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本文編譯自外文雜誌《空軍月刊》，原作者在文中評論了烏軍“愛國者”防空導彈系統在對抗俄軍“匕首”空射彈道導彈時的表現。編譯本文並不表示贊同原作者觀點或證實文章內容，僅供讀者參考。配圖有改動。

蘇聯解體後，在烏克蘭地區遺留了大批多種型號的防空武器系統，可以說，在前蘇聯的其他加盟共和國都找不到這麼全面的防空武器系統。毫不誇張地說，上世紀九十年代初，烏克蘭擁有全世界第二強的陸基防空武力，只有俄羅斯能排在其前面。不過，以單位面積上的防空系統密度而言，烏克蘭穩居全球首位。這種高密度的防空武器系統反映出，在蘇聯時代，烏克蘭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作為重要的西部前線所具有的戰略重要性，以及這種戰略重要性給其留下了多麼豐厚的防空遺產。

圖1.烏克蘭在蘇聯解體後繼承的防空武器系統，其中大多數以今天的眼光來看已顯老舊

從獨立之初到2014年烏東戰事爆發，再到2022年俄烏戰爭爆發，烏克蘭防空系統所面臨的挑戰遠不是其老舊的裝備和有限的技術手段所能應對的。一個重要的問題是，需要執行防空任務的戰線的長度實在是太長了，遠遠超出了烏克蘭當時數量不斷縮水的防空武器系統的覆蓋能力。

獨立之初，烏克蘭繼承了蘇聯的軍事教育體系。隨着時間的推移，這套體系已經發展成了一個現代化的框架，整合進了若干受西方實踐經驗影響的元素。俄烏戰爭爆發後，烏克蘭面對着數以千計的瞄準其城市、電網和軍事基礎設施的導彈及無人機的攻擊。除了硬件方面的損失，烏克蘭防空部隊還面臨着不小的人員傷亡——這些傷亡的人員都是些訓練有素的職業軍人。

圖2.被俄軍摧毀的烏軍S-300防空導彈系統

來自西方的防空系統

俄羅斯在戰爭中部署了先進的導彈武器，包括9K720“伊斯坎德爾-M”彈道導彈、9M728“伊斯坎德爾-K”巡航導彈和高超聲速9-A-7660“匕首”空射彈道導彈（許多西方來源的資料稱這款導彈代號為Kh-47M2），此外還有一系列其他巡航導彈和無人機，這些裝備讓烏克蘭的城市、基礎設施和軍事資產面臨着持續不斷的威脅。作為回應，烏克蘭方面強化了其對西方國家現代化防空系統的依賴。在那些來自西方的防空系統中，最受歡迎的之一是美制“愛國者”防空導彈系統，而且該武器系統現已在烏克蘭進行了實戰部署。武器裝備在俄烏戰爭中的高消耗率、烏克蘭繼承的蘇聯時期防空系統的巨大戰損和導彈及相關零部件的長期短缺，讓烏克蘭別無選擇，只能接受西方國家提供的任何可用的裝備。

西方國家也向烏克蘭敞開了它們武器庫的大門，新式防空武器系統開始陸續出現在烏克蘭。相比於諸如挪威康斯伯格集團的先進地空導彈系統（NASAMS）和德國國防企業迪爾防務的IRIS-T中程防空導彈（保護特定區域）這一類射程較短的防空武器，“愛國者”導彈提供了遠程、高空（覆蓋高度可達24公里）防空能力。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一能力可能有助於攔截俄羅斯的巡航導彈，並嘗試攔截“伊斯坎德爾”和“匕首”彈道導彈。

MIM-104“愛國者”防空導彈是目前世界上最先進、使用最廣泛的防空武器系統之一。饒是如此，像許多高技術武器一樣，“愛國者”的戰鬥效能也不僅僅取決於其硬件，同樣也取決於操作者的訓練水平和戰備程度。

“效率”還是“效能”

在深入探討“防空武器的效能”這一概念前，闡明“效率”與“效能”之間的區別至關重要。所謂“效率”，是指“以正確的方式做事”；而“效能”則意味着“做了正確的事”。效率通過效果與成本之比進行量化，反映執行過程的精準度；而效能則用來衡量目標達成的程度。一款武器系統的效率取決於其實現既定作戰目標的預期成功程度。

效能則可被認為是可用性、可靠性和性能三者的乘積。一款防空武器系統的效能取決於其在特定時間和作戰限制條件下完成預定作戰目標與任務的能力。在討論防空作戰的效能時，我們指的是特定的邊際值，這些邊際值在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具體的武器系統。不存在效率為100%的綜合防空系統，許多單獨的部分在廣義範圍內組合時，可讓綜合防空系統表現出特定的參數和數值，但這些參數和數值應始終持保留態度看待。

