮於遇、窮於行、窮於財、窮於物質等等。窮斯濫矣，小人常態。唯有君子才能固窮，雖窮不濫，窮且益堅。東海有詩自題曰： “半世風霜不見春，畏於匡地苦於秦。 蒼天著意窮吾遇，為煉金剛不壞身。 “金剛不壞者，良知心也。

【健康】一個人的健康度，可以從身心兩方面衡量。身之健康和心之健康，既有區別又有聯繫，相互影響。心之健康可以潛移默化地促進身之健康。思想、道德、精神、心理等等都屬於心。心健康亦可稱為人格健康。孔子說，仁者壽。仁者之人格高度健康，長壽則是身體高度健康的表現。

【中節】儒家不戒喜怒哀樂，唯求發而中節。中節，就是合情合理合禮，下合人道之常，上合天理之常。只要中節，喜怒哀樂都是善。該喜不喜，該怒不怒，該哀不哀，該樂不樂，都是不善和異常。即使高明，非中庸也，不可取。注意，唯君子儒之喜怒哀樂，才能持恆地發而中節。

【儒律】有其德必有其福。有六種人各有天爵，各有其福：一知天命者，二豪傑之士，三發大願者，四有大陰德者，五祖上有大功德者，六大老實人。這六種人都是吉祥人，即使逢凶遇難，容易化吉呈祥。在大亂之世，皆難能可貴。其中又以知天命者最為得天獨厚。

【警鐘】不知儒和反儒，性質大不一樣。不知儒，可以照樣有良知良能，有一定的仁義禮智信，照樣善良，百姓日用而不知耳。西方不知儒，照樣文明化。反儒則不一樣，是將良知良能五常道連根拔起，從根本上與善良絕了緣。不知儒與反儒的區別，就像不知父和弒父的區別一樣。野人不知父，孤兒無父，照樣有機會長大成人；逆子弒父，逆天絕人，必下地獄！

【真理】真理具有三性：思想正確性、道德正義性和價值普適性。三性相輔相成，缺一不可。真理不一定有勢力，有勢力也不一定大。在逆淘汰社會，還難免被邊緣化，如孔孟時代和民國時期；甚至飽受摧殘，九死一生，如馬邦。但真理一旦誕生，就具有百劫不磨的堅強性、吉祥性和恆久性。因為真理植根於天理良知，天理不死，良知不亡，真理不滅，而且必然贏得越來越多的共鳴。真理的影響力與社會正常化同步。社會越正常，真理的影響和勢力就越大。

【信仰】有人說中華原生態信仰是道教。東海曰：非也，中華原生態信仰在儒家。儒經中的天帝、天道、天命，上古聖王歷代相傳的允執厥中的中道，就是中華原生態信仰。道家和諸子百家都可以為儒家六經所統攝。道家根源於儒經主要是易經，道家宗教化產生道教。如果說，中華原生態宗教信仰是道教，倒是可以的。注意，道教是道家宗教復古主義的成果，復原始宗教之古。這種宗教復辟和文明反動，是不允許發生、也不可能成功於儒家的。

【無漏】過而改之是君子應有的風範，言行無過是儒家最高的追求。無過就是沒有錯誤漏洞。無漏本是佛教概念，謂涅槃菩提和斷絕一切煩惱根源的境界，這裡借來形容言論行為無過失、從心所欲不逾矩的聖賢境界。這是中道的無漏，與佛教大異其趣。儒眼相看，佛教疏離人道，所漏頗多，歷代佛徒論及人事、人倫、孝道和政治，往往錯漏百出。南懷瑾有句名言：“以出世的精神，做入世的事業。”殊不知，精神上出了世，發了出離心，對人道就不可能盡心。故佛教自有高明之處，唯不宜干涉和指導政治。古來凡佛教興盛過度、凌駕於儒的王朝，無不出大問題。注意，儒家立足人道上達天道，雖然不出世，自有超越性。現實而不滯世，超越而不出世，極高明而道中庸，此之謂也。

【儒眼】當仁不讓，見義勇為，是愛人也是自愛，是成人更是成己，成就自己仁義的光輝和生命的精彩。歷代聖賢君子豪傑大丈夫，都是當仁不讓的仁者和見義勇為的義士。見義不為，便是不義；當仁而讓，無望成仁。不仁不義，是對天性的浪費和摧殘，對人生根本性的辜負。

