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 次 穎 問 我 ， 誰 是 你 八 年 情 史 中 最 浪 漫 的 情 人 呢 ？ 最 後 她 加 一 句 ， 不 要 一 點 點 的 Ｍ Ａ Ｋ Ｅ － Ｕ Ｐ 。 真 的 ， 沒 有 一 點 Ｍ Ａ Ｋ Ｅ － Ｕ Ｐ 的 話 ， 現 實 實 在 太 乏 味 了 。 我 的 心 搜 索 了 一 遍 記 憶 就 抓 出 了 你 。

　 　 在 那 個 夠 成 熟 的 年 齡 ， 我 仍 沒 有 一 個 可 以 孤 注 一 擲 的 要 嫁 的 人 。 那 時 的 心 象 早 春 細 雨 的 天 空 ， 縹 緲 仿 佛 。 好 象 期 待 愛 情 的 發 生 ， 期 待 雨 過 後 就 有 無 數 小 花 綴 着 發 亮 的 雨 珠 開 在 青 草 中 間 。

　 　 在 一 個 課 堂 上 ， 我 用 一 個 調 皮 的 笑 打 動 了 你 。 用 後 來 你 的 話 說 ， 我 讓 你 動 心 了 。 你 從 此 每 每 有 了 借 口 就 坐 在 了 我 的 身 邊 。 那 是 口 語 課 ， 這 課 大 多 數 時 間 都 是 和 同 桌 就 老 師 出 的 題 目 探 討 。 我 們 於 是 在 英 文 的 掩 護 下 開 始 研 究 彼 此 。

　 　 有 一 次 的 題 目 是 “ 談 我 喜 歡 的 樂 器 ” 。 我 說 我 最 喜 歡 的 樂 器 是 古 箏 。 可 是 沒 摸 過 。 你 說 為 什 麼 呢 ， 我 說 因 為 一 首 詩 。

紫 袖 紅 弦 明 月 中 ， 自 彈 自 感 暗 低 容 。
弦 凝 指 咽 聲 停 處 ， 別 有 風 情 一 萬 種 。

　 　 你 聽 完 我 的 朗 誦 非 常 半 仙 地 說 ， 這 首 詩 可 看 出 你 的 理 想 來 。 我 很 仰 慕 地 表 示 願 聞 其 詳 。 你 說 ， 你 其 實 喜 歡 的 是 這 詩 中 的 女 子 。 我 說 ， 對 ， 我 恨 不 能 自 己 就 是 那 個 風 情 萬 種 的 女 人 。 你 說 ， 你 又 錯 了 。 你 其 實 喜 歡 的 是 那 個 女 子 所 過 的 生 活 。 月 下 撫 琴 ， 必 在 花 間 亭 台 。 這 說 明 主 人 家 境 富 足 ， 此 女 清 閒 無 憂 。 又 從 意 境 可 推 出 她 年 輕 貌 美 正 在 思 春 。 你 邊 說 邊 捕 捉 我 的 神 情 ， 還 狡 猾 地 笑 。 我 只 好 強 做 鎮 靜 ， 說 這 樣 的 生 活 誰 不 想 ？ 你 三 倆 句 打 發 了 你 喜 歡 的 樂 器 ， 吉 他 。 說 因 為 這 是 你 唯 一 會 說 的 英 文 樂 器 名 。 並 說 也 有 兩 句 詩 能 表 達 你 的 理 想 。 “ 停 車 坐 愛 楓 林 晚 ， 霜 葉 紅 於 二 月 花 ” 。