圖4.在一次測試中，兩套“愛國者”防空系統同時各發射了一枚PAC-3導彈

在設計某個單獨的系統時，首要要求之一便是能夠以可以接受的概率命中目標（即前文所說的“以正確的方式做事”）。為了進行演習和數學推演，在舊式系統中，普遍認為單枚導彈命中目標的概率約為75%，其結果就是，當用兩枚或更多導彈攻擊一個典型目標時，命中的概率可上升至約94%~99%。剩下的那1%~6%該如何解釋？簡單來說，它可以被看作一個“邊際值”，也就是說設計人員在描述導彈的命中可能性時通常不會說100%，而是採用諸如“概率”“極有可能”或“最可能”等說法，具體的概率數字與設計要求及試驗場測試結果相關。由於隨機與突發事件等的存在，導致實際的戰鬥環境與試驗場又有不同。

防空武器系統操作員

防空作戰必須被理解成是“三位一體”的：裝備、人員與戰術缺一不可。倘若這三個元素中的任何一個或幾個掉鏈子或表現不佳，整個系統的效能就會遭到破壞。在這一語境下，“裝備”是指某處防空陣地上可用的硬件；“人員”，尤其是系統操作員，必須是完全的熟手——突擊訓練或只接受過部分訓練的人也許在理想條件下也能上手操作，但要想發揮出整個系統的效能，需要多年親自動手操作的實踐經驗。

圖5.在德國接受使用“愛國者”防空系統訓練的烏克蘭士兵

幾乎所有的防空武器系統操作員都具備一個共同特徵：無論使用何種系統，在實現完全熟練操作的過程中，時間都起着關鍵作用。熟練操作意味着透徹地理解整套系統。就蘇式防空武器系統而言，在典型的情況下，一名操作手在完成初始訓練後，需要在一支部隊中服役三年才被認為是訓練有素和操作熟練的。操作手的經驗還應包括參加實戰發射。對指揮官而言，達到熟練的時間線更長，其常常需要經歷差不多操作手兩倍的時間，才被認為能夠讓一支戰術性防空部隊（如防空導彈連）有效運作起來。有人認為，操作手完成訓練後就立刻作好了全面準備，能夠執行分派給他的所有任務，這種想法是不正確的。

儘管戰術常被放在最後討論，但其重要性同樣不容忽視。以沙特阿拉伯為例，該國將美國人和沙特人混編在一起操作“愛國者”武器系統，其中外國承包商和專家發揮主導作用。沒有理由認為在烏克蘭不會發生同樣的情況：倘若步兵、裝甲兵及特種部隊教官都被派駐至烏克蘭軍隊中，那麼防空系統專家很可能也參與其中，甚至可能直接化身為操作西方防空武器系統的作戰人員。

烏克蘭操作手主要在美國俄克拉荷馬州的西爾堡（Fort Sill）接受訓練，並會得到來自德國和波蘭的額外支援。美國“愛國者”武器系統的標準訓練時間為一年，同樣，對烏克蘭人來說，其被壓縮和加速到了一個為期8~10個星期（也有說法稱是10~12個星期）的緊張的訓練項目中，這還是針對有經驗的烏克蘭防空部隊人員。此類訓練聚焦於目標探測與交戰、雷達操作與跟蹤、系統維護、指揮與控制，以及諸如機動與隱蔽一類的生存戰術。

圖6.接受“愛國者”防空系統AN/MPQ-53雷達使用訓練的烏克蘭人員

被縮短的訓練時間可被認為是熟悉“愛國者”武器系統基本操作的最短時間。烏克蘭操作人員需要已具備操作前蘇聯防空武器系統的經驗，有在實戰環境下運用戰術和操作裝備的經歷，如此一來，美國提供的培訓就可以只集中於將這些已有的技能轉移到“愛國者”武器系統的基本操作上，讓受訓的烏克蘭人員儘可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實現在實戰中有效運用這款武器裝備。接踵而至的北約軍援和北約教官在烏克蘭境內開展的進修培訓，確保了烏軍“愛國者”防空系統在戰場上的適應性。

“愛國者”PAC-3分段增強型導彈——對抗不斷增長的威脅

2025年6月26日，在新墨西哥州的白沙導彈靶場，美國陸軍及洛克希德·馬丁公司共同進行了一次針對“愛國者”PAC-3分段增強型導彈（MSE）的關鍵試飛任務。在測試飛行中，PAC-3分段增強型導彈搭載的攔截器攔截了一個吸氣式空中威脅目標。任務還應用了針對PAC-3分段增強型導彈開發的軟件升級包和新的導引頭搜索算法設計方案。

