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四艘美國航母逼近朝鮮

魏雲峰

“美國將在4月底出動兩艘航母集結於朝鮮海域”的消息，讓朝鮮半島籠罩在一片戰爭陰雲中。不過在朝鮮戰爭停戰以來的60多年中，也曾多次發生類似危機。1969年，美國因偵察機被朝鮮擊落，悍然派出4艘航母逼近朝鮮試圖“討個公道”，但最終卻虎頭蛇尾地結束了。

遭遇突襲

1969年4月15日，一架美軍EC-121偵察機從駐日美軍厚木基地起飛，前往朝鮮附近海域執行“例行”偵察任務。飛機上的31名美軍人員絲毫沒有想到當天是什麼特殊日子，更不會知道他們即將面對何種命運。

然而在朝鮮軍民眼中，這一天卻完全代表着不同的含義——4月15日正值朝鮮領導人金日成壽誕。上世紀50年代中後期，美軍偵察機和間諜船打着各種旗號出沒於朝鮮周邊。尤其是新近部署到日本的EC-121偵察機，探測範圍遠達400公里，當它沿着朝鮮海岸線附近飛行時，足以窺探朝鮮境內的縱深目標。這種由運輸機改裝而來的大型偵察機相當“扛揍”，一般的空中碰撞甚至挨上幾炮都很難被擊落。為了打掉美國侵略者的囂張氣焰，朝鮮空軍早就精心策劃了一次突然襲擊。

EC-121開始的航線很正常，“按照慣例”沿着朝鮮海岸線飛行。突然，它從美軍雷達屏幕上消失。美軍雷達值班人員起初判斷，不久前附近發現過朝鮮米格戰機的蹤跡，這架EC-121可能是為了躲避攔截的米格戰機而下降高度，導致從雷達屏幕上暫時消失。但隨着時間一分一秒過去，EC-121仍無蹤影。美軍這才意識到飛機恐遭不測。

朝鮮廣播電台隨即宣布，朝鮮空軍擊落一架侵入領空的美國偵察機。西方在相當長的時間裡都非常疑惑，朝鮮戰機究竟是如何躲過美韓軍方監控擊落EC-121的？後來的分析認為，朝鮮可能是秘密出動當時剛獲得的米格-21戰鬥機，並用超低空掠海飛行的方式躲過美軍雷達探測。而美軍對朝空中偵察向來“風平浪靜”，從上到下警惕性不足，沒能及時對朝鮮戰機的出動做出反應，最終導致朝鮮奇襲成功。

緩兵之計

EC-121的這次墜毀，導致機上31名美軍人員全部死亡。如此慘劇自然讓美國上下極為震怒。美國宣稱，朝鮮擊落美機的地點距離朝鮮海岸超過50海里，遠超朝鮮12海里的領海範圍，因此“朝鮮是在公海上空擊落美軍飛機”。

更讓美國難以接受的是，“朝鮮已經不是第一次這麼幹了”。就在一年前，還發生了著名的“普韋布洛”號間諜船事件。1968年1月23日，美軍“普韋布洛”號間諜船在朝鮮東岸的元山港外海進行情報搜集任務，朝鮮軍艦勒令停船接受檢查，隨後以非法入侵領海的理由逮捕了船上的83名船員。被“拔了虎鬚”的美國立即報以武力威脅，將數百架戰機集結到朝鮮半島上，一副隨時準備動手的狀態。但因國際輿論的反對，外加朝鮮掌握着間諜船上的船員人身安全，美國最終選擇忍氣吞聲，在1968年12月贖回了被俘船員。

在美國看來，被迫在“普韋布洛”號間諜船事件中讓步已經是奇恥大辱，沒想到朝鮮竟然“得寸進尺”，擊落了EC-121並葬送了31條美國人的性命。當時美國朝野普遍認為，朝鮮的攻擊行為無疑是來自“共產黨世界的蓄意挑戰”，而這次朝鮮手裡也沒有美國人的性命可以要挾，國會山上響起一片“報復”聲。眾議院軍隊後勤服務委員會主席孟德爾·利弗呼籲動用一切必要的手段對朝鮮進行軍事報復。他宣稱：“美國只有一個回答——報復、報復、報復!”他甚至提出：“如果需要使用核武器，就讓它們派上用場。使用它們的時候到了。”