　 　 我 很 理 解 地 說 ， 原 來 你 喜 歡 與 世 無 爭 的 田 園 生 活 。 象 陶 淵 明 那 樣 ， “ 采 菊 東 籬 下 ， 悠 然 見 南 山 ” 。 只 是 你 喜 歡 看 楓 葉 。 非 也 ， 你 說 ， 我 要 的 是 美 女 亮 車 。 這 兩 句 詩 說 的 是 到 加 拿 大 旅 游 ， 楓 葉 飄 飄 時 ， 停 下 我 的 寶 馬 和 我 身 邊 的 美 人 做 一 做 愛 一 愛 … … 我 笑 得 直 不 起 腰 來 ， 天 真 的 外 教 看 我 們 聊 得 開 心 ， 臉 上 停 着 欣 慰 的 表 情 。

　 　 其 實 我 們 大 多 數 時 間 都 脫 離 了 老 師 的 話 題 。 好 在 老 師 也 聽 不 懂 我 們 中 英 混 雜 的 對 話 。 有 次 題 目 是 “ 我 最 喜 歡 的 一 本 書 ” ， 這 個 題 目 擊 中 了 要 害 ， 整 個 晚 上 我 們 象 穿 上 了 紅 舞 鞋 停 不 下 來 。 你 對 歐 美 文 學 的 造 詣 唬 我 是 夠 用 了 ， 嘴 里 一 會 一 個 長 串 的 洋 名 ， 我 聞 所 未 聞 。 偏 我 沒 看 過 多 少 翻 譯 小 說 ， 因 了 自 己 是 英 文 專 業 ， 憋 着 將 來 看 原 著 呢 。 後 來 才 知 道 這 想 法 的 天 真 。 你 對 《 一 個 女 人 一 生 中 的 二 十 四 小 時 》 的 描 述 令 我 神 往 。 大 概 是 我 的 眼 神 大 大 地 滿 足 了 你 ， 越 發 說 得 神 采 飛 揚 。 等 後 來 我 生 背 出 我 喜 歡 的 小 說 《 少 年 神 農 》 的 大 多 數 段 落 時 ， 你 才 傻 了 。 輪 到 我 膨 脹 起 來 。 我 分 明 看 見 自 卑 從 我 這 里 下 來 爬 上 你 的 眼 睛 。 同 學 們 都 走 了 ， 老 師 叮 囑 我 們 熄 燈 。 我 施 施 然 地 加 上 最 後 一 句 話 ， 這 還 是 我 幾 年 前 看 的 小 說 呢 ！ 心 里 其 實 盤 算 着 回 家 惡 補 外 國 文 學 。

　 　 課 間 的 時 候 ， 有 時 我 會 拿 出 宣 紙 ， 在 上 面 默 寫 詩 詞 。 盡 力 寫 得 瀟 灑 、 飄 逸 。 你 就 在 我 的 “ 人 比 黃 花 瘦 ” 後 面 添 上 “ 變 成 木 須 肉 ” ， “ 平 生 一 片 心 ” 後 面 寫 “ 不 如 烤 板 筋 ” 。 還 畫 上 一 羊 肉 串 ， 把 我 的 一 宣 紙 詩 詞 弄 得 全 是 菜 味 。 我 笑 得 腸 打 結 ， 舉 手 要 打 你 ， 你 明 知 我 不 會 下 手 ， 故 意 捉 住 我 的 手 求 饒 ， 說 賠 你 好 了 ， 然 後 默 出 一 首 首 鐵 馬 荊 歌 的 詩 篇 來 。 讓 我 的 心 也 暗 暗 欽 佩 。 認 真 的 時 候 ， 你 也 幫 着 我 寫 全 那 些 我 忘 了 句 子 。 借 着 那 些 深 情 繾 綣 的 詩 詞 比 拼 修 養 ， 也 互 相 試 探 。

　 　 這 課 後 來 就 象 約 會 ， 一 星 期 倆 次 。 課 上 談 天 說 地 ， 課 間 的 時 候 去 喝 水 。 我 們 就 中 國 的 同 性 戀 社 會 現 象 都 交 換 了 意 見 ， 更 別 說 個 人 狀 況 了 。 你 告 訴 我 已 有 未 婚 妻 。 我 說 我 也 有 一 個 頑 固 的 追 求 者 。 說 到 這 大 家 都 嘆 了 口 氣 ， 如 釋 重 負 的 表 情 。 課 還 沒 完 ， 我 們 繼 續 在 老 師 的 主 持 下 過 招 ， 用 了 戀 愛 的 心 情 上 課 ， 還 用 不 着 感 到 對 不 起 誰 。 我 們 對 對 方 從 不 遲 到 、 缺 席 表 示 了 贊 賞 。