【道援】面對各種人間苦難和悲劇，儒佛道和自由派各有各的關懷。六郎廳友言：“佛教群遇到看到這事，大家第一反應，是趕快念佛誦經，使亡者超升，得到一點真實的利益。”這是佛徒的關懷。吾儒的關懷大異其趣，可分為手援和道援兩種。當年熱衷的維權工作，就堪稱手援之一種。勞心焦思而效果極微，遂對孟子的一句話倍有感觸。孟子說：“天下溺,援之以道；嫂溺,援之以手。子欲手援天下乎?”（ 《孟子•離婁上》）道援的道，就是中道、仁道、孔孟之道。守道是守此，衛道是衛此，傳道是傳此，弘道是弘此，行道是行此，殉道是殉此。吾儒欲道援吾民吾國，非此道無能為力，舍此道別無他法。

【道援】對於道援，吾儒只能盡人事而聽天命，不可必。蓋道援的成功，需要道統的上位，有賴於一定的政治條件和社會基礎。不過，在復興到九五的高度之前，儒家復興一點，就有一點之用。九一九二九三九四作為量變，各有相應的思想影響和社會作用。光明上升一點，黑暗就會下降一點。另復須知，儒之學者行者，歸根結底是為己，弘道努力是仁德成就不可或缺的外功，無論是否成功，都有助於成仁，有助於最大程度地提升自己的生活品味和生命質量。

【答客】或問：“正確善意的批評當然應該歡迎。對於非正確非善意的批評，也要歡迎嗎？”東海答：歡迎一切批評，不要小氣吧啦。正確不正確，主觀易誤判。如果排斥錯誤和惡意的批評，正確和善意的批評也會被排斥掉。對於錯誤的思想批評，可以反批評，這也是宣傳正確思想的一種好方法。對於錯誤的道德批評，包括惡意誹謗，當然也可以反擊。但吾認為，一般沒必要針鋒相對，一笑了之可也，無則加勉可也。孔子的耳順和孟子的不動心，都包括對毀譽的超然。如果儒者面對惡言，也象傳說故事中的蘇東坡那樣“一屁過江來”，就沒意思了。

【快樂】范文正公說：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其實，君子憂樂不二，先天下之憂而憂的同時，無礙於樂良知之樂。樂是良知四德之一，其樂無所倚，不會受環境的影響，不會被家國天下的憂患所剝奪。舜困於頑囂，禹苦於洪水，文王囚於羑里，孔子厄於陳蔡，顏子窮於生活，朱子被打成偽學，皆無礙其樂，皆自得其樂。孔顏之樂，此之謂也。故吾嘗言，道德是內心的盛宴；又言，我的苦難你別幸災樂禍，我的幸福你又哪裡知道。外力可以剝奪我的自由，無法剝奪我的尊嚴，更無法剝奪我的幸福！

【人生】當年曾懷“廣交天下英雄客”的心願，結交遍及體制內外國內外，後來感覺，真英雄多乎哉不多也；後來覺悟，自己是不是英雄才是最重要的。自己不是英雄，雖遇英雄也不識，雖識英雄也枉然；自己若是英雄，何愁天下無英雄，何愁沒有後來者。於是返身自勵，要讓自己英雄化。後來又發現，聖賢君子比一般英雄更值得做，君子是更大的英雄，聖賢是最大的英雄。遂專心一志往此道上努力。能不能成，成就如何，任之可也，付諸天下後世公論可也。只要盡心盡力就好了，此生就可以無愧無悔而自我告慰了。

【人生】最好人生是隨緣。攀緣是過度外向，執外遺內，容易喪失自己；絕緣是過度內向，執內遺外，難免丟失世界。唯有隨緣，才能內外兼顧。攀緣太濁，絕緣太清。太濁則無明，無自知之明知天之明，缺乏內在根基；太清則無力，生命如槁木死灰，缺乏生機活力。唯有隨緣，才能內明外健，明明亮亮健健康康地生活。注意，吾儒的隨緣，是大本確立前提下的物來斯應、物去不留，是盡心盡力之後的聽天由命、順其自然，是無可無不可，無為無不為，無入而不自得。
2023-5-21集於南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