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株牆角的蝴蝶草，俺總共種有三株。每到夏天，紫紅色的蝴蝶花就一叢叢、一簇簇地開放，從初夏到仲秋，盛夏時分最是開得密密層層。若是風和日麗，每株蝴蝶草都能吸引幾隻甚至幾十隻蝴蝶，五彩繽紛的，甚是好看。這個夏天，在蝴蝶草旁追逐蝴蝶，就成了兒子最愛的戶外活動之一。那些蝴蝶飛行軌跡就宛如紮起一個又一個的蝴蝶結，悉數結在蝴蝶草旁。這些蝴蝶結看似縱橫交錯，實則是簡單而清晰、沒有纏繞在一起。兩歲多的兒子踩着蝴蝶結跑，看似步履歪斜，實則是個走在音樂上舞者，不會因此而迷途。
忽然，兒子停下了腳步。他發現了一隻受傷的蝴蝶。蝴蝶跌在草叢中，不能繼續振翅。兒子居然沒有用手去抓這個蝴蝶，而是入神地觀察了一會兒，然後採集幾朵金黃色的蒲公英，將這隻受傷的蝴蝶圍起來。開始我沒怎麼在意 ---- 我早已過了捕蝶的年紀。塵世的複雜使我墮入迷茫，而我卻渾然不覺；那種原始和純粹早已離我遠去，我總是忘記去察看口袋是否已變得空空。那種記憶早已風乾，冰封在心靈深處，我不能將它們還原。
忽然間我發現兒子的目光和蝴蝶的複眼居然有一種神似，那種單純而無辜，無須言語就能交流，只需一束小小的呼吸，而我仿佛被摒棄在外。我只是一個旁觀者，他們對話時我成了局外人。但是我能聽得懂兒子和蝴蝶的對話，因為那種對話是我曾熟悉的；我幾乎將它們忘卻，但我並不覺得陌生。它們只是蒙塵而已。
“請允許我不說話，允許我輕輕走進你的蝴蝶花叢中。”
“我是會唱歌的詩人，我不需要四處尋問；我有觸覺和嗅覺。”
“我的心是很小的，沒有賜予和乞求，我總是忘卻去積累財富。”
“你有限的賜予於我也是浩瀚的，因為我複眼的光輝到達不了很遠的地方。”
“我的視覺是一些五彩繽紛的碎片的迭加。我只研究其中最簡單的那一小塊。”
“我的心是童稚的，只能迭加時光的碎片，到達不了更深層的地方。我將在這一碎片裡耗費我整個的清晨，然後重新獲得自由。”
“我只能感知片刻的短暫，總是忘記永恆；我的生命只是在我的想象力中得以延長。”
那幾朵金黃色的蒲公英就環繞在蝴蝶身旁。當夜色最終籠罩複眼眼中的最後一片碎片時，我知道蝴蝶就會隨風飛起、消逝在遙遠的深處，不留下一絲單純和永恆。第二天我看到的只是它的軀體，吹落在蝴蝶花叢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