　 　 學 期 接 近 了 尾 聲 ， 我 的 心 開 始 亂 亂 的 。 聊 了 這 麼 多 也 不 知 你 的 姓 名 。 如 果 你 可 以 瀟 灑 說 再 見 ， 我 也 可 以 做 到 。 我 恨 恨 地 想 。 於 是 第 一 次 缺 了 一 堂 課 。 那 晚 和 朋 友 去 瘋 舞 了 一 晚 上 。 如 果 老 師 知 道 我 的 心 一 直 在 課 堂 上 ， 一 定 會 感 動 的 。 好 了 ， 最 後 一 堂 課 到 了 ， 我 早 早 到 了 教 室 。 你 沒 有 來 ， 一 直 到 老 師 說 完 總 結 你 都 沒 出 現 。 離 開 教 學 樓 的 時 候 ， 我 的 力 量 逐 漸 離 開 我 的 身 體 ， 我 的 心 說 着 一 些 訣 別 的 話 。 懨 懨 地 望 向 車 棚 的 時 候 ， 我 看 見 的 是 一 個 清 爽 、 高 大 的 俊 朗 男 子 站 在 我 的 車 邊 。 你 呵 呵 兩 聲 ， 說 ， 雖 說 是 以 牙 還 牙 但 我 後 悔 了 ， 你 從 風 情 萬 種 變 成 蔫 頭 搭 腦 ！ 我 第 一 個 沖 動 是 上 前 扁 你 ， 費 了 好 大 勁 才 打 發 掉 這 想 法 。 那 個 晚 上 我 們 在 街 邊 公 園 徜 佯 ， 我 好 象 聽 到 了 箏 聲 ， 正 奏 到 《 梁 祝 》 里 的 同 窗 三 年 一 節 。

　 　 很 快 ， 我 們 的 相 互 愛 慕 落 實 到 行 動 上 。 事 後 你 捏 着 我 的 鼻 尖 說 ， 陽 光 雨 露 禾 苗 壯 ！ 我 則 象 一 個 勞 累 的 工 作 狂 終 於 躺 在 了 陽 光 、 海 浪 和 沙 灘 上 。 真 是 萬 物 生 長 靠 太 陽 。 你 和 我 都 以 為 對 方 不 會 在 各 自 的 將 來 里 出 現 ， 並 且 這 個 現 在 也 隨 時 會 終 結 。 所 以 從 來 不 用 刻 意 討 好 對 方 ， 可 是 我 們 一 起 的 時 間 真 的 輕 松 、 愜 意 ， 就 由 不 得 我 們 變 本 加 厲 地 珍 惜 起 來 。

　 　 接 下 來 我 們 在 車 站 、 馬 路 邊 上 演 了 一 出 出 佳 偶 天 成 的 人 間 喜 劇 。 那 時 的 我 們 若 從 對 面 的 人 行 道 和 你 我 擦 肩 而 過 的 話 ， 你 我 也 會 說 ， 天 啊 ， 多 麼 般 配 、 默 契 的 一 對 啊 。 行 人 對 我 們 的 微 笑 都 說 着 這 句 話 。 這 個 城 市 、 行 人 都 不 知 道 你 在 送 我 到 站 後 ， 要 趕 另 一 個 女 人 的 約 會 ， 一 個 丈 夫 和 妻 子 式 的 約 會 。

