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段時間來,關於英國前首相撒切爾夫人放言——中國成不了超級大國的消息到處可見,她說:“因為中國沒有那種可以用來推進自己的權力,進而削弱我們西方國家的具有‘傳染性’的學說。今天中國出口的是電視機,而不是思想觀念。”目前引用此話的黎鳴先生以及2006年第16期《鳳凰周刊》都表明是“據說”,並且使用的是同一翻譯版本,我很難找到英文原話,進而判斷撒切爾夫人的本意,是否有被媒體曲解的成分。但鑑於所有的評論都由這一版本展開,我也想談談“學說”與“觀念”會不會在中國成為超級大國的道路上,恰住我們的咽喉!
最近聽到國家統計局局長邱曉華發言:“按照目前中國經濟的發展勢頭,‘十一五’末期,中國經濟總量很有可能趕上德國,將達到人均三千美元左右。15年後……中國將達到人均五千美元左右,總量基本上可以趕上日本。再過30年至35年,到新中國成立100周年時,中國人均將達到一萬美元,總量將大致趕上美國。”還看到一種論調:中國已是僅次於美國的第二大經濟實體(以購買力測算),不久還將超過歐盟。中國擁有一個規模為一億人口的新興中產隊伍,其中多數掛在網上,而像柳傳志這樣的富翁,至少有1000萬個,每人的家產都有1000萬美金以上。如今強大的中國企業,正摧毀着美國人與歐洲人的飯碗;而中國人賺來的美鈔,又投資於美國國債,這使中國在全球的經濟事務中,有了一張王牌。因此這個10年,或下個10年,中國必是世界的霸主。
以上種種言論多麼似曾相識,沒錯,說的就象是當年的日本,那時全世界都很震驚,跨越式的經濟增長很快使日本超越德國,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強國,但多少年過去了,也沒有人承認日本是超級大國。想起60年代,當戴高樂第一次見到身材如三寸釘的日本總理時,便不屑地問,那個晶體管推銷員是誰?在折騰了幾十年 “脫亞入歐”的“革命”之後,日本依然被排除在西方主流之外,英國《旁觀者》說:“富豪可能有能力買一所豪宅,但在世界的第一張圓桌邊上,錢卻不易買到一個位置。”
很多觀點似乎都在支持着撒切爾夫人的論調,中國今天又在重複着日本當年推銷晶體管的老路,看似光鮮,卻永遠不是登堂入室的貴族,而只是被嘲弄的爆發戶。黎鳴先生哀嘆中國嚴重的文化赤字,列舉了圖書進出口中國與歐美國家相比為1比100的現狀,說中國人在“歷代儒家文人的修為,以及他們在兩千多年中的頑固堅持”下喪失了真理。這種討論很真誠,但我覺得悲觀的成分大了一些。我們提到經濟決定論或是思想觀念影響力的時候,常常忽略了一個問題,貴族的形成從來不是天生的,超級大國的地位,是一個國家經濟、政治、文化、軍事、教育和科技的綜合地位,同時其間的各項因素也是相互影響和嚴重製約的,但各項因素在向外界呈現上,有一個鮮明的順序。回望古羅馬帝國、中國唐王朝,再到近代的大英帝國、前蘇聯和今天的美國,每一個被承認的超級大國,對周邊甚至世界的影響力都是全方位的,越是現代,影響力的輻射範圍就越向縱深發展。但這種影響不是一次性到來的,這些歷史上的超級大國都是首先擁有了強大的國內經濟基礎,才開始進行經濟和軍事的對外擴張,其結果就是現實的經濟利益或政治上的影響力,文化和思想的表達和滲透總是在最後。歷史證明,鴉片戰爭以前,英國向中國派多少傳教士或商人也沒有用,直到堅船利炮打開了中國的國門,英國和西方列強的經濟和政治勢力滲透到這個曾經的東方巨龍的心臟,中國人才從繁榮的假象中醒來,才會接受西方文化的影響,否則就不會有百日維新,也不會有新文化運動,更不會體現西方擁有“統治力的學說和思想”!
撒切爾夫人夫人說中國不會成為超級大國,是一個對將來的推斷,而條件是中國不具備這種地位所應有的“‘傳染性’的學說”。這一推斷本身在邏輯上是有問題的,就象說一棵三年的榕樹不會形成環蓋庭院的巨蔭,原因是它沒有足夠的葉子來遮擋陽光,但她忽略了枝葉還在生長,成為巨蔭其實是枝繁葉茂的結果而已。那麼如果說中國的經濟是主幹,軍事政治力量為枝幹,科技、制度和文化就是榕樹的葉子。同樣是英國《旁觀者》的評論:“中國目前的增長率,還遠不是可持久的;因為它依賴的,是象徵性的工資、腐敗,近於烏有的環保措施,和一個往最好處說是危險的,往最壞處講是已崩潰(按西方的標準)的金融體系。其次,如比爾·埃蒙特2003年寫的,今日的中國,至多是一個中等國家,其國民人均產值與它的鄰居如南韓比,則只是小巫,僅與烏克蘭相當而已。”顯然,中國所震驚世界的僅僅是那棵榕樹主幹的生長速度,速度再快也僅是三年的程度,至於枝葉的生長和延伸,都只是一個可期待的變量。當然葉子長蟲死掉,或不能吸收陽光,枝幹也不能生長,而沒有枝幹的高聳雲霄,葉子再鬧也是關起門來自娛自樂!所以,中國人因不能在文化影響力上改變世界而捶胸頓足,顯然是又犯了冒進主義的錯誤,中國要補的課還多着,連爆發戶都不算,又怎能跨過貴族封號直接稱王?
那麼,中國究竟會不會擁有“傳染”世界的學說和思想,這個問題現在不能做答,因為答案在將來,但這種思想的形成和發展必然在現在。中國決不是一味複製的民族,在補完祖先拖欠了幾個世紀的現代文明課程之後,中國人的文化精神,或是新的思想才有可能脫穎而出。想起L.S.STAVRIANOS在《A GLOBAL HISTORY FROM PREHISTORY TO THE 21ST CENTURY》中引用了一個“發達社會與‘遏止領先’”的概念,貧窮落後的西歐在默默無聞中崛起,而中國卻在領先中落後,同樣,今天的西方擁有了完善的體制,它們也難於變化,而變數中的中國,可能重新崛起。無論要不要成為超級大國,中國都不可掩蓋的要露出全面復興的野心,要重回世界之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