這種言論並不只代表個人的口頭威脅。當時美國總統尼克松剛上任不久，他和國家安全事務助理基辛格都認為，這是新政府執政以來面臨的“第一次重大危機”。尼克松的直覺反應就是美國“正在經受考驗，必須以暴力回答暴力”。畢竟在一年前的“普韋布洛”號間諜船事件中，尼克松作為共和黨總統候選人曾猛烈抨擊約翰遜政府不對朝鮮實施軍事打擊的“懦弱政策”，聲稱“美國的尊嚴受到相當大的損害，以至於像朝鮮這樣的國家居然敢在公海上扣押美國船隻。現在是換一位新領袖來恢復美國尊嚴的時候了。”

果然，在4月16日舉行的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會議上，五角大樓遞交了軍事打擊朝鮮的多種方案，包括出動攻擊機炸毀肇事的朝鮮津輕機場、出動轟炸機全面轟炸朝鮮以及對朝鮮投擲核武器。但美國國務卿威廉·羅傑斯卻堅持認為，這樣的轟炸意義不大，反而容易讓美國在國際上陷入被動。這種反對聲音動搖了尼克松的強硬態度。他在回憶錄中寫道：“如果選擇轟炸朝鮮機場，我們很可能將開啟第二次朝鮮戰爭。”

內閣在對朝動武問題上的分歧，讓尼克松遲遲下不了決心。但美國必須有所動作，才能向國內外交代。4月19日，尼克松下令第71特遣艦隊從越南開往朝鮮附近海域。這支艦隊包括“提康德羅加”號、“突擊者”號、“大黃蜂”號、“企業”號四艘大型航母，以及“新澤西”號戰列艦等23艘艦隻。這是自朝鮮戰爭之後美海軍在朝鮮附近集結的最強大兵力。不過由於該艦隊開赴朝鮮海域尚需時日，尼克松狡猾地在對朝動武問題用上了“緩兵之計”。

虎頭蛇尾

龐大的美國艦隊駛向朝鮮時，周邊國家的心態各異。韓國輿論大都敦促美國針對平壤實施報復行動，甚至有韓國人在美國軍事設施上張貼“朝鮮2∶0大勝美國”的標語(意指美國在“普韋布洛”號間諜船和EC-121被擊落事件中表現軟弱)，發泄心中的不滿。韓國總統朴正熙也抱怨說，“普韋布洛”號事件後，韓國曾力勸美國對朝鮮發出嚴正警告，但華盛頓對此置若罔聞，致使EC-121偵察機被擊落。不過韓國政府倒不是冒着本國遭受戰火的風險，鼓動美國悍然對朝動武，而是乘機要求美國提供更多的軍事援助——韓國已經認識到，美國並不願與朝鮮兵戎相見，只能加強自身的軍事力量。

蘇聯的表現更讓美國人暗自嘀咕——EC-121被擊落後，蘇聯太平洋艦隊很快就派出兩艘驅逐艦在朝鮮附近海域巡邏，外界普遍將其解讀為蘇聯支持朝鮮的強硬舉動。但隨後蘇聯軍艦在EC-121被擊落的海域幫助美國搜尋倖存者，甚至將打撈上來的飛機殘骸移交給美國，這種友好舉動似乎又顯示蘇聯有緩和緊張局勢的意圖。尼克松終於意識到，蘇聯人也擔心朝鮮的強硬舉動可能會把社會主義陣營拖進新的朝鮮戰爭中，另一個超級大國主動遞過來的橄欖枝，美國可不能沒有反應。

但最終決定尼克松態度的，還是當時美國深陷越戰泥潭的現狀。由於美軍大部分兵力都被吸引到越南戰場，一旦因空襲朝鮮而引發新的朝鮮戰爭，美軍根本抽不出兵力加以應對。越戰泥潭還導致美國國內的反戰浪潮高漲，尼克松承認，“真正的問題是冒第二場戰爭的風險，公眾將不會買這個賬。”因此美國國務卿羅傑斯、國防部長梅爾文·萊爾德、參聯會主席厄爾·惠勒、中央情報局局長理查德·赫爾姆斯以及美國駐韓大使波特一致反對對朝動武。羅傑斯和萊爾德甚至威脅說，如果尼克松執意對朝採取報復行動，兩人將辭職。

內外交困下，尼克松最終做出妥協，不對朝鮮實施軍事報復，但宣布在朝鮮附近海域恢復有戰鬥機護航的偵察飛行，以示“美國並不懼怕朝鮮空軍，將繼續執行搜集情報任務”。4月底，美國海軍4艘航母抵達朝鮮附近大張旗鼓的軍事示威幾天之後，這次朝鮮半島危機就虎頭蛇尾地宣告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