柞里子：感恩节纪游 （4）

上文说“十五年前去过一次Yale”，提供了一个错误的讯息，漏掉了一个“二”字，其实不是“十五年前”，是“二十五年前”。那次是从Princeton开车过去的，时值严冬，头天下了一场大雪，沿途路边积雪如堵。途中在曼哈顿耽搁了一下，到Yale时，灯火已昏黄。那时的New Heaven只是个小镇，雪夜尤其显得荒凉。去的目的何在？已经不复记忆，只记得当晚借住在一个朋友家。姑且称这位朋友为S。S当时是Yale的PhD on hand，专业是中国史。至于搞的是哪一段，记不清了，好像是南北朝。身为老美而致力于中国人自己大都不怎么熟悉的历史，能在美国有多少实用价值？也许无多。多还是无多？难以考核，因为S的论文如石沉大海，拿在手上的PhD从而滑落，没有下文了。

据一个Harvard的本科生、Princeton的 PhD说：在Harvard、Yale这类学校就读的，大抵有三种人：一种属于世袭，一种多少有些背景，最后一种原本不存在，新近才有，套用一句南北朝的流行术语，属于寒门。出身寒门而读什么中国史，至少在25年前几乎是自寻死路。这种人柞里子凑巧也见过一位，在Harvard拿到PhD之后，久经失业与徘徊之后，重返大学读个图书馆硕士，总算在某大学图书馆捞到个饭碗。

S属于多少有些关系的那一种，PhD没拿到，退而求其次，拿着M.A.进了外交部。外交部？不错。美国其实没有国务院，State Department本来就叫Foreign Affair Department。改名之后也仍旧基本上是外交部，绝对不是中国国务院的对应体。S进入外交部后，似乎一直郁郁不得志。曾经发牢骚说：政府部门这鸟地方，但凡聪明的都不可能久留，但凡留下来的全是笨蛋。听S那意思，也只会在外交部混两天就走人。后来失去联络，以为S早就致仕为民了，却不料忽然在电视新闻上看见他。虽然已经不在外交部，仍旧在联邦政府。难道是终于成了留下来的笨蛋？

Harvard 与Yale 皆曾积极参与有关中国的学术或教育活动。比如，前者有哈佛燕京学社、协和医学院；后者有雅礼协会、湘雅医学院等。出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协和与湘雅皆曾一度改名。也是出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如今又皆重温旧梦。“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之说，信而有征！

就名声而言，说Harvard 第一大概不会遭到什么反对；说Yale第二，就不好说了。至于问哪所大学出身的总统最多，那么，回答说Harvard第一，Yale第二，就没有争议的余地了，那是有案可稽的事实。不过，近来势头好像在向Yale偏移。最后一位Harvard 出身的总统是遇刺身亡的肯尼迪，那是将近半个世纪以前的事情了。Harvard从此与总统无缘，莫非是刺杀的凶气所害？自从老布什起，接连三位当选总统以及两位败走麦城的总统候选人，都是Yale出身。根据如今的政局预测，下一届选举来临之时，恐怕至少又会有一位Yale出身的候选人，再选出个Yale出身的总统也未可知。如此这般说，Harvard自然是不同意的。Harvard 的网页上分明把小布什也算做自己人么。小布什Yale毕业之后，在Harvard商学院获MBA学位，是美国唯一有MBA学位的总统，也是美国唯一在Yale与Harvard两校皆获学位的总统。美国一向以商立国，二百多年下来却只有一个MBA总统，说来有些奇怪。一个口齿不请、逻辑混乱的人，居然能集Yale与 Harvard于一身，是否也有些奇怪？知情者想必不会，因为小布什正属于“世袭”入学的那一种人。成绩好坏与否，与之无关。

在海外的国人中有一种广泛流传的误解，以为重视学校排名、希望子女上名校等等，是国人的陋习而美人不予焉。美国US News杂志登载大学排名的那一期，长期以来是最畅销的一期。怎么才能最畅销？就靠在美国的那几个中国人买就能最畅销？绝对不可能。绝大多数捧场的是老美自己。中国大学本来从无排名之说，崇洋媚美之后，才有排名之举。国人大都希望子女上名校，不错。不过，据柞里子所知，美人在这方面有过之无不及。比如，据报道，Ivy League这类名校招生办公室每年在发榜之后都会接到大量落榜家长的电话，一个个气势汹汹责问学校为什么不录取其子女。相信落榜国人家长大都也会失意，但大概只会痛恨自己管教无方或者痛恨子女不能争气，少有会觉得尚有脸面打电话去责问学校的。

希望上名校，其实无可厚非。能够上名校，当然也是好事。不过，如果因就读名校而自豪，那就是…怎么说呢？至少是太性急了。能令一所名校以你为荣，或者能令一所本非名校因有你而成为名校，那时候再产生自豪感，还来得及。

美国的名校大都私立，私立不问名与不明，学费一概昂贵。窃以为除Ivy League之外，值得花大价钱一读的私立大学，就目前而言，只有MIT、Standard、与 Chicago。其他的，不能名至实归。这里所谓的“实”，并不指知识、学问、或者道。何所指？首先，指的是对于事业方面的影响。在如今讯息流通的社会，只要自己是读书的料，随便上哪所学校，甚至不上学校，都可以获得足够的知识。但“有无知识”，不是自己心知肚明就算，得社会认可，而社会的大门只认识学校的知名度。Chicago在美国的知名度不如在国外，所以，如果仅就在美国谋生而言，也可以将之剔除。其次，指对心理上的影响。不曾上这些学校，心中难免自卑，或者至少以为Ivy league 出身者一个个有多么深不可测。上了，就知道不过尔尔。

这次重访Yale，在感恩节过后的第二日。顺95号公路南下New Heaven ，一路树色驳杂，阳光灿烂。到New Heaven 时，差不多是中午。略微有些饥饿感，马路对面正巧有一家卖三明治的小吃店。走过去推门一望，生意兴隆，居然要排队。叫了一客素汉堡，价钱不菲，味道却不怎么样，勉强果腹而已。

New Heaven今非昔比，俨然已是一座商业兴旺的中等城市了。据说Yale并不欢迎这种变化，因为商业兴旺的背后总是隐藏着治安的危机。这种危机感不是没有道理的，大学的环境，治安至为重要。对Yale来说，尤其如此，因为Yale谈不上有什么校园，大部分校舍临街而建。可能当年建校者的心中怀有“Yale 即New Heaven，New Heaven即 Yale”的想法，没想到如今出现了后遗症。

Yale大部分建筑为歌德式，规模大都宏大，非Harvard的建筑所能及。歌德式建筑外观不错，内部却未见得实用，往往得重新装修才能适应现代人的需求。大概因为治安的原因，校舍大都不得其门而入。图书馆的大门没上锁，但大门内另有安全闸门，还是不得其门而入。图书馆的建筑蔚为壮观，窃以为堪与之相比的，只有Chicago大学的图书馆，不过后者是现代化的建筑，风格迥异。博物馆倒是免费对外开放，分新旧两部分。新建筑部分展出的是现代艺术品，旧建筑部分展出的是古罗马、古希腊的古董，以大理石塑像为主，大都缺头，亦如洛阳龙门石窟的石像。有一块规模甚小的浮雕，文字说明是三位公主，浮雕人物却一概平胸，男女莫辨。不知是当年以平胸为美？还是工匠的手段不怎么灵光？

《Yale影集》：

秋意奥然的街道

逆光下的街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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