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锅炉房里煎熬了几个月，我跳到一间大公司。这间基金公司相当地大，号称“最大”，而我做助理的那个投资顾问又是这间公司的顶尖销售人员。我们这间分行一共五十几个投资顾问，只有我的上司和另一个有自己的办公室，其余顾问们只能分享一间大屋子，好像我在国内上高中时几十人挤在一个教室里。

我上司是个在这里长大的中国人，长得很体面，据说父母乃是上海人。这里我来普及一下常识，在香港人眼里，上海是高级的代名词，讲究一些的馆子是上海馆子，好裁缝是上海裁缝。

这个人在这家公司里已经做了二十几年，办公室里专门有个柜子放他历年的销售奖杯，还有一堵墙挂满了奖牌以及照片。我刚进去看到那些奖杯时也被震撼了一下，更不肖说那些客人了。他还特别拉着我看他那些照片，这张与ＸＸ合影，那张与ＹＹ合影，都是些投资界和政界的头面人物。

别人告诉我，本公司有几千名投资顾问，他先生一直居于前三名，他每年的commission在六位数的中上游。这对我这个新兵是个激励，我很有决心向他学习，有一天也成为公司的前三名。

他的故事，我在以前一篇故事里写过，在此就不重复了。

蜜月期一过，我逐渐明白了，这间公司虽然大，名声在外，实质上与小锅炉房没多大的区别。所谓的投资顾问也不过是些销售人员，不同的是这里卖的是一些有名的互惠基金，你要说风险比那些penny stock小，也不一定，所谓基金最终还是投入股市了，所以股市大跌的时候基金照样可以让投资者输掉衬衫。

在这种大公司里工作，实质上不见得比在锅炉房更实惠。大公司明白你这些小顾问靠的是他，所以他可以给你脸色看，在这里做事不仅没有底薪，新人刚来处处倒要自己贴钱，比如用公司的复印机要花钱，用电脑要花钱，更不要说如果你卖不出去基金，还要天天听分行经理的训话。另外，大公司非常注意自己的名声，你卖基金卖得好，是他的光荣；但是如果你稍稍违犯了一些法规，他绝对不会保护你，赶紧一脚踢开，撇清自己的干系。这一点上讲就绝对比锅炉房还没有人情味。

这样的事情就发生在我的上司身上。

他的销售方法之一就是让一些客人用房子去抵押贷款，用贷款买进基金，每个月的红利用来还贷款。这其实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本行里有几个不这么做呢？能说服客人去这样做不是人人都有的本事。他的客人中有几个老人，事情就有点不一样了，这几个老人倒没有说什么，而他们的孩子把这事告到了公司总部，指责他不顾风险骗老人做高风险贷款买高风险基金。

有那么一天，早上一上班他对我说要去开一个紧急会议，让我给总部的电脑部打个电话问问电脑为什么不工作了，等下回来他要用。我说没问题。他一走，我们分行的副经理就来找我去喝咖啡，她说“别紧张，电脑是我们控制的。你上司被公司开除了”。

接下来的一切象电影一样，这位老兄被保安人员押送回来拿自己的东西，再被押送出去。二十几年的辛苦，一笔勾消。他走后，分行里为了分他那些客人闹得不亦乐乎，一批资深顾问把分行经理告到总部，因为她把其中一批大客人分给了在另一分行工作的她老公。

你说白人有ＭＡＮＮＥＲ么？到了利益关口人类的表现是一样的，不分人种。

我其实不喜欢这位倒楣的老兄，他总是以成功人士自居，非常爱欺负手下的小兵，据说给他当助手的没有超过三个月的。可是这件事上我是同情他的。公司不断地给这些销售人员加码，要他们多卖，再多卖，而每个人手里只有那么多客人，市场也就这么一点大，怎么去不断地拉进新钱呢？当然，按照行规，投资顾问有责任为客人考虑风险承受能力，但是那些老人并没有神志不清的问题，且都是当地人，不存在语言问题，所有文件上都是客人自己的亲笔签名，应该算是自愿的。怎么能说是骗呢？如果说有责任，那么公司本身的纪检部门没有防微杜渐，是不是也有责任？他本身有很多毛病，据说我的前任是个漂亮的白妞，他在公司强吻人家，被人家告到人事部门，即使这样公司都没有让他走，而是让那个女孩子开路，可见在他们眼里，性骚扰不算什么，只要不要伤到公司的名声。

我分析他被开除的原因是：一，他赚得太多了；二，他和分行经理和不来，公司早就想开掉他了。

什么东西一旦看透了都没有什么意思，我对大公司的神秘和崇拜到此化为乌有。经理对我还是不错的，几次劝我做一名正式的顾问，我总是说要再考虑考虑。

我心里知道我做不了这个，在我们那里，女顾问分两类，一类象男人一样风风火火，一类非常美艳，后者比前者做得好。其中有一个白女，漂亮得足以上杂志做封面摸特儿；还有一个阿拉伯美女，每次公司的客户招待会都要跳一曲拿手的肚皮舞，不过她跳舞不为别的，她在厕所闲聊时告诉我：“我主要是看清前排座的那些人，你知道，前排座的都是有钱人啊。。。。我告诉你，我一眼就能看出谁有钱没钱。。。嘿嘿。。”

这样，一年又过去了。

（且听下回分解，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