　 　 象 我 們 這 樣 的 男 女 其 實 也 追 求 着 不 留 痕 跡 。 要 不 是 堅 信 在 這 個 城 市 遇 上 熟 人 比 中 百 萬 大 獎 還 難 ， 我 們 也 不 會 在 一 個 商 場 被 你 的 朋 友 逮 個 正 着 。 幾 乎 是 撞 個 滿 懷 ， 你 的 朋 友 熱 情 問 候 後 ， 望 向 了 我 。 我 的 手 實 在 來 不 及 從 你 的 口 袋 里 抽 回 來 ， 只 好 別 扭 地 僵 着 。 一 面 也 下 了 狠 心 ， 索 性 看 你 怎 麼 收 場 ！ 你 不 急 不 徐 地 說 ， 這 是 我 的 女 朋 友 。 你 的 朋 友 捶 你 一 下 ， 一 副 心 知 肚 明 的 樣 子 。 他 走 後 ， 我 伸 了 舌 頭 說 ， 這 下 完 了 。 你 說 ， 別 擔 心 了 ， 他 只 是 她 的 哥 哥 嘛 。 啊 ！ 我 幾 乎 要 尖 叫 起 來 。 你 說 ， 那 我 怎 麼 辦 ？ 大 叫 抓 小 偷 ？ 然 後 硬 生 生 把 你 的 手 拉 出 來 ？ 是 啊 ， 是 啊 ， 然 後 我 說 ， 什 麼 也 沒 有 ， 窮 鬼 ！ 我 們 相 互 對 着 笑 得 鼻 子 皺 起 來 ， 象 極 了 小 時 候 我 和 哥 哥 一 起 惡 作 劇 的 樣 子 。

　 　 在 商 場 休 息 處 的 吸 煙 區 ， 我 們 決 定 小 憩 。 你 坐 下 來 ， 用 一 只 胳 膊 圈 住 我 ， 另 一 只 手 吸 煙 。 身 體 向 前 傾 着 ， 盡 量 把 煙 吐 遠 。 我 在 你 臂 彎 里 玩 你 襯 衫 的 紐 扣 。 也 許 是 這 煙 霧 ， 也 許 是 你 不 時 親 吻 我 頭 發 的 緣 故 ， 一 種 情 緒 突 然 就 襲 擊 了 我 ， 眼 淚 涌 了 上 來 。 體 溫 開 始 下 降 。 昨 晚 我 半 夜 把 穎 從 被 窩 里 拽 出 來 ， 好 嚇 人 啊 ， 她 說 ， 你 的 眼 睛 發 熒 熒 的 光 。 我 想 好 了 ， 我 發 毒 誓 般 地 狠 狠 地 說 ， 我 要 讓 他 選 擇 ， 她 還 是 我 ！ 穎 看 了 我 一 分 鍾 ， 說 ， 我 餓 了 ， 我 煮 方 便 面 去 。 穎 是 把 性 比 作 饅 頭 ， 把 戀 愛 比 作 煲 湯 的 女 子 。 自 然 什 麼 時 候 也 不 會 虧 待 了 腸 胃 。 她 把 面 端 上 來 的 時 候 說 ， 黑 夜 使 人 交 心 ， 你 現 在 又 缺 覺 ， 明 天 公 雞 叫 的 時 候 你 又 躲 回 你 的 矜 持 里 去 了 。 我 的 頭 確 實 又 疼 又 熱 ， 吃 完 面 眼 皮 開 始 抬 不 起 來 。 模 糊 中 還 聽 見 穎 勸 我 燙 一 頭 方 便 面 一 樣 的 卷 發 。 抬 頭 看 見 你 正 想 什 麼 出 神 ， 我 費 力 收 集 了 一 下 昨 晚 下 的 決 心 ， 卻 軟 軟 地 拿 不 出 來 。 算 了 吧 ， 我 對 自 己 說 。 躲 進 煙 霧 里 看 不 見 。