圖7.展出的一枚洛克希德·馬丁公司的“愛國者”防空系統使用的PAC-3分段增強型導彈模型

性能提升後的“愛國者”導彈將強化對伊朗和現有的俄制裝備（如“沙赫德”無人機、“口徑”巡航導彈、Kh-101空射巡航導彈、P-800“縞瑪瑙”高速反艦導彈）的防禦力。對“愛國者”導彈的升級還反映了從俄烏戰場上學到的教訓——在這場戰爭中，“愛國者”防空導彈陣地與俄羅斯的“匕首”空射彈道導彈進行了正面對抗。

“愛國者”PAC-3項目的副總裁布萊恩·庫比克（Brian Kubik）表示：“我們正持續升級PAC-3武器系統，以應對日益複雜的威脅態勢。最近的全球性事件表明，PAC-3導彈在用於保護生命、基礎設施和戰略資產的一體化防空反導武器系統中扮演着重要角色。隨着國際社會對PAC-3防空武器系統成熟性能的需求日益增長，本次飛行測試進一步彰顯了我們致力於提供尖端技術的承諾，這些尖端技術將顯著提升PAC-3防空系統探測、跟蹤和攔截高端威脅的能力。”

“愛國者”PAC-3分段增強型導彈實現了小型化，其直徑、長度和重量均比之前的型號有所減少。在固體火箭發動機的助推下，導彈在助推段可實現很快的加速，即使初級發動機燃盡後，通過雙脈衝固體火箭發動機的第二級，導彈仍能維持較高的速度，以便實現動能碰撞殺傷，並獲得較遠的射程和較高的攔截高度。在空氣動力機動裝置（控制彈翼）和姿態控制單元（姿態控製發動機）的雙重控制下，自主飛行的導彈能夠實現快速改變飛行方向的響應。

圖8.“愛國者”PAC-3分段增強型導彈的組成部分示意圖

“愛國者”PAC-3分段增強型導彈採用高功率、高精度、全天候的主動雷達導引頭（工作在Ka波段），通過距離、距離變化率和角度數據對導彈進行制導。制導處理單元為彈上的主計算機所在，慣性測量單元負責為導航系統提供數據。多頻帶射頻數據鏈路（MRFDL）既有上行鏈路通信功能，又有下行鏈路通信功能。“愛國者”PAC-3分段增強型導彈通過直接“硬碰硬”的方式撞擊來襲的威脅目標，輔以殺傷增強器（高爆彈頭），在這種方式下，導彈對目標釋放的動能呈指數級增長，遠超傳統爆炸破片殺傷機制所能達到的水平。

“愛國者”的主要對手

根據大量媒體報道，烏克蘭人員使用西方裝備的整體效能要麼被描述成驚人地成功，要麼被描述成時不時地失利。真相很有可能介於二者之間：儘管存在許多挑戰，但烏克蘭人員使用這些武器系統的時間越長，他們就表現得越嫻熟，總的來看結果是朝着對他們有利的方向發展的。

圖9.俄羅斯空天軍的一架米格-31K截擊機，機腹下掛載着一枚“匕首”空射彈道導彈

“愛國者”的主要對手是俄軍的“匕首”空射彈道導彈。該導彈主要由米格-31K截擊機（可視為米格-31截擊機的改進型號）發射。對發射載機的改裝是廣泛的，這款飛機可能不再是原先那個空中優勢平台：機上所有用於空中攔截的系統很可能都被拆除，以騰出空間安裝導彈操縱和制導所需的專用設備。重新設計的目的是拓展載機的飛行高度和速度包線，最大化導彈的發射條件。米格-31K飛機裝備有先進的導航和目標指示系統，其可在發射前嚮導彈上的彈載制導系統提供精確的數據。

假設在2萬米高度發射，那麼“匕首”導彈的最大飛行高度可達到將近10萬米，然後進入比較平直的“淺”拋物線彈道飛行，高度逐漸下降到8萬米，然後猛然下降到6萬米。最後的下降段始於低至4萬米，在這個高度上，“匕首”導彈能夠以6馬赫的最小速度開始朝目標俯衝。在拋物線飛行轉為垂直俯衝的過程中，導彈很可能短暫減速至3馬赫以減輕結構應力，隨後在最終俯衝下降階段再次加速。

圖10.掛載在米格-31K機腹下的“匕首”導彈近距離特寫

“匕首”的飛行速度並非一成不變的：儘管最廣為宣傳的速度是10~12馬赫，但這一速度可能僅在主動加速段能短暫地達到。根據設計，“匕首”導彈未見覆蓋整個彈體的抗等離子體塗層，這表明其在飛行全程中無法持續保持高超聲速飛行狀態。當導彈在終末段俯衝前減速至6馬赫時，彈體周圍極少形成等離子體，從而確保彈載雷達能正常發揮作用。據推測，此時導彈的速度可能降至3馬赫，隨後在接近撞擊目標時再次加速至6馬赫。

