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当代这种现状，已经不属于道德沦丧，而属于人性的麻木不仁 ── 这两者是
有区别的。一个社会很黑，我们可以说道德沦丧，而道德沦丧到使人绝望，人就开
始麻木了，失去人性了，比如那个小女孩的视频。

但中国人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有远、近的各种原因或者说因果。远因就是五•四反
传统，中国社会本来是讲人伦、重情义的人伦社会，五•四反传统、反孝道，连父
子有亲这种天伦之情都要践踏。鲁迅、胡适都写过文章痛批孝道，可一个社会连亲
情都不讲了，人还会有人性吗？所以五•四这个因，它的果报会非常惨裂空前，而
我们现在见到的还只是花报，不是果报。

难道说鲁迅、胡适骨子里就反对传统、反对孝道吗？也是也不是。说不是，因为鲁
迅、胡适都是大孝子，胡适写过记念母亲的散文，鲁迅给母亲写信，毛笔字极为工
整。说是，因为鲁迅、胡适幼年都领略家庭破落的人情冷漠，这种烙印，影响人的
一生。这一点也是我们人性的弱点、人的可怜之处 ── 有限的个人经验和人生遭
遇，决定我们的心灵模式和生命态度、价值观念，鲁迅胡适亦不例外。然而这样的
个案，尚无全局的意义。

鲁迅、胡适反传统、反孝道、反道德伦理的另一个更大的原因，是社会政治思想斗
争。在那个大潮时代，维护旧制度和开创新制度是最基本的社会矛盾，而维护旧制
度，理所当然会以传统为旗帜。但问题是主张维护旧制度、以传统为旗帜者，未必
就一定是好人，这样问题就来了。出于政治斗争需要，凡是对手坚持、维护的，那
就彻底反对、无情打击，而不论所反对所打击的是什么东西，在那样一个风雷激荡
的时代，投鼠忌器的意识是完全不存在的。这样中国的传统、中国的人伦精神、中
国的历史文化，就成了无情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和替罪羊，比如毛泽东就是如此。毛
在青年时代乃至于在北京时期，仍然是书生意气的纯正儒生，胸臆间尽是修齐治平
这些理想抱负，等到了在湖南搞农运，与土豪乡绅这些旧势力较上劲，马上就翻脸
反传统了。可到了延安以至于后来五六十年代，又开始讲孔夫子的遗产，再到七十
年代又变成批林批孔。。。所以传统文化、传统价值都成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毛
是一个时代的缩影，那个时代比较前卫激进的社会菁英，都是如此，不论你是文人、
是经天纬地的政治家或者是什么另类的风云人物。要说毛在骨子里反孔则绝非如此，
不然何来“六亿神洲尽舜尧”的诗句？然而这么搞的后果，是非常可怕的。

那么今天自由派，反民族、反国家、反中华文化，也和从前完全一样 ── 就因为
反党，所以党在之国、党治之民、党所主张的一切，不分对错好坏，统统扫荡。所
以说今天的自由派、右派，在本质上和毛泽东、鲁迅、胡适一丝一毫的差别都没有。
只要是自己敌对的、仇视的，坚决打击，冷酷无情，毫无底线。比如自由派要反党、
反社会主义，就把西方个人意志、绝对自由、社会达尔文主义。。。这一类人不为
己天诛地灭的西方意识形态的垃圾不负责任地灌注到中国社会、灌注到国民意识中，
美其名曰解放个性、思想自由、还原人的本性本能。其实非常明显，过去三十年中
国自由派，存在一种变态的集体人格，即存在一种被严重禁锢和扭曲之后所释放出
来的一种野性的疯狂、破坏性和歇斯底里，所以三十年的自由派，都是一批人格低
劣的小人，包括刘晓波。

但是，为什么当代中国知识分子普遍地人格低劣？这个远因，还是五•四。因为五
四对传统无情的毁灭，后来的一代，已经完全不知道中国传统中那种士的精神和君
子人格，更不要说自觉追求和长期熏染、励练了。而由于这种影响遍及整个时代，
所以左派里面也没有什么好鸟，就像墨子悲丝所感叹的那样，差别只在染于苍或染
于黄而已 ── “判徒林彪、孔老二，都是坏东西。”

今天这个中国社会，很多东西跟《三毛流浪记》里面画的完全一样，更不幸的是，
事实上比《三毛流浪记》还要悲惨百倍不止。大约九四年我在电视上看到毒大米事
件，当时流了很多眼泪，知道这个时代完了，吾土吾民完了。

所以说今天社会这个样子，我起码是三十年的见证人。中国社会从道德沦丧到人性
麻木，除去远因，近因是改革开放后盲目而疯狂的拜金主义，再加上放纵人欲、毫
无廉耻西方现代意识形态价值观念。前者，党的责任无法推卸，后者，则完全是自
由派的功劳。

中国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不要去指这指那，我们其实人人有份。那些可怜的草民懂
什么？那些麻木不仁的人民本质上是无辜的。我们自己要想一想，是什么样的一种
现代文化、现代意识形态和价值观念，把吾土吾民污染成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