　 　 接 着 你 挑 了 一 件 要 買 的 衣 服 ， 小 姐 熟 練 地 打 了 賬 單 ， 對 我 說 ， 一 百 二 十 圓 。 然 後 是 等 我 付 款 的 神 情 。 本 來 在 一 旁 袖 手 旁 觀 的 我 一 楞 ， 還 是 咬 牙 掏 了 錢 。 那 小 姐 一 點 沒 覺 出 你 的 窘 迫 ， 還 說 你 的 女 朋 友 真 好 看 。

　 　 我 們 的 心 都 漲 漲 地 歡 喜 着 。 經 過 首 飾 櫃 的 時 候 還 是 出 了 亂 子 ， 小 姐 一 個 勁 地 向 你 我 推 銷 婚 飾 ， 你 下 了 決 心 般 地 說 ， 我 們 就 扮 一 回 真 的 吧 ， 強 硬 着 給 我 戴 上 了 手 鏈 。 還 說 了 一 些 讓 任 哪 一 個 女 孩 也 會 快 樂 得 一 塌 糊 塗 的 話 。 我 說 ， 有 點 嚇 人 了 ， 同 學 們 都 累 了 ， 休 息 吧 。 那 天 真 過 足 了 辦 家 家 的 癮 。

　 　 第 二 個 周 五 ， 你 在 電 話 里 堅 決 要 來 接 我 下 班 。 我 知 道 了 ， 這 是 個 分 手 的 約 會 。 不 然 你 不 會 要 到 我 的 公 司 來 。 在 擁 擠 的 人 流 里 你 說 ， 你 以 後 不 能 和 我 合 演 群 眾 喜 聞 樂 見 的 街 頭 一 景 了 ， 因 為 自 那 次 以 後 ， 內 疚 時 常 騷 擾 你 ， 你 也 無 法 直 視 你 的 未 婚 妻 的 哥 哥 。 我 始 終 愉 快 友 好 地 仰 望 你 、 傾 聽 你 。 你 握 緊 我 的 手 ， 另 一 只 胳 膊 不 斷 為 我 擋 住 那 些 因 為 擁 擠 而 撞 向 我 的 行 人 。 誰 不 會 以 為 我 們 身 身 世 世 就 要 這 樣 走 下 去 呢 。 誰 又 知 道 我 們 說 的 是 分 手 的 話 呢 。 這 個 城 市 不 能 從 我 們 的 表 情 里 得 到 線 索 。 即 使 是 我 到 站 後 看 你 原 路 折 返 ， 在 站 台 向 你 揮 手 時 也 是 微 笑 着 的 ， 仿 佛 還 有 無 盡 的 明 天 和 你 一 起 。

　 　 那 個 晚 上 我 整 夜 地 醒 着 ， 捕 捉 着 一 個 雨 夜 的 天 籟 之 聲 。 最 後 我 寫 着 ， 昕 ： 你 不 會 知 道 我 有 多 愛 你 的 ， 你 現 在 正 睡 着 吧 ？ 或 是 醒 着 ？ 你 知 道 嗎 ， 你 是 我 今 生 再 也 無 法 遭 遇 的 理 想 。 這 個 世 界 已 墮 入 黑 暗 ， 唯 有 你 的 笑 容 醒 着 ， 溫 暖 着 這 個 冰 冷 的 結 局 。 你 不 會 知 道 的 ， 昕 ， 我 在 這 暗 夜 里 流 淚 的 微 笑 。 我 愛 着 你 干 淨 的 青 草 氣 息 ， 你 皺 眉 ， 說 話 ， 然 後 笑 ， 我 為 着 我 的 感 動 不 能 自 已 。 我 愛 着 你 呢 ， 愛 着 我 們 的 不 再 見 。 這 個 城 市 漸 漸 醒 了 ， 而 我 在 你 的 笑 容 里 正 漸 漸 地 睡 去 。

