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軍上學有優惠。因此，大學中有不少現役或退伍軍人。俺上學時

軍人同學也多。但給俺印象最深的是兩個上尉。一個是傑米，美國

陸軍的退役連長，退役後當了鎮小學的校長。還一個是比爾，西點

軍校的教官，他是被學校送到俺們學校來培訓的。

傑米五大三粗，一看就是個莽漢。他當兵主要是在越南。俺問他打

仗是否恐怖。他說打仗並不恐怖，最恐怖的是撤退。原來，他們是

從越南戰場上撤出的最後一批美軍。撤退時的混亂無以復加。

當時他是排長，卻在軍艦上被吸了毒的手下按在牆上，用鋒快的軍

用匕首割他的喉嚨，那時他性命只在頃刻之間。那些兵因為長期在

電影“野戰排”的環境中作戰，都已經半瘋。他們普遍大量吸毒麻

痹自己。然而麻痹的結果是從半瘋變成了全瘋，什麼長官，軍紀，

對他們已經絲毫不起作用了。

我把這些母狗的兒子們(son of bitches)帶上了軍事法庭，讓他們

坐了牢！傑米給俺看完了脖子上的疤，說出了那個恐怖故事的結局。

可以想象，經歷了那種恐怖的人，一定什麼都不吝。而傑米還就是

這麼一個主。當時俺和他的老師是查爾斯教授。他第一節課在黑板

上寫了一個研究題目，宣布如果哪位學生能解決這個題目就可以得

到A+。俺恰好在國內看過這個題目。於是連夜幹活，把這個洋撈撿

了。老查因此對俺另眼相看。與此同時，傑米成了他最討厭的人。

因為傑米非常喜歡問問題，而且都是兩點間為什麼直線最短之類

又傻又氣人的問題。一個傻瓜問的問題一萬個聰明人也回答不了。

而查教授僅僅是一個聰明人。為此，他多次粗暴制止傑米的提問，

態度也越來越惡劣。看那趨勢，傑米即使不被逐出課堂，也會被不

及格。然而傑米似乎並沒認識到他的危險處境，仍然提問如故。也

許，對被利刃割過喉的人來說，世界上已經沒有什麼危險可言了。

有一次傑米也問了俺一個問題，俺不知所云地解釋了一通。傑米重

重地拍了俺一下，說，你行！你比那個母狗的兒子有能耐！俺說別

價兄弟。俺知道您需要同盟軍，但這話要讓查爾斯聽見，你我都會

沒命的。

怎麼，你還怕那個母狗的兒子？他笑着說。

快到期末，火山爆發的時刻終於到來了。那天好像是講什麼網絡。

查爾斯講完了，下意識地朝傑米方向看了一眼。果然傑米的手臂已

像往常一樣高高地舉着了。

什麼問題？教授明顯地壓抑着憤怒。

只有一個結點的網絡，矩陣應該怎麼寫？

這問題有什麼意義？可能有一個結點的網絡嗎？聲音透着不宵。

怎麼不可能？我們在越南，就經常孤軍深入，失去聯繫。。。

住嘴！學打仗到西點去。別來上我的課！教授拍了一下桌子。他是

知名的反戰主義者，這一點大家都知道。

啪！傑米也拍了一下桌子，說：嘿，哥們(LOOK MAN)，別對我狂吠，

我不過問了一個問題！

傑米在狂怒中忘記了一切外交禮儀，用上了他和弟兄們在越南叢林

中使用的語言。教授臉色發白，嘴唇發抖，說不出話。兩個人就那

麼怒目而視。同學們沒見過這麼火爆的場面，也都驚呆了。

俺能說一句嗎？這時俺舉了一下手。為什麼要站到兩輛已經發動起

來的主戰坦克之間，俺也不知道。

你也有問題？教授對俺隱約點了一下頭。

也死Sir，俺肚子疼，想去趟洗手間，俺說。

去吧，你選擇了最好的時機！教授不失幽默。大家都笑了。課堂似乎

又正常了一點。

接下來的周末，傑米正式邀請俺到他家做客。他家是在一個離學校六

十英里的小鎮上。俺說不太方便。他說一定要去，可以在他家住。又

說他代表他太太。於是俺就去吃了他太太做的味道極棒的晚餐。收了

一件美國陸軍的軍裝。跟他的七個小孩玩了一個晚上。其中一個五歲

的在傑米指導下畫了一張很好看的明信片送俺。

傑米不但是那個小鎮的小學校長，還是教堂的牧師。他送給俺一本聖

經，並用了很長時間給俺介紹基督教的教義。但那好像是古文寫的，

俺死活都看不太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