2023年5月，烏克蘭和西方媒體宣稱，“愛國者”導彈已經成功攔截了多枚“匕首”導彈。多份報告（通常搭配有選擇性的視頻片段）暗示確實擊落了多枚“匕首”導彈。然而，事實上，在某個階段，就連烏克蘭國防部也從官方角度否認擊落過任何“匕首”導彈。後來，五角大樓方面開始斷言說，有一枚“愛國者”導彈攔截了一枚“匕首”，但未提供技術性細節以支持這一論斷。早期的圖像表明，基輔市長維塔利·克利欽科站在一枚據稱是回收的“匕首”導彈彈頭旁，彈頭上帶有不對稱的孔洞，據稱是由動能攔截器造成的（暗示攔截其的為“愛國者”PAC-3型的MIM-104E導彈）。然而，這引發了一個關鍵問題：在這樣巨大的撞擊下，彈頭還能保持基本完好無損嗎？

圖11.基輔市長維塔利·克利欽科與一枚據稱是回收的“匕首”導彈彈頭的合影

“愛國者”導彈的雷達系統能夠探測並跟蹤巡航導彈和彈道導彈，但比起“匕首”，前兩類普遍都是更容易對付的目標；相反，對付“匕首”的挑戰性要大得多，因為這款導彈能夠以高超聲速飛行且其軌跡無法預測。即便配備尖端雷達系統，在現實世界條件下，能否實現對“匕首”的成功攔截仍存在不確定性。

另一個問題涉及撞擊動力學：當兩個剛性物體（例如直徑254毫米的PAC-3攔截彈與直徑400毫米的“匕首”導彈彈頭）以超過10馬赫的相對速度相撞時會發生什麼。我們不妨考慮這樣兩個剛體，它們很可能都由高強度鋼材製成，以相對速度10馬赫或更高的速度撞在一起。結果自然是彼此都被撞毀且撞成碎片，而不會留下清晰可見的外觀或者說完整的彈頭。這樣一來，照片中所示的大致完整的“匕首”彈頭不免令人生疑。即使攔截發生在“匕首”導彈較慢的下降階段，碰撞所產生的能量仍足以將兩個物體徹底變成碎片，根本留不下外觀完整可辨認的彈頭。

圖12.正在發射的俄羅斯“伊斯坎德爾-M”彈道導彈，它是烏軍“愛國者”導彈對抗的另一類主要目標

“伊斯坎德爾-M”導彈在其飛行軌跡的部分階段速度相對慢一些，但其飛行軌跡並不是標準的彈道：該導彈可進行規避機動並釋放誘餌，以降低被攔截的概率。基於此，我們可以有把握地認為，“愛國者”PAC-3導彈攔截“伊斯坎德爾-M”導彈的成功率略高於攔截“匕首”導彈；若攔截壓聲速飛行的巡航導彈“伊斯坎德爾-K”，則“愛國者”成功的概率就更高了。因此，當媒體報道宣稱攔截了一枚“伊斯坎德爾”時，他們常常省略了一個關鍵的細節：那種型號？報道信息的配圖經常顯示是“伊斯坎德爾-M”，但在現實中，被攔截的導彈很有可能是“伊斯坎德爾-K”。

結論

烏克蘭方面常常宣稱，其攔截的成功率是99%，這個數字即便在高級模擬器上也很難達到。諷刺的是，外泄的影像資料顯示，多枚“愛國者”導彈多次出現發射失控事故，顯然這些導彈未得到有效的引導，其爆炸產生的碎片散落在城市的各個區域。

圖13.外媒發布的被俄軍摧毀的烏軍“愛國者”防空系統，從圖中可以看出，與其一同被摧毀的還有S-300防空系統

俄羅斯方面宣稱，其成功打擊了基輔附近及靠近前線的好幾處“愛國者”防空導彈陣地；而且，西方關於開發新系統以攔截“匕首”導彈的聲明，間接證實了“愛國者”防空系統的有限性。理論上，“愛國者”PAC-3導彈能夠攔截“匕首”和“伊斯坎德爾-M”導彈，但在實際中，在真實的戰鬥環境下，成功進行一次攔截的可能性是很低的，不過永遠不是零。相比之下，“伊斯坎德爾-K”巡航導彈倒是個非常適合用“愛國者”導彈攔截的目標，對其進行成功攔截的概率也要比攔截彈道導彈高不少。