　 　 你 走 後 的 兩 年 ， 我 沒 有 遇 到 我 願 意 接 受 嗟 來 之 食 的 人 ， 而 活 了 這 麼 大 ， 也 知 道 等 待 於 女 人 最 無 好 處 。 嫁 要 適 時 一 直 是 我 的 原 則 。 與 其 無 望 地 等 待 不 如 給 自 己 一 個 底 線 ， 不 至 於 很 慘 。 穎 說 ， 戀 愛 是 用 文 火 煲 湯 。 總 要 不 時 看 看 、 攪 攪 ， 再 加 些 對 路 的 佐 料 。 而 等 待 則 是 熄 火 再 燉 ， 變 了 味 道 ， 變 了 心 情 ， 這 湯 好 不 了 。 其 實 穎 的 愛 情 也 是 一 鍋 壞 湯 ， 看 不 清 自 己 卻 不 時 為 我 出 謀 劃 策 。 嫁 吧 ， 她 說 。

　 　 那 個 有 着 乏 味 陽 光 的 夏 日 午 後 ， 電 話 里 傳 來 你 低 沉 的 聲 音 。 你 抱 怨 着 我 換 工 作 、 住 址 太 頻 繁 ， 你 告 訴 我 ， 你 曾 在 我 的 舊 寓 所 下 躑 躅 。 終 於 輾 轉 得 到 了 我 的 電 話 。 塵 埃 落 定 之 後 ， 你 告 訴 我 原 來 你 和 未 婚 妻 鐵 定 的 婚 事 竟 然 告 吹 。 你 說 ， 也 許 是 同 居 太 久 ， 也 許 是 你 不 夠 體 貼 … … 不 體 貼 ？ 想 起 你 和 我 一 起 走 路 時 ， 你 總 是 讓 我 走 在 蔭 涼 里 ， 自 己 暴 露 在 烈 日 下 。 你 曾 憤 而 不 滿 的 說 ， 你 知 道 嗎 ， 有 人 居 然 會 對 陽 光 過 敏 ， 就 象 我 ！

　 　 我 笑 了 ， 你 可 是 我 認 識 的 最 體 貼 的 男 士 了 ！ 你 嘆 了 口 氣 ， 說 ， 不 是 了 ， 我 以 前 不 是 這 樣 。 我 對 她 不 是 這 樣 。 她 總 是 指 導 我 ， 精 確 地 記 下 我 一 個 又 一 個 不 體 貼 的 故 事 。 我 也 就 沒 了 信 心 ， 失 去 了 做 好 學 生 的 興 趣 。 她 好 象 也 煩 了 。 離 開 你 的 兩 年 使 我 老 再 想 愛 情 是 什 麼 ， 不 認 識 你 之 前 我 好 象 更 明 白 些 。 年 輕 的 時 候 犯 了 錯 誤 ， 如 果 一 直 重 復 犯 就 是 負 責 任 。 如 果 你 要 改 就 是 不 道 德 。 花 了 這 麼 久 的 時 間 我 才 下 決 心 擺 脫 所 謂 的 責 任 、 道 德 之 類 的 東 西 … … 和 她 分 手 是 － 我 的 決 定 。

　 　 和 我 分 手 也 是 你 的 決 定 ， 我 說 。 出 口 以 後 就 後 悔 了 。 你 受 的 折 磨 也 夠 多 了 。 我 錯 了 ， 你 的 回 答 快 而 簡 捷 。 你 身 心 具 疲 的 樣 子 讓 我 的 心 疼 象 陽 光 下 的 灰 塵 沸 沸 揚 揚 。

　 　 原 來 我 享 受 的 是 另 一 個 女 人 多 年 的 培 訓 成 果 呢 。 有 些 歡 喜 ， 有 些 內 疚 。 想 我 的 結 婚 對 象 也 是 未 加 工 的 原 形 ， 要 是 能 守 着 這 個 成 品 該 多 好 啊 。 你 振 作 了 精 神 從 桌 子 下 握 住 我 的 手 說 ， 我 要 搶 你 回 來 。 這 是 我 八 年 情 史 就 要 終 結 的 前 一 個 月 ， 我 聽 到 你 激 情 的 誓 言 和 回 顧 也 真 不 白 白 青 春 一 回 了 。 其 實 我 們 倆 的 塵 緣 已 讓 我 對 這 青 春 無 怨 。 我 之 所 以 沒 有 給 你 看 我 為 你 寫 的 詩 和 散 文 是 因 為 我 怕 那 些 都 只 是 我 個 人 的 感 覺 。 戀 愛 有 時 象 盲 人 摸 象 ， 同 一 個 東 西 ， 卻 兩 人 感 覺 不 一 樣 。 看 你 現 在 這 樣 低 頭 懊 悔 的 樣 子 ， 我 想 我 也 錯 了 ， 我 為 什 麼 要 藏 起 來 呢 。 明 明 是 愛 的 ， 卻 裝 着 瀟 灑 ； 明 明 是 痛 的 ， 卻 用 微 笑 來 掩 人 耳 目 。 本 來 結 果 會 是 不 一 樣 的 ， 有 些 錯 誤 是 這 樣 不 可 逆 。 我 又 想 起 月 下 那 個 紫 袖 皓 腕 的 彈 箏 女 子 ， 她 的 琴 聲 應 該 由 輕 楊 、 跳 盪 轉 向 低 回 ， 幽 怨 。 就 在 激 楊 高 亢 的 反 抗 聲 中 ， 弦 斷 如 裂 帛 。 人 去 音 絕 ， 只 留 那 輪 清 冷 明 月 空 照 斷 弦 、 樓 閣 。

　 　 如 果 你 我 從 來 不 曾 相 識 ， 我 們 都 會 少 折 磨 自 己 的 心 一 些 … … 又 如 果 你 早 做 選 擇 ， 這 世 界 會 少 一 樁 無 味 的 婚 姻 。 現 在 讓 我 如 何 對 另 一 個 同 樣 呵 護 我 ， 等 待 我 ， 正 興 致 勃 勃 准 備 喜 宴 的 人 說 ， 對 不 起 了 ， 有 人 插 隊 。 你 讓 他 好 不 好 。 來 不 及 了 ， 沒 有 回 旋 的 余 地 了 。

　 　 你 的 手 放 在 我 的 腰 間 時 ， 我 的 身 體 也 認 出 了 你 ， 你 喃 喃 的 話 語 不 再 有 意 義 。 我 的 心 反 反 復 復 地 念 着 兩 句 話 ， 無 緣 何 生 斯 世 ， 有 情 能 累 此 生 。 早 上 ， 你 堅 持 要 送 我 到 班 上 。 我 靠 在 你 的 懷 里 ， 聽 了 一 路 的 你 的 心 跳 。 最 後 的 一 聲 再 見 中 ， 我 看 見 你 鶴 立 於 擁 擠 的 公 車 上 對 我 揮 手 。 你 將 在 這 個 上 班 的 高 峰 中 輾 轉 四 趟 才 能 到 你 的 目 的 。 我 認 真 地 笑 着 ， 爭 取 演 好 最 後 一 次 “ 明 天 見 ” 式 的 告 別 。

　 　 穎 說 ， 哎 呀 ， 夠 浪 漫 ！ 我 也 想 有 人 到 我 在 窗 下 躑 躅 的 。 還 有 愛 情 信 物 ， 她 霸 道 地 拉 過 我 的 手 腕 ， 細 細 端 詳 那 菱 形 的 金 子 。 嘆 了 口 氣 她 說 ， 還 有 琴 聲 、 詩 文 。 可 是 這 樣 的 心 動 也 只 能 一 次 了 。 永 遠 留 在 了 最 柔 軟 的 記 憶 里 。 而 這 樣 的 悔 悟 卻 不 時 在 適 當 的 光 線 、 濕 度 和 情 緒 下 蔓 延 開 來 啃 蝕 着 我